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智慧顯得有些蒼白無力,它站在這個看似漏洞百出但卻強大粗糙的怪物面前,質問道:“她們在死前一定叫了,你撒謊!”
可是遊巧林卻輕鬆地回道:“她們的確是叫了,並且叫的聲音非常悲慘,慘到能讓你這種人流淚心碎,但這正是我最喜歡聽的聲音,所以我將這些聲音全都收集到黑匣子裡面,於是其他人就聽不到了。”
這樣的謊言實在太多,多到我都無法去細數,但是我卻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衝着我得意的笑,笑得我丟盔卸甲。
而就是這樣一個兇殘狡猾的傢伙,卻被一個女人騙了。我不知道張何美究竟是出自什麼原因才向我說出遊巧林的事情,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這個女人知道的東西比我們想像得要多出很多。
突然,腦海之中的張何美衝着我森森一笑道:“你想起那個女人的頭藏在哪裡了嗎?”
我的心猛地一痛,小萱的無頭遺體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她的頭呢?難聞張何美說的‘女人的頭’並不是遊巧林妻子的,而是小萱的?但是那個時候小萱可能還沒有死,她又怎麼知道遊巧林把她的頭藏了起來?
早晨的太陽十分舒適,即使我這樣心灰意冷的人也能感覺到一絲溫暖。在所有人都忙忙碌碌準備一天工作的時候,我依然是一根長煙夾在手指間,微閉着雙眼,細眼看着時間一點點流逝。
此時,張傑威正在進行特務辦早會,他一臉嚴肅地坐在最前面的那張椅子上,說道:“昨天的案子想必大家都清楚了,有可能是我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案子,所以每個人要有心理準備,現在請包強給大家介紹一下。”
小挫難得成爲一次主角,所以努力表現得比較專業,他開口道:“昨天發生在長青路王里巷215號703的兇殺案,我們可以稱之爲詭異殺人案,因爲殺人的兇手可能不是我們以前所遇到的任何一種人,或者說根本就不是人。”
張傑威嗯了一聲,小挫立即停住了,張傑威緩緩道:“包強說的意思大家明白就好,但是絕對不允許向外界透露一個字。我個人認爲,這件事情在沒有查清之前,暫時還不能下定論,也有可能是兇手故意製造了種種假象,以迷惑我們的視線,但無論兇手是什麼東西,都只是一個工具,真正操縱它的還是人,只要我們這個人找到,這個案子也就告破了。”
我突然冷冷一笑道:“告破?別到時候把所有人的命都搭進去!”
會場的氣氛一下冰冷到極點,張傑威的臉冷冷的,沒有一絲表情。
高建寧忙道:“張組,磊哥的意思是讓大家小心,畢竟那東西不是常物,所以加倍小心是應該的。”
張傑威的氣息微微放平,沒有看我就繼續道:“當然,我們要注意這個案子的特殊性,所以大家在這段時間要保持高度的警惕和戒備。”
“你能戒備人,但是能戒備非人的東西嗎?”我的聲音像刀子一樣切開空氣,直直地對着張傑威劃了下去。
“你到底想說什麼?”張傑威低着頭沒有看我。
“哼,邀功請賞我不反對,但拿兄弟們的性命去玩,這不是人做的事。”
張傑威虎的一下站了起來,但是我卻沒有一點懼意,因爲這件事我已想好了,那就是阻止他們辦案。原因很簡單,我失去了小萱,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認識的人。並且這種事情查不出結果上級也不會怪罪,所以根本沒有必要玩命去幹。
高建寧等人都嚇壞了,一個勁地對我道:“磊哥,少說兩句,這事沒你想的那樣危險。”
我突然一指小挫道:“你說,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我們面對的是什麼東西?”
小挫被我逼得沒法,只好道:“據我的查閱,這個東西是一種極兇殘的詭異之物,民間稱之爲‘邪神’。它是清朝末期隨西方傳教士進入華夏之後纔出現的,所以也可以稱之爲死神。”
辦公室裡一下安靜了,就好像‘死神’已經來臨,沒有人說半句話,張傑威也沉默不語,但是眼睛卻死死地盯着我,恨不得用眼光在我身體上穿兩個窟窿。
終於,他打破了沉默:“同志們,我們從穿上這身*開始,就意味着將生命和青春交給了國家和人民,在人民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我們應該義不容辭地挺身而出,無論是什麼東西,也無論生或死,都不能改變我們的信仰!”
