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個不停,把山頂的大火澆滅了,但也把大部分人澆成了落湯雞,凍得直哆嗦。
常志豪頂着一件皮衣走到我後面,沉默了幾秒鐘說“兄弟們凍得厲害,必須要回去了,我留下一架飛機天亮後送你下去看看,然後儘快回城吧。”
我應了一聲,常志豪說“其實這一仗還是我們勝了,殺了威力幫二十一人,其中一個還是他們幫主南宮權的侄兒,活捉四個;我們總共只死了七個,受傷十多個,不包括紫衿……對了,我們活捉了一個斷腿的中年女人,聽刑龍說是刺客中的重要人物,你看怎麼處理?”
原來大醋缸還沒死,各種仇恨各種怒一起涌上我心頭,我說要親自審問,常志豪立即下令把人帶走來。不一會兒就有幾個情義幫的人冒雨擡着大醋缸過來了,她全身溼透,臉色慘白如死,斷腿的地方雖然包紮好了,還有些滲出血水。衆人把她丟在泥水中,她掙扎着,虛弱得連坐起來都有困難。
我本來是想要狠狠折磨她的,看到她這樣子,不知怎麼就心軟了,甚至閃過爲她醫治的念頭,也許是曾經當過醫生的職業病吧?我走到她面前蹲下來,冷冰冰地盯着,盯得她不敢再跟我對視,把頭轉到了一邊,嘶啞着聲音說“不用囉嗦,快殺了我吧!”
“我可以一劍就砍死你,也可以讓你受盡痛苦想死卻死不了,我的決定,取決於你的回答。”我毫無表情地說,但無比堅定。
大醋缸沒說話,我問“威力幫是不是在我們之中安插有臥底?”
大醋缸大概是沒想到我問的是這樣的問題,與她沒太大的關係,所以把頭轉了過來,猶豫了一下說“是!”
“這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只知道是個女的。”
我望向常志豪,常志豪一臉尷尬“啊……啊嚏,好冷。”
我說“大哥你先去飛機裡避一避吧,我來審問她就可以了。”
常志豪大喜“好,好,那我先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啊。”說完帶着幾個人逃也似地走了,留下的四個守衛也識趣地退遠了一些。
我望向大醋缸“你們爲什麼不肯放過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追殺我,我都逃到這個世界來了,你們還是不肯放過我。”
大醋缸恨聲道“得罪了我們家族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不對,如果只是報仇,殺了我就可以,但你們卻一直想活捉我。”
大醋缸欲言又止,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胡不言身上那個牌子是我們家族中的重要物品,如果你交還那個牌子並放我回去,我們可以考慮不再追殺你。”
我有些意外,竟然是爲了玄武墨玉牌,那東西也不算是太珍貴啊,但玄武墨玉牌已經不在我手上了。之前馮起站和車追命的行爲有些可疑,難道也是爲了玄武墨玉牌?
“你們家族有多少人?”
“……”
“你們最高管事的人是誰?老巢在哪裡?”
“……”
“你們有幾個人追到這個世界來?”
“……”
只要是與妖狐一族有關的問題,大醋缸都不回答,這也在我預料之中。我換了一個話題“你們在這個世界死了,人間還能活着麼?”
“……不能。”
“如果我放了你,你知道從哪裡回到人間嗎?”
大醋缸有些驚訝,顯然不相信我會放過她,但她眼中已經閃現求生的光芒。我說“我跟你們之間的仇是不可化解的,但今天對我造成主要傷害的人卻不是你們,並且我也沒有虐殺老弱病殘的習慣,只要你告訴我回人間的具體傳送點,確切可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放了你。”
大醋缸眼中的求生慾望更強“你說話算數?”
我冷笑“現在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用得着騙你嗎?”
