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面色匆匆從書院出來,還不及上馬車,陸真就從旁走過來攔在他前面,沉着臉看着他道:“你是什麼意思?”
蕭玄微皺了皺眉,瞥了陸真一眼,眼神有些冷,此時這個在學生面前一貫表現得溫和文雅的男人,身上隱隱透出一種森冷逼人的氣息。
那眼神讓陸真一怔,只是他依舊一臉固執地看着蕭玄,那表情像是要跟對方打一架似的,憋了一會後,他又悶悶問了一句:“出什麼事了?”
今日一早,蕭玄就辭去了書院裡的教習之職,但這個消息並未對書院的學生公開,到時書院自然會安排別的教習替上蕭玄的位置。陸真是因收到他父親寄過來的信,其中有一封還是讓他轉交給葉明,所以他一早去找葉明時,正好聽到這個消息。
當時他即有些愣住,因葉楠夕的關係,或者說因葉楠夕被侯府用棺材送回葉府那件事的關係,他一開始就對蕭玄抱有很大的成見,可以說是看哪都看不順眼,恨不能好好整他一頓出氣。當然,這個想法他也沒少付之行動,甚至還領着幾個不安分的同窗一起胡鬧,只是卻從沒哪次得逞過。就好似他所有的小動作,甚至心裡的盤算,都提前被對方給摸透了,好幾次他不僅沒有討得便宜,反還吃了暗虧。
蕭玄算是他生平遇到的第一個,將他壓制得死死的人,這一點,連他父親都不曾做到過。對蕭玄,正大光明的挑戰他勝不了,改玩陰的吧,他肚子裡那些彎彎繞繞幾乎都是蕭玄以前玩剩下。偏蕭玄既是他的姐夫,又是他的老師,他如今還在書院求學,所以這雙重身份壓下來,他平日裡在蕭玄面前。連態度也要表現得恭恭敬敬的。
於是,久而久之,打倒蕭玄幾乎成了他人生裡最重要的目標之一。
可是現在,還不等他實現這個目標,對方就要逃走了,這讓他如何甘心。更準確的說應該是不捨,但陸真是死也不會承認自己對這個他向來討厭的人會有不捨的情緒。
“回書院去,每日照我指點你的方法練習,不出三年,就能跟我比較高下了。”每次看着這個年輕的學生。都好似看到以前的自己,並且對方眼裡流露出的那等情緒,他自然能看得明白。於是蕭玄稍緩了臉色,淡淡地道了一句。
“小爺沒跟你說這個!”陸真粗着脖子瞪着蕭玄,“我是問你好好的,爲何就不幹了?”
“與你無關。”蕭玄不想跟他多說,丟下一句就朝自己的馬車行去。卻陸真又往旁幾步,再次擋在他面前:“這幾天夕娘也不在紫竹林,她知道這事嗎?你跟她說過嗎?你辭了書院的事,打算做什麼?你以後拿什麼養她?”
蕭玄又皺了皺眉。陸真接着道:“你是娶了夕娘後,才入書院當教習的,難道你現在離開書院。也跟夕娘有關?”
蕭玄眼神微冷,擡手搭在陸真肩上,趁他不備稍一用力。就將他往旁一甩,然後就上了車離開了哪裡。
陸真趔趄了好幾下後才站穩,然後漲紅了臉怒瞪着離去的馬車,張了張嘴,想要吼出什麼,卻話到嘴邊後,又咽了下去。
這是陸真人生當中,遇到的第一位讓他無法不耿耿於懷的老師,也是他此生一直想要超越的人。而蕭玄此時並不知道,自己對這個少年的影響之大,直接改變了對方的人生軌跡。
……
葉楠夕回了莊內的院子後,即趕到葉老太太這邊,正好葉老太太醒來,正問她呢,就瞧着她進來了,即皺着眉頭道:“不是讓你沒事別出去,怎麼我才睡個午覺,你就坐不住了!”
葉楠夕走過去,接過如意手裡的水,服侍葉老太太喝下後,就先關心一句葉老太太感覺如何了。
這會兒葉老太太也瞧出葉楠夕面上的神色不對,再看跟着葉楠夕一塊進來的陳嬤嬤也有些不大正常,到底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這點眼力和判斷力還是有的,於是也不再數落葉楠夕,而是直接問:“出什麼事了?”