不得不承認,張傑威的確有能力,短短几句話就將大家的恐懼心理打消了,高建寧那張電腦臉上又閃現出熱血的光芒。
但是我可不吃這一套,我的信仰早已隨着小萱的離去而離去,現在的我不過是具空殼而已,並且還是一具苟且偷安的空殼。
我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酸溜溜地道:“你有信仰是你的事,有本事就自己一個人去辦這個案子,別把兄弟們拉上墊背。”
我的話音剛落,原本在離我兩張椅子的張傑威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然後在我一臉驚異的表情中,狠狠的一拳擊打在我的頭部上。
他的動作實在太快,並且我根本沒有想到像他這種有節制的優秀警察竟然會做出這種違反紀律的事情,所以我在被打之後,竟然像個傻子一樣呆在那裡,連疼也感受不到。而高建寧和小挫他們比我還要驚訝,所以在事情發生之後,全都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也許是在懷疑自己的眼睛吧。
張傑威一隻手將我抵在椅子上,氣呼呼地道:“這一拳是昨天你把菸頭扔進我茶杯裡。”話音剛落,又一拳落了下來,然後又道:“這一拳是星期一你遲到一個小時。”跟着又一拳落下:“這一拳是上週五你不裝*上班。”
接二連三的疼痛終於讓我相信張傑威這個傢伙正在拿我的臉當沙袋,我掙扎着抓住他的手,然後用力向外一扭,將他推開,然後跳了起來。不過我的心裡一點憤怒也沒有,一具有空殼又怎麼會有喜怒哀樂呢?
我捂着臉,突然嘿嘿地笑了起來,笑得很開心的樣子,這讓原先想上前來的高建寧等人站在了原地。他們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個千年老妖。而張傑威的臉依然石頭一般地堅硬,沒有半點反應。
“打得好,希望你在面對‘死神’的時候,做得比這更好。”我拋下這一句之後,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原本是想去塗點藥,但剛走出兩步,張傑威從後面叫住了我:“王磊,訓練場。”
看來這傢伙是打上癮了,白打我幾拳還不算數,還想上訓練場名正言順地將我痛扁一頓。不過我懶得理他,依舊照直向前走着。
“不要認爲自己多可憐,你就是一個該死的傢伙,明明知道小萱有危險,但你又做過什麼?”
張傑威的話像刀子一樣插進我的心裡,原本不會受傷的心臟再一次被傷害,我慢慢地轉過身去,死死地盯着他,口中一字一句地道:“有種你再說一遍!”
張傑威鐵着臉道:“可惜小萱看錯了人,你配不上她。”
我二話沒說,扭頭便向訓練場走去,張傑威一聲不哼地跟在後面,不時傳來手腕骨節的活動聲,看來這傢伙想揍我不是一天兩天啊,但他肯定沒想到我也是如此。
訓練場上,積鬱了多日的愁苦終於迸發了,我像一隻瘋狂的惡狼,對着張傑威發起一輪又一輪的攻擊。但是這傢伙的確是個人物,戰鬥水平很高,雖然比不上姜大人,但絕對比我要強。如果不是我有一股置之死地的勇氣,只怕早就敗在他的手上。
轟的一記重拳,張傑威的右拳狠狠地擊打在我的臉頰上,一下將我擊倒在軟軟的地墊上。
“起來,你這個沒有骨頭的傢伙!”張傑威喘着氣說道。
我迅速地爬了起來,但是體力已經在剛纔的瘋狂進攻中消耗殆盡,所以很快又被擊倒在地上。
“小萱是因爲你而死的,你他媽就是一個混蛋!”
我爬在地上,眼淚無聲地流了出來,是啊,小萱就是因爲我而死的,如果我不接近事情的真相,如果我在那一天清晨陪伴着小萱上班,那麼一切都不會發生。
“哭什麼,你還是不是男人?小萱怎麼會看上你這個軟骨頭!”張傑威的話和他的臉一樣無情,繼續鞭打着我的靈魂。
“你以爲現在這樣就能讓小萱泉下安心,以爲自甘墜落就能得到她的原諒,我告訴你,你錯了!小萱是被犯罪分子殺害的,你要得到她的原諒,就應該努力工作,將所有犯罪分子緝拿歸案,這纔是唯一的途徑。”
我突然擡起了頭,說道:“我不相信小萱是被遊巧林殺的。”
張傑威一愣,他似乎沒有想到我會冒出這樣一句,但他的思維跟他的動作一樣敏捷:“我可以幫助你,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做回以前的自己”
看着張傑威那張讓人討厭的石頭臉,我的心裡不知爲何有一絲感動,並不是感動他用拳頭打醒了我,而是因爲他能將對小萱的愛深藏在心裡,只是默默地用行動來表示,即使她死了也是如此。而我呢,我真的覺得自己配不上小萱,如果有來世,也許我會選擇成全。
不過這些我都不會告訴他,我默默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整理好*,將有些歪了的*重新擺正,然後轉身離去。
當天下午,我開始調查死者的生前關係。其實早上張傑威的話是有道理的,即使真的有‘死神’存在,但是也肯定有人爲的因素,因爲‘死神’只是一個虛無的東西,它不可能主動殺人,否則的話,只怕人類早就滅絕了。
死者叫紀成林,男性,年齡四十三歲,是一個私有企業的老闆,社會關係比較複雜,但是沒有不良嗜好,至少他的家人是這樣說的。他的家人還說,紀成林在遇害之前沒有任何奇怪的言行,但是聽說有人向他借錢,不過被紀成林拒絕了。
紀成林的老婆說這個借錢的人名叫劉松林,不是本市人,平時跟紀成林沒有什麼來往,她上一次看到這個人已經有好幾年了。根據高建寧的電腦查閱,安陰市的明珠酒店有一個叫劉松林的外地人,極有可能就是向紀成林借錢的人,於是我便驅車前往那裡。
明珠酒店是一家普通的酒店,位置倒是不錯,座落在安陰市市中心,不過是在背街的地方。當我趕到那裡的時候,只見酒店前面擺着兩排高高的花藍,看花的顏色應該有十幾天了,原來這是一家新開張的酒店。
來到前臺,向服務員出示了證件之後,我說明了來意。服務員在電腦上查了一下,告訴我劉松林住在715號房間。我又讓服務員打了個電話,證明此人正在房間,這才上了電梯。
敲開房門之後,一個瘦猴似的人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我,問道:“你找誰?”