大醋缸咬了咬牙“你過來的通道已經失去作用了,我們是找百渡買的路,回去的路也是他們安排的,現在我還不知道是在什麼位置。這是真話,如果你不肯放過我的話,就給我一個痛快。”
我的希望立即破滅了,如果是百渡安排的,她不可能知道具體位置和進出方法,但這也證明除了周雄外,還有其他百渡的人可以提供回人間的途徑。百渡的人做事很嚴密,我不可能從她口中問到有用的情報。
我一字一句對她說“你們要找的黑色玉牌,已經落在馮起站的手裡!在我上次回人間之前,你們以爲死在我手裡的族人,其實都是他的人殺的,你們找錯人了。”
大醋缸很震驚,我不再理她,對遠處的守衛招手“把她擡到飛機上,送回城裡處理一下傷口再放了她,不要爲難她。”
守衛們上前擡起大醋缸走了,這時我好像聽到了十幾米外的樹上傳來一聲嘆息,凝神感應時,卻只有雨打樹葉的嘩啦聲,沒有特別的聲響,也感應不到有人在那邊,應該是我聽錯了。
大醋缸活着回去,狐妖一族必定與馮起站起劇烈衝突,如果狐妖一族在衝突中敗了,就沒有精力和能力再找我報仇;如果他們勝了,也已經元氣大傷,短時間內也不會興師動衆來找我報仇,我就獲得了喘息的時間,所以放了她比殺了她更有用。
這樣做好像有些對不起車追命,但我也沒辦法,我沒有提他的名字,已經是顧念他幫我的恩情了。我一直在懷疑馮起站和車追命對我是別有用心,現在更加確定了這一點,那麼讓他們爲我分擔一點壓力也是應該的。
常志豪帶着人先撤離了,只留下一架飛機和幾個人給我。刑龍受傷不是很嚴重,堅持要留下來,所以他也在。
天亮後雨漸漸小了,我們乘直升機小心翼翼下到山谷下面,在蘇紫衿墜崖的附近來回找了幾趟,沒有找到她的遺體,也沒有找到使棍老頭的遺體。這個世界有一個很奇特的現像,晚上留在地上的屍體天亮後就會自動消失,連血跡都會消失,這時已經天亮了好一會兒,我無法確定蘇紫衿是活着離開了,還是屍體被“刷新”沒了。
如果蘇紫衿沒有死,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也肯定重傷,不可能走遠。我不甘心,搜索更大範圍內可以藏身的地方,還是沒有收穫。我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現實——蘇紫衿永遠消失了!
人死了會變成鬼,這個世界的“人”本來就是鬼,死了又會變成什麼?進入輪迴嗎?那麼是否我進入“天人界”、“神人界”可以找到蘇紫衿?像她這樣的好人,肯定不會下地獄的。
蘇紫衿死了,卻連個墳墓都沒有,我拿什麼來吊念她?但我也不想弄個墳墓,只要沒有親眼看到,我總是有那麼一點點希望存在,相信她沒有死。
我心情鬱悶情緒低落,在山谷中磨蹭着不願離開,刑龍等人再三勸說,把我拉進了飛機內。飛機起飛了,我要求駕駛員沿着山谷來回飛一趟,最後再找一次,也許蘇紫衿走到更遠地方了,或者掛在懸崖的樹枝上。駕駛員不得不按我的要求做,冒着危險來回搜了一遍,結果還是毫無所獲。
人生無常,生命是如此的渺小和脆弱,隨時都可能消失,而印在心裡的傷痛,卻不知要多久才能消失。
懷着極大的傷感和惆悵回到城裡,身邊沒有了蘇紫衿,總感覺少了些什麼,看什麼都不順眼,做什麼都心不在蔫。常志豪知道我心情惡劣,躲着我很少露面,這麼過了兩天,突然有一個人來訪,竟然是我以爲永遠消失了的周雄!
周雄帶着好幾個人一起來,提着大箱小箱,滿面春風,衣着光新,哪裡有一點剛出監獄的樣子?我還在發愣,他已經迎了過來,熱情地與我擁抱“好兄弟,這次真是多虧你了。”
“哦,哦……”我一頭霧水,什麼多虧我了?
周雄放開了我,揮了揮手讓後面的人把東西拿過來“一點小意思,只是略表我的心意,兄弟你可千萬不要推辭。”
衆保鏢把箱子打開一字排開站在我面前,有的箱子裡是古董珠寶,有的箱子中是鑰匙,有的箱子裡是罕見的珍貴藥材。我正在看着,周雄附近過來低聲說“我剛出來還一團糟,等過幾天再去幫你弄些好東西。”
我有些明白過來了,他以爲是我從中活動救他出來,所以跑來感激我。因爲這兩天我對外界的事毫不關心,也沒人敢來打擾我,所以還不清楚具體是怎麼回事。難得有機會讓這個奸商大放血,我也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含糊地說“你沒事就好,何必這麼費心呢?其實我沒做什麼啊,無功不受祿。”
我說的是實話,周雄卻以爲我說的是場面話,笑呵呵道“對,對,這些東西不值幾個錢,只是朋友間禮尚往來,不值一提。”
我繼續裝“聽說前段時間周兄被警察帶走了,犯的是什麼罪,怎麼突然又放出來了?”
“呃……哈哈,他們弄錯了,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這是冤假錯案,查無實據,當然就無罪釋放了。
我更是如墜迷霧中,他要是好市民,全世界就沒有壞人了。左陽不可能不知道事情真相,爲什麼抓了周雄又放回來,這玩的是什麼把戲?先不管這個了,周雄回來了,看樣子也沒失去爲百渡跑腿的資格,那麼我就還能通過他購買寶物和去人間,對我來說是大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