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的小廝大呼小叫的衝過來,兩個忠心的直接跟着就噗通跳下去。
這荷塘邊出了這麼大的事,很快圍了一圈的人,陳煥的書童上前就要抓蓮生,芳生推開他問:“你想做什麼?”
“她!我家大爺說跳下去,她也不攔着也不勸着,我家大爺若有三長兩短,定要叫你們賠命!”
蓮生剛纔是想到落水的往事,覺得昏昏沉沉,此刻見陳家小廝竟然衝過來找自己算賬,她只覺渾身又有了力氣,靠着芳生身子站着,指着那小廝冷笑:“他一個大男人,還一哭二鬧三上吊不成?這貢院門口這麼多人,他拉着個人就說死啊活啊,你看人家要不要大耳刮子打他?真是什麼主人養的什麼樣的奴才,主人腦子進水,奴才腦子裡能養金魚了。趕緊撈你家主子找郎中來是正經。”
“你不要太過分!仗着伶牙俐齒,不過是胡攪蠻纏。”顧廉永看着蓮生眼神冰冷。
蓮生低聲說:“顧大公子不胡攪蠻纏那就把你的名次讓出來罷。”
這時聽着岸邊的人喊:“找到了找到了。”
蓮生也不想再搭理顧廉永,便隨着芳生和夜生跑到池邊去看,兩個小廝在裡面連拖帶拽,上面的小廝半邊身子探下去往上硬拉,說也奇怪,那陳煥的身體彷佛在瞬間重若千鈞,四五個人這般撕扯竟然拉他不上去。
“一羣廢物。”
一個熟悉的不帶任何感情起伏的聲音傳來,芳生驚喜喊道:“乾二哥,快來!”
乾二撥開人羣走上前去,伸出一隻胳膊抓住了陳煥的領子,用力一扯,他這時心裡也不由一沉:怎麼這麼重?乾二微微運氣,一把將陳煥拎了出來,這時就聽着圍着的人?大叫“啊!”“天吶!那是什麼!”
一個雪白的骷髏掛在陳煥的腿上。
荷塘裡的倆小廝嚇得媽呀喊了一聲,蓮生急忙對乾二說:“輕放,輕放,不要碰壞了那骨頭。”
拎出來陳煥,乾二將他平放在地上,在他胃部某個穴位點了幾下,只見陳煥哇哇兩聲吐出幾口水,這時他的喉嚨裡傳來古怪的聲音,旁邊的小廝嚇得大驚失色:“天啊,莫非是那鬼追來了,快把這死人頭扔下去啊。”小廝指着掛在陳煥腿上的骷髏大叫。
那骷髏上面纏繞着一些水草,陳煥是跳進去就一腳踩到水草,這骷髏和水草糾纏不清,掛到他腳上。
乾二抽出匕首,咔嚓兩下就把骷髏和水草分開,這時陳煥喉嚨裡的奇怪的聲音越來越明顯了,蓮生俯下身去,伸手去捏他的喉嚨,顧廉永大叫:“喂,你想做什麼!”
蓮生捏了一下陳煥的喉嚨,接着掰開他的嘴巴,忽然從他嘴巴里跳出一隻很小的青蛙,圍觀衆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芳生掏出帕子遞給“姐,擦擦手。”
陳煥悠悠醒轉,卻看到眼前一張好可惡的面孔。忍不住呻-吟一聲:“這是在地府?你也來了?”
“我是奉命來抓你的牛頭馬面,你趕緊麻溜的跟我去見閻王老爺吧。”蓮生將手在他袍子上蹭蹭站起身,不解氣的踢了他一腳:“這麼大個人,真夠混的,說跳河就跳河,你家父母真是倒黴催的,怎麼養你這麼個白眼狼。”
“你有完沒完?不是你刺激的他能跳嗎?”顧廉永不幹了。
“什麼叫我刺激的?我刺激的人多了去了,乾二他怎麼不跳河呢?”
“吵什麼吵什麼?這是貢院不集市!再吵把你們都抓起來!”看守貢院的士兵發現這邊有情況,挎着刀走過來,分開人羣一看:“哦,顧副使,這是……”
那士兵一眼看到地上放着的骷髏,那骷髏倆黑洞洞的眼睛正對着他,他忍不住一哆嗦:“這怎麼個意思?顧副使,這不是案子才了結嘛怎麼又來了呀。”
“那誰知道了,估摸着你家王大人昨個沒燒對香吧。”
蓮生瞄了坐起來的陳煥一眼:“走吧,咱們回去,這也沒啥好看的。”拍拍衣服轉身就走。那士兵是王恆的貼身小校,知道蓮生的本事,如何能讓她這就走,笑嘻嘻攔住說:“顧副使,您彆着急啊,你看,這忽然撈出這麼個玩意,嚇人倒怪的,我家大人那邊要是問起來,那可怎麼辦?”
