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是試探?還是什麼?
他必是已聽說她忘了許多事,那麼現在忽然問她這句話,是否是想試一試真假?是否……還想試試她記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麼喝下那晚毒藥的?
葉楠夕靠在車窗旁,沉默地看着騎馬走在就離她幾步遠的男人,原應該是最親密的人,如今卻變得最陌生。不得不承認,陽光下,駿馬上,這男人的看起來極是吸引人,四肢修長,身形挺拔,五官的輪廓很明顯,但又不似異族人那般深刻。簡單素淨的月白長袍穿着他身上,看起來多了幾分隨和,闊袖在寒風下輕揚,有種說不出俊逸瀟灑。
若非他們是這樣不清不楚的關係,葉楠夕覺得自己多少會有種撿到寶的感覺。現在,這男人表面看起來無疑還是塊寶,但卻是塊燙手的寶,一不小心就會將她直接燙死!
見她久久不說話,蕭玄便又轉頭看了她一眼,卻這一看,就對上她探究的目光。這樣的神情,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熟悉的是,以前她也曾這麼看過他,陌生的是,那雙眼睛裡再無他所熟悉的情緒,只有探究,帶着明顯的淡漠和幾分不易察覺的防備。
“怎麼了?”蕭玄問。
“沒事。”葉楠夕回過神,“是不大記得這條路了,還有多久纔到書院?我爹在書院裡嗎?”
這樣隨意、漫不盡心,甚至有些目中無人的態度,他以前偶見過兩次。第一次是她進門第一年的夏天,中午,知了在樹上嘶聲力竭的叫,她一個人坐在那九重葛花架旁的鞦韆上,花影重重下,只見她比花還豔的臉上掛着愜意得逞的淺笑,脫了鞋襪的赤足在陽光下白得耀眼。
第二次是她跟兩貼身丫鬟在屋內閒聊笑鬧,連他進來都不知道,當時她正開玩笑地對一個丫鬟道:傍着大樹是好乘涼,但越是茂盛的大樹,是越容易遭雷劈,別到時乘涼沒撈着,反丟了性命。
葉家的二姑娘貌美聰慧與衆不同,這是他在娶她之前就有所耳聞,確實,有些不大一樣……
“還要走很久嗎?”見他忽然一副出神的模樣,也不知在想什麼,葉楠夕不由蹙了蹙眉,總覺得他此時多半是在想關於自己的事情,不願他此刻深究,於是便又問一句。
蕭玄回過神,便道:“再行一刻鐘就到了,院長在書院內。”
葉楠夕點頭,想了想,就將車窗關上,不過車窗簾卻沒有拉上。
富貴人家的馬車,爲了採光好,車窗都是用半透的綢紗糊在窗櫺上,然後再在車廂內添一副厚實的錦簾,如此,既能擋風防寒,還方便車內的女眷透過紗窗看一看街市的熱鬧。
蕭玄透過窗紗,看着她模糊的側影,沉思一會,再看一眼,但並未再說什麼。
不多會,馬車就在書院門口停下了。書院規矩,除院長本文外,所有想進入書院的人,都得下馬停車,走着進去。
蕭夏先下馬,隨意整了整衣服,然後往後一看,不想就看到葉楠夕下車時竟踩到了自己的裙襬。他眉頭一皺,卻不得不走過去,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穩住她的身體。
真,有力!
胳膊被他抓住後,好像整個身體的重量都被他承受過去一般,葉楠夕腳踩到地面後,就對他笑了笑,很自然地道了一句:“謝謝。”
蕭玄鬆開手,淡然道:“進去吧。”
“咦,怎麼……既然是這麼平整的大門,爲何不直接坐車進去?”剛剛沒仔細看,馬車在這門口停下時,她還以爲是有幾層臺階,所以才。
蕭玄轉頭又打量了她一眼,然後問:“你真忘了許多事?”
葉楠夕一怔,從轉過頭,對上他的目光。
還不死心嗎?
葉楠夕想了片刻,便看着他道:“沒錯,我是忘了許多事,包括在侯府那三年的生活,包括今天走的這條路,還包括你。”
蕭玄怔住。
葉楠夕接着道:“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麼,我不願再想起,只是希望不再如以前一般過日子。”
蕭玄依舊不說話,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葉楠夕對上他的眼睛,許久,才道:“我們,和離吧。”
之前一直不知道要怎麼跟他提出這個事,於是想來想去,終還是覺得直接開口坦白比較妥當,快刀可斬亂麻。
蕭玄終於不再沉默,卻也只是開口道了:“我明白了。”四個字,然後一邊往書院走去一邊問:“你可知,母親早上是要將你帶到哪?”
葉楠夕走在他身邊,冷笑一聲:“隨便哪都一樣,只要能隔絕軟禁起來便行。”
蕭玄瞥了她一眼:“那不是隻你我之間的事。”
葉楠夕轉頭看他:“我知道,所以你的意思呢?”
倒是從沒想過,她會直接找他談這等事,並且那表情自然得就像是在討論天氣一般。這三年,他其實甚少關注她,除那兩次意外撞見她露出真性情的一面外,每次見到她,都是大方得體,小心翼翼,不說錯一句,不行錯一步。那規矩的模樣,以至於令他忍不住懷疑,自己當時是不是看錯人了。
蕭玄看得出來,她不是在開玩笑,於是他站住,看着她道:“不可能。”
“爲什麼?”
“你只能是蕭家的人。”
蕭玄說完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葉楠夕怔在當場。
……
“父親,他是什麼意思?”再次看到葉明,葉楠夕即將剛剛的對話說了一遍。她若真是懷春少女,多半會以爲那男人是對自己用情至深,割捨不下,所以不管是死皮賴臉還是死纏爛打,都不會罷手。可是她聽得很明白,也看得很清楚,蕭玄半點這樣的意思都沒有。
既然是一對沒有感情的夫妻,又出了那樣的醜事,何苦還要再纏在一起兩看相厭。
“他答應過我,會護你周全。”葉明一邊從書架上抽出自己要找的書,一邊慢悠悠地道,“你還有東西在花蕊那裡,和離的話,花蕊對你便不用再客氣了。”
是指那封偷情的信,葉楠夕看了葉明一眼,就道:“僅是因爲這個?”
葉明將手裡的書放在桌上,然後坐下,看着自己的閨女道:“現在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葉楠夕看着自己的父親反問:“裝聾作啞,惶惶不安便是好嗎?”
葉明點頭,便道:“如此,便想辦法拿回來,或是銷燬吧。你若真想掙脫束縛,就得先找出到底有多少繩索捆着自己,然後在一條一條割斷。而這些,只能靠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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