“不承認有什麼辦法?他們說要去主考官面前鬧呢。我這也是沒法子。”陳氏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所以我這回來,也是想知會你一聲,我家寧哥兒已訂親了。畢竟你原先那麼關心我家寧哥兒,一直說要給他說門親事。”
“……”
李太太心裡憋屈得都不知道拿什麼臉來面對陳氏。
她那麼關心杜錦寧,還不是想讓他做自己的女婿或是侄女婿嗎?這會兒他都訂親了,自己還關心他幹嘛呀?
在李太太那裡又坐了一會兒,陳氏就告辭出來,又去了周太太家,接着又去了孔老太太家。
不一會兒,跟李太太交情較好的吳太太過來,把這事跟李太太說了,撇撇嘴道:“她這是要顯擺她侄女麼?”
李太太倒是理解陳氏的行爲,笑道:“這些太太都是曾要爲她家寧哥兒說親的。她這跟大家解釋呢。她這做法我倒是挺欣賞的,至少沒矇蔽大家,也把姿態放得比較低,沒因自家兒子成了舉人就覺得自己了不起。”
“舉人很了不起嗎?”
李太太知道這個吳太太向來不大看得起人的,尤其看不起泥腿子出身的杜家人。
她笑了笑,道:“舉人沒什麼了不起,但十四歲的舉人卻是了不起,十四歲能拿到解元的舉人更了不起。”
吳太太被她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過李太太出身比她高,丈夫也比她丈夫有出息,她不敢給李太太臉色看,但這不妨礙她看不起杜錦寧道:“十四歲的解元?就他?不可能!不是我瞧不起他,這解元可不是誰都能拿到的。”
李太太知道她家沒人蔘加鄉試,並不知道杜錦寧頭兩場的排名,也不跟她爭,神色淡淡道:“即便不是解元,能進前十也很了不起。”
吳太太又是一噎。
去年,她二十一歲的大兒子參加鄉試,倒是爭氣考中了舉人,不過排名相當靠後,還差兩位就做了那鼎鼎大名的“孫山”。
她不服氣地想諷刺兩句,就聽外面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
李太太一聽這聲音就是一喜:“差役來報喜了。”轉頭吩咐婆子,“出去打聽一下,看看寧哥兒得了第幾名。”
不一會兒,婆子便滿臉喜色地進來了,對李太太稟道:“太太,杜少爺得了頭名解元。”
“真的?”李太太驚喜地站了起來,“那我倒要去跟杜太太道賀一聲。”又問吳太太,“吳太太要不要去?”
吳太太的臉色頓時不好看。
剛剛纔說完不可能,馬上就來打她的臉了。
她冷哼一聲道:“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又不是我兒子得了解元,有什麼可高興的。”說着也沒心情再應酬李太太,只對她微微點了一下頭,“我先回去了。”便出了門。
出了門後,她才暗自嘀咕了一句:“裝得跟什麼似的。我就不信她聽了對門得了解元,真個歡喜。”
婆子依着李太太的吩咐送吳太太出門,因來就跟自家太太道:“她這是什麼態度!”
“不過是嫉妒罷了。”李太太倒不以爲意,吩咐婆子去備禮物。
婆子問道:“太太要親自去道賀麼?”
“要的。”李太太道,“杜家在府城沒什麼親人,我們上門慶賀,方顯得熱鬧喜慶。”
“還是我家太太心善,最體恤人。”婆子拍馬屁。
李太太笑了笑,沒有說話。
像李太太這樣,帶着禮物來杜家慶賀、加深交情的不在少數。
此時,對門杜家,杜老太爺陰沉着一張臉,坐在廳堂上罵奴僕:“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再做不好就提腳賣了出去。偷奸耍滑的狗東西。”
被罵的青年奴僕只覺莫名其妙。
這廳堂的花木一向不歸他管,他只是負責打掃廳堂的衛生而已,順便照着花匠的吩咐給花卉澆些水。現在花卉長得好好的,老太爺卻劈頭蓋臉地就罵了他一頓,說他把花養死了。
他擡頭想要解釋,卻被旁邊的一個老僕踢了一腳,用眼神暗示他別出聲。
好不容易老太爺罵完,罰他晚上不許吃飯,青年奴僕跟着老僕一起退出去,這才委曲地道:“你剛纔怎麼不讓我說話?這明明不是我的錯。”
老僕一瞪眼:“說你傻你還真傻。老太爺那是因爲你做錯事罵人嗎?那是他心情不好。”
“他爲啥心情不好?”青年奴僕愣愣地問道。
照他看來,這位杜老太爺吃得好、住得好,有一大羣奴僕伺候,兒子、孫子們不管真不真心,對他都很孝順,完全不敢有絲毫忤逆。過這樣的日子還心情不好,那他們這些整日被非打即罵的奴僕豈不弔死算了。
“沒看到哲彥少爺第一場就被刷了下來,對門杜家的少爺卻得了頭名嗎?”老僕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好在青年奴僕還不算笨,終於知道杜老太爺爲何心情不好了。
無他,犯了紅眼病了唄。
自家的杜哲彥少爺,好好地在府學裡唸書,結果卻因巴結祁家惹了禍被府學趕了出來,只好跑到縣裡去上學。去年好不容易考上了秀才,今年能參加鄉試了,卻在第一場考試的時候就名落孫山了。
而當年百般看不起、連個匾額都不許人家掛的對門杜家的少爺,卻中了舉,得了解元。
饒是這樣倒也罷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天底下名落孫山的讀書人多了去了,自家人既不努力也不聰明,還沒運氣,落榜也是尋常。
可當年爲了對付對門杜家,自家可是吃了大虧。茶館就不說了,早就倒閉了;從祖上傳下來的酒樓卻在對門入股的玉饌齋的衝擊下,生意一日差過一日,現在只能苦苦支撐。更不用說當年還賠了一大筆的錢財給對門。
有這些恩怨在,對門過得越好,老太爺的怨氣自然越重了。
“罵我做甚?”青年奴僕不服氣,“大爺的南姨娘是對面杜家的丫鬟,她那哥哥還是杜少爺的小廝哩。老太爺要生氣,罵他們才解氣嘛,罵我有什麼用?”
老僕聽了,眼睛猛地一亮,對青年奴僕道:“行了,就你廢話多,趕緊去做事吧。晚上去領我那份飯,就說我說的。”
說着,不等青年奴僕說什麼,他轉身又進了院子,直奔廳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