“這荷塘屬於貢院,就是在你家大人勢力範圍,既然發現了骨殖那就要查嘛。”
“副使,副使,您不能走啊。”
這邊小兵還在磨蹭,那貢院裡王恆已經聽說這邊有人投了荷塘,正氣惱這卷子都閱完了,榜文貼出,明天自己就能交卸差事回京城了,怎麼又出現這等倒黴事。他大步正往這邊走,就聽着手下小校在那喊顧副使,虎着臉斥責:“大膽,你攔住顧副使去路,是何道理。”
“大人,大人,您看啊大人,那個東西。”
小校看到王恆到了,急忙顛兒上前,指着地上的骷髏。
“怎麼?剛跳下去就成這般模樣了?”王恆一打眼嚇一跳。
“大人,跳下去又被撈上來的是那位,還喘着氣呢,沒死,這死的是這個,無名無姓的一個骨頭,您說,這……”
這小校口齒伶俐,這番話說的陳煥臉一紅,王恆瞟了他一眼道:“陳公子你若是嫌命長,回頭再喝一瓶雷公藤,本官保證不會再有人給你解藥,何必在貢院門口搞這些事給本官找不自在。”
陳恆站起身,對着蓮生鄭重的拜了三拜:“多謝顧副使指點迷津,今日多有得罪。”然後扭頭就走。
“大爺大爺,您慢點啊。“陳家小廝書童急忙跟上,顧廉永一甩袖子,瞪了蓮生一眼也轉身就走。
蓮生看向芳生:“他什麼意思啊?這人也奇怪,不過是這次名次作廢了,下次再考唄至於要死要活嘛?”
“姐,其實吧……”芳生悄悄拉着蓮生袖子小聲說:“這種被直接抹去名次還給出那些放蕩批語的,恐怕陳煥這輩子都和科舉無緣了,哪個主考敢再錄他?”
“啊?”蓮生想不到會是這樣。她以爲和自己那一世一樣,考試作弊什麼被取消成績,再來個補考唄。
“那就沒別的辦法了?”
“辦法也有,除非某一天萬歲誇他兩句,挽回這個影響,應該就可以了。”
“這種情況估計挺難。”蓮生撇撇嘴,皇帝那是什麼人啊,能平白無故的誇誰嗎?
“顧副使,這人骨是怎麼回事?”
王恆見這姐弟倆在那咬耳朵,忍不住乾咳一聲打斷。
“如大人所見,從這荷塘帶上來的,我估計大人這廂叫人下去撈,骨架子還在裡面,也不知是不是都零碎了。”
這是女人嗎?說起骨頭什麼就這麼自然?王恆命令那小校,去報巡撫衙門,叫他們組織人來打撈。
“這貢院現在不是大人管轄嗎?”
“是,但本官只負責秋試前後的貢院治安,這人已經白骨,當然不會是秋試前後而亡。”王恆微微一笑:“這個自然就和我無關咯,還是給巡撫衙門去費心吧”
蓮生搖搖頭:“白骨兄啊白骨兄,可憐你今天好不容易露出頭,可惜,這京城來的大人不想幫你沉冤得雪,等到巡撫衙門來人打撈,還是先把你扔回去吧。”
蓮生嘆息着抱起那頭骨,王恆眼角一抖:“顧副使,你畢竟是女子,如何去拿這些東西。”
“大人,你看,這裡有個洞啊!”蓮生忽然舉着頭骨給王恆看,王恆眼前忽然冒出個猙獰的頭骨,接着眼睛對上頭骨後面一個破洞,那破洞邊沿還有些殘缺,王恆捂着鼻子問:“是,是,你快放下。”
“這洞,應該是重物擊打。這是樁謀殺案,這頭骨完全白骨化,一點軟組織都不剩。”蓮生說着敲了敲頭骨破洞周圍:“這骨質還好,還不算很疏鬆,水中完全白骨化要一年多時間,稍微有點鈣化,這屍骨怎也的有三年了吧。三年?嗯,又是在貢院荷塘被發現,難道貢院三四年前有莫名消失的人嗎?不過這完整骨殖未打撈上來,也不知是男是女。”
圍觀的人聽到這番自言自語,有人忍不住說:“咦,我記的穆雲平穆兄,三年前秋試前夕不聲不響就不見了,他那麼有才華的一個人,秋試都不參加,豈非怪哉?”
“穆雲平可是商州的那位才子?”
“正是啊,這位仁兄也識得穆兄?”
這邊圍觀的竊竊私語,蓮生放下那頭骨,站起身走到荷塘邊,一步步往下走。
王恆嚇了一跳,急忙上前:“你要做什麼?”
“洗洗手啊,大人以爲我會做什麼?”
蓮生慢慢蹲下,手伸進池水中,此時正是晚秋,秋老虎烤得緊,這池水暖暖的一點也不涼,蓮生的噩夢都是和水有關,這會大着膽子仗着人多去碰池水,心裡漸漸安穩了許多。
洗完手,回身看到這荷塘已經被士兵封鎖起來,原來這王恆和鬱世釗一樣是個彆扭的,口是心非,嘴裡說不管這閒事,其實還是在費心了。蓮生看着封鎖的士兵點頭微笑,王恆正向她看過來,正午的陽光下看這巧笑倩兮的女子肌膚勝雪,玲瓏剔透,故意瞪眼睛瞅着蓮生說:“這次又是和你有關,這案子還得你來負責。”
蓮生脣邊閃現一對俏皮梨窩:“大人,您這是能者多勞。”
“哼,你這王婆賣瓜。”
“既然巡撫衙門來人還需要等些時候,這已經午時,卑職想去用飯,這就先告辭了,乾二同去吧。”
蓮生拉着芳生和夜生就要走,王恆喊了一聲:“站住。”
蓮生回頭看着他,王恆故意板着臉:“要讓馬兒跑不能不給馬兒吃草,今日,本官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