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分家?”杜寅生萬萬沒想到杜錦寧竟然說出這兩個字來。
這段時間杜寅生爲了杜錦寧這事,千思萬想,想着如何解決他這個問題,但就是沒想過分家。
一來,杜錦寧還有長輩在世,一般這種情況,是不會分家的;二來杜錦寧年紀小,不能立戶,再加上一羣的孤兒寡母,分了家不光不知靠什麼生活,也沒人幫着支撐門戶。
“你怎麼會想到分家?”他問道。
杜錦寧垂了眼:“不分家還能怎麼的?我二伯在外面賭錢,欠了一大筆債。他不思自己做得不對,還想把這事賴到我頭上,說是我克的他。”
杜寅生和蒙氏愕然。
“你二伯,出去賭錢了?”
“嗯。”杜錦寧點點頭,“我上次在城裡,看到那些賭場的人打他,叫他還錢。三十兩銀子呢。”說着,她自嘲地笑了笑。
“你祖父知道不知道?”蒙氏問。
“知道。”
杜寅生和蒙氏對視一眼,皺起了眉頭。
杜錦寧又道:“分了家,他們出了什麼事,也怨不着我克他們了。而且,我跟我娘、姐姐也不用再過這種受氣的日子。”
杜寅生嘆了一口氣:“你這也是賭氣的話。不要說你祖父還在世,不會分家;即便他同意,你們一屋子婦孺,孤兒寡母的,靠什麼生活?況且,你年紀尚小,不能立戶,就算把你們分出去,那也不算是分家,只是不再管你們死活而已。”
以前他還覺得杜錦寧聰明得不像十歲的孩子,可剛纔那話,在杜寅生眼裡就是純粹的孩子話。
蒙氏也道:“寧哥兒,此時不是說氣話的時候,你可別犯糊塗。”
杜錦寧往門口望了一眼,躊躇着沒有開口。
杜寅生見狀,忙示意了蒙氏一下。
蒙氏會意,起身道:“也不知你那藥熬得怎麼樣了,我去吩咐雲昌媳婦一句。”說着出去了。
她剛走到外間,屋裡的杜寅生和杜錦寧就聽見杜雲年笑道,“我正要去看看伯父如何了呢,伯母您就出來了。”又問,“伯父現在怎麼樣了?”
“還好,正跟寧哥兒說話呢。”蒙氏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朝章氏吩咐道,“你去看看,那藥熬得怎麼樣了。熬好後先晾一晾,一會兒再倒出來。”
待章氏應了,蒙氏這才轉身進來,順手將房門給關上了。
杜寅生搖搖頭,對杜錦寧道:“好了,有什麼話,你現在可以說了。”
杜錦寧這纔開口道:“伯祖父,我說分家並不是氣話。你也看到了,我二伯那就是個無底洞,有他在,我祖父是沒錢送我念書的;而我大伯父那裡,負擔也重,他總不能因爲供我念書而讓他的妻兒緊衣縮食吧?我寫話本賺的那點錢即便拿出來,也是公中之物,不是被用來給我二伯填窟窿,就是進了我祖母的櫃子裡,別想讓他們拿出來供我念書。”
杜寅生想着二房那些人的德性,暗歎着點了點頭,很是贊同杜錦寧的這番話。
“但分了家就不一樣了。我娘因着我爹的緣故,就算再難也會咬牙供我念書的。她們佃別人的田來種,除了交租和稅,多多少少還能餘點錢;可不分家,她們就是幫家裡白做工,一文錢都到不了手裡。即便我娘想送我到您那裡去念書,都有心無力。”
“有我寫話本的錢,再有我娘她們種田的收益,一年省吃儉用,想來二十兩的學費也還能賺得出來的。到時候我再去給人抄抄書,學着畫點畫,估摸着也會有一些進項。等我再大些,本事多了,日子會一年比一年好的。這總比不分家在家裡乾熬着強吧?”
經杜錦寧這麼一分析,杜寅生竟然覺得十分有道理。
而且,有些話杜錦寧雖然不說,但杜寅生自己也能腦補出來。
比如,杜方菲出嫁的聘禮,如果不分家,那聘禮就唯有一個去處,那就是填杜雲年賭債的窟窿;可分了家,聘禮就可以給杜錦寧做學費。這是其一;其二,關山長既看重杜錦寧的資質,那總不能看着自己心愛的弟子爲一文錢難倒吧?勢必會資助一二的。但不分家,杜錦寧上不了學,這資助就無從談起了;其三,錢實在不夠,杜家有杜錦寧去念書,杜雲昌也就可以歇下來了,他們大房沒有了大花費,一年裡總能有十幾兩銀子借給杜錦寧的。借給杜錦寧,還能算是錢用到刀刃上,他們大房的人也心甘情願;可不分家的時候借過去,誰知道二房那幫子吸血鬼會拿這錢去做什麼呢?
這麼一想,杜寅生忽然覺得分家是再好不過的辦法了。
“你說的很有道理。”杜寅生點點頭,開始思索如何讓杜錦寧從二房分出來,這一想,一個難處就浮現在腦海裡,“可你的年紀不夠,不能立戶。你是想先從家裡搬出來麼?”
杜錦寧搖搖頭:“不,我想立戶,否則我大姐不知什麼時候就得被我二伯拿去賣了。”
她擡頭道:“章大哥的爹是里正,關山長是我先生,我想把年紀改大兩歲,這應該不是很難吧?”
杜寅生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是啊,法理不外乎人情。關山長那是連縣尊大人都要巴結的人,而且章鴻文在博閱書院唸書,章里正一定願意賣關山長一個人情的,這改年齡,想來對他而言不是太過爲難的事。
解決了這個問題,他便精神一振,對杜錦寧道:“一會兒祭完祖,你跟你祖父說這個事。別怕,有我在,他們不敢拿你怎麼樣。”
杜錦寧跪到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有勞伯祖父了。”
這時代時興行這種大禮,如果杜寅生能讓她從杜家二房分出來,她也不會吝惜這三個響頭。
“起來,快起來。”
杜寅生掙扎着牀上下來,在蒙氏的攙扶下往外走:“走,先祭祖。”
杜錦寧卻沒有動,嘴裡道:“伯祖父,要不我今天先不祭祖吧。反正這麼多年過來我都沒祭過祖,現在也不差這一年。”
“別胡說,跟我走。”杜寅生不容分說。
杜錦寧只得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