“你是劉松林吧?”
“嗯,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我亮了一下證件,然後道:“我是市局的,有事需要向你瞭解一下。”
瘦猴依然半掩着房門,說道:“我再看看證件。”
我把證件遞過去,他反來複去看了幾遍,這才換了個笑臉道:“呵呵,警官同志請見諒,如今江湖險惡,小弟不得不小心謹慎,請進,請進!”
看來這個傢伙是個老江湖了,所以我也用不着跟他繞圈子,直接問道:“你認紀成林嗎?”
劉松林點了點頭,說道:“認識,前幾天纔剛見過,怎麼,他出事了?”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轉問道:“聽說你向他借錢,有這回事吧。”
劉松林的神情一下有點激動起來,原本乾瘦如柴的臉上現出一些紅色:“什麼,爲這點事情他就把我告到警察局去,這傢伙也太不地道了,虧我當年那麼照顧他。”
我不動聲色地順着他的話問道:“你當年照顧他?”
“是啊,當年在監獄裡的時候,他常受人欺負,要不是我看在兩人後面都有一個‘林’字,因此罩着他,只怕他早就缺胳膊少腿了,哪裡還會有今天。”
我的心裡暗暗吃驚,原來還有這回事,看來這個紀成林的死是大有文章了。
“警官同志,我現在可是改邪歸正的,清清白白,從來沒有做過壞事兒,否則也不會伸手向他借錢。再說借錢的事情吧,也是當年他對我的承諾,他說日後如果發了財,我缺錢儘管向他開口。可你看看,這傢伙一轉頭居然把我告到你們那裡,真是個沒有良心的混蛋,早知他是這麼不講義氣的傢伙,當年就任他死活了。”劉松林的情緒有些激動,看來絕對沒有說謊。
“你向他借多少?”
“十萬,這不算多吧,以他現在的身家,至少有五六百萬,十萬塊算得了什麼。他不會是告我敲詐吧?”劉松林的眼神裡露出一絲怯意,這是坐過牢的人常有的表情。
“他死了!”我突然一下拋出這句話,然後緊緊地盯着他。
“啊”劉松林的表情十分驚異:“死了,怎麼死的?不會,你們不會是懷疑我吧?警官同志,我這個人騙財騙色,但可沒有膽子殺人。”
我看了他那一付瘦猴樣,還騙色,真不知被騙的是什麼貨色。
“您別這樣看我啊,讓人怪心慌的。”劉松林經過短暫的驚異之後,很快就恢復了平靜,說話也輕鬆一些,但不知道他的這種平靜究竟是真的還是掩飾。
這傢伙是坐過牢的,肯定不是好鳥,看他現在這付德行,做的也不是什麼正當的事情,即使不犯法,也是打擦邊球。這並不是我的成見,而是因爲我見過太多屢教不改的累犯、重犯。如果說一個人錯一次是誤入歧途,那麼錯兩次三次就是準備一輩子錯下去。
“我現在來只是瞭解一些情況,你就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吧。”我把腿一翹,拿出了筆錄本。
劉松林看了看筆錄本,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了老熟人,我衝着他道:“怎麼,還在懷念過去的那段難忘歲月?”
劉松林忙笑道:“看您說的,咱現在可是正經人一個,再說那苦窯的日子有什麼好懷念的。您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好了,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就先說說當年的事情吧,你和他都是犯的什麼事,在裡面的簡單經歷,都與什麼人關係近,特別是現在還有來往的。”
瘦猴的臉呈現出回憶的樣子,然後慢慢說道:“當年我是詐騙進去的,其實咱也是被冤枉,一個老太婆心甘情願把錢送給我作生意,但她的兒女就是不孝順,非要我還錢,但當時我實在沒錢還,所以就被起訴了……”
原來這傢伙之前說的騙財騙色就是這麼回事,我心裡冷冷一笑,衝着他道:“別說那沒用的,難道你還想翻案?說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