葉楠夕斟酌了一番後,就將剛剛發生的事都說了出來,只是跟着就安慰道:“其實也不確定攔路的那些人是不是土匪,只是爲防着萬一,必須要好好想個對策。”
原以爲葉老太太會被嚇到的,或者是因這樣的消息而發怔,卻沒想葉老太太聽完後只是皺起眉頭,面色微沉。
“祖母?”葉老太太平靜得令人有些擔心,葉楠夕等了一會後,就輕輕叫了一聲。
“讓老李和里正還有那幾個能出得了主意的人過來這邊。”剛說完這句話,葉老太太就猛的一陣咳嗽。
葉楠夕趕緊幫她輕輕拍着背,一旁的陳嬤嬤即上前兩步憂心道:“這可怎麼辦,如今去哪請大夫過來,老太太這咳嗽好似比昨日重了幾分。”
“就,再吃那郎中的藥兩天。”葉老太太緩過氣來後,便又對葉楠夕道,“快讓人去請吧,這事,怕是不容樂觀。”
這會兒倒不用葉楠夕開口,陳嬤嬤即應聲,就出去喚人了。
不多會,李管事等人就過來了,他代表衆人進來見了葉老太太后,又將目前村裡的情況都說了後,葉老太太才道:“就由你安排吧,莊子裡的人手你都熟悉。”
“是,老太太放心。”李管事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後,又道,“您要保重身體,我已經讓人走小道去別的鎮上給您請大夫了,明兒上午應該就能請過來。”
“有勞你了。”葉老太太點點頭,便讓李管事自忙去。
“祖母……”葉楠夕在葉老太太旁邊重新坐下,“難道那些土匪真的會進村裡來?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葉老太太卻搖了搖頭,然後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我一個內院裡的老太婆能知道些什麼,只是咱家這莊子裡養得,都不是閒人,若真是土匪,讓他們拖上個幾天問題不大。”
莊子裡養的當然不是閒人,有那個不得天天干活的,只是葉老太太這話,似乎沒這麼簡單。
葉楠夕遲疑了一會,便問:“咱這裡身手不錯的護院,不是隻有兩位嗎?”
葉老太太看着孫女一臉懷疑的表情,又咳了幾聲後,才淡淡道:“要就這麼兩人,你父親能放心就讓你陪着我過來!葉家就算不是名門世家,卻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輕視的。李管事手裡那些人,都不是簡單的,你,你這兩日就好好待在屋裡,等你爹派人來……”葉老太太說着到這,臉色變了變,又止不住地咳了起來。
葉楠夕緩慢給她順着胸口,又命丫鬟拿水過來,然後道:“我明白了,祖母別說話了。”
葉老太太止住咳後,擰着眉頭嘆了口氣,然後就閉上眼睛,並對葉楠夕擺了擺手,意思是讓她也去歇一歇,不用總守着她。
葉楠夕幫葉老太太掖了掖被子,一直等到葉老太太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後,才站起身往前廳走去,綠珠在她後面一步不落地跟着。只是前廳這會兒就李管事和兩長工在裡頭說話,里正和獵戶等人都出去了,剛剛她過來時,注意到院子裡那兩護院還在。
“二姑娘。”瞧着葉楠夕進來後,李管事就站起身。
“人手可都安排好了?”葉楠夕微頷首,問出這句話時,又打量了另外那兩長工一眼。瞧着都是很普通的莊家漢,除了身材精壯些外,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點特別之處,若是平日裡看到,她定不會多注意的。但此時……此時那兩人見着她後,只是微微垂下臉,一點都沒有一個莊稼漢忽然瞧着東家裡的太太姑娘時那等侷促的神態,反倒有種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穩。
葉楠夕忽然想到紫竹林裡看門的陳老七,書院裡專門管書館的楊老先生,表面都是很正常甚至是極不起眼的身份,但卻另外藏着一身的本事。
“都已經安排妥當了,請二姑娘放心。”李管事點頭,然後對那兩長工道,“就這樣,你們先回去。”
那兩人出去後,葉楠夕又問:“李管事可知道攔道的那些人是什麼身份?什麼目的?他們會侵到村裡來麼?”
李管事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清楚,只希望他們真的是一羣土匪,這樣還好打發。不過若真有什麼事,二姑娘也不用太擔心,我讓人去給老太太請大夫時,也派了人繞道去通知院長了。無論如何,兩天後就會有人過來。”
是土匪反而更容易打發!?
這句話令葉楠夕不解的同時,心頭的不安也在隱隱擴大。土匪的目的是什麼,無非就是搶點錢財,如今並非亂世,不可能會有人做出屠村的事情,所以土匪若是發現搶劫的難度過大,得不償失時,自然會放棄另尋目標。但是,若對方不是單純的土匪,不是爲搶點銀子就了事,那麼……
當晚,村頭一家後院的茅草房忽然着了火,因已近兩月沒下過一滴雨,去年冬天的雪也早就消融,所以這火勢蔓延得很快。葉楠夕自夢中驚醒後,從屋裡出來時,就看到那邊沖天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