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到來，的確出乎我的意料。
今夜子時，它就要渡雷劫，可從它的眼神中，我沒有看到一絲焦慮和緊張，顯得非常淡定和從容。
見我出現，它起身行了個禮。
“大師，再次來拜見，就是想詢問一下，您和那些村民談得怎麼樣？”
我臉色一僵，變得很不自然。
深吸一口氣，我決定坦白，把剛纔在村裡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聽完後，它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出乎我的意料，它竟然沒有憤怒地大吼大叫，而是一臉平靜地坐在地上。
我和如煙對視一眼，坐到它的對面，默默地看着它。
縱使我實力通神，遇到這樣的恩怨糾葛，也束手無策。
半晌，空慢慢起身，恭敬一拜。
“大師，請你隨我來一趟，我想帶你去個地方。”說完，它便轉身走出山洞，讓我們跟它一起。
儘管心有疑惑，但我和如煙沒有任何猶豫，跟在空的身後，沿着一條山路，穿過草叢和一片山林，走到了一個水潭邊。
這裡的空氣比較潮溼，而且周圍沒有黃皮子打的洞穴，想來這裡不是它們的老巢。
我依舊沒有說話，看着空走到一塊凸起的岩石旁，一腳踩下。
接着，水波劇烈盪漾起來，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水裡冒出來似的。
我不由好奇，和如煙靜靜地等在一邊。
不多時，一口口小棺材從水下冒了出來，我和如煙頓時一驚，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
水潭不是很大，轉眼間就被這些棺材給填滿了。
我愣愣地看着這些棺材，看着空隨即選擇一口棺材，然後拖出水潭。
“砰”的一聲，它毫不猶豫地打開棺材，裡面躺着的一具女孩屍骨頓時讓我和如煙皺起眉頭。
“大師，這是衆多拜大仙祭品中的一位。可能引起你的不適和困惑，但你有所不知，這個女孩患有腦癌，只不過她的家人沒有發現。”
我瞳孔一縮，難以置信地看着它。
“空，你說的是真的？”
它衝我點頭，再次一拜，一臉嚴肅地說道：“大師，我所選中的孩子，他們要麼天生殘疾，要麼患有不治之症。這個孩子，我費了很大的力氣，也沒能治好！”
我目瞪口呆！
就連如煙也一臉詫異地看着它，被眼前的這一切，深深地震撼了。
“空，你是說，你把這些孩子選作祭品，是想用自己的力量，救治他們？”
我深吸一口氣，心情難以平靜。因爲從空的眼神中，我沒有看到任何欺騙。
這也就意味着，它說的都是真的。況且，如果它說了假話，肯定會變成石頭。
而它，一切如常。
“大師，我能力有限，無法救治他們。他們死後，我把他們葬在這裡。之所以把這個秘密告訴你，也是想等我渡劫之後，你把這些孩子的屍體帶走，讓他們入土爲安。”
我身體一震，只感覺心裡堵得慌。
“空，你做這些事，你的族人知不知道？”
它搖頭。
“六十多年前，我的確殺了很多村民。一開始，的確解恨，可突然發現，就算我把他們全都殺光，我的家人和朋友也不會復活。之前就說過，讓村民拜大仙，就是不想我的族人爲了報仇，每天去肆虐村莊！即使找祭品，我也只找那些命不久矣或者無法長大成人的孩子！”
我默默地聽着，有很多話到嘴邊，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我不知道這六十多年來，它一邊平衡族人的怒火，一邊隱瞞一切救人，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只知道，它做這一切，絕對是大善。
面對無法緩解的矛盾和衝突，就算它能覺悟，放下仇恨，可它的族人不行。
再者說，它對常家寨的村民也不信任。畢竟，它見識過人類的殘忍和虐殺。
是以，它不得不擔負這個責任，獨自承擔一切。
“空，你爲什麼不找村民解釋清楚？如果他們知道你做的這一切，肯定會······”
我話還沒說完，它就搖搖頭，揮了揮爪子，打斷我的話。
“我試過，可惜沒人信，他們無法接受自己的孩子有殘疾或者有絕症，認爲這一切都是我變化出來欺騙他們的，所以······”
說着說着，它無奈地搖頭嘆息，看着水潭裡的棺材，默默地發呆。
我和如煙也默不作聲，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傾聽山風和飛鳥的聲音。
這一刻，無聲勝有聲，一切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
良久良久，空走到我的面前。
“大師，能夠在渡劫前遇到你，蒙你賜名，已是我的造化。就像你說的那樣，一切都是空，一切都是造化。是以，當我聽你說勸解失敗的時候，我雖心有遺憾，但還是坦然接受。如果我的族人註定慘遭毀滅，那也是它們的造化，我無能爲力！”
我心一顫，被它的話給打動。
沉默良久，我深吸一口氣，心懷愧疚地看着它。
“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它揮了揮爪子，一臉淡然地看着我，沉聲道：“大師，你的點化之恩，讓我受益匪淺。如果能夠早日遇見你，那就好了！”
我朝它一拜，慚愧地說道：“空，你言重了。你的故事和經歷，才讓我震撼不已，感慨良多啊。”
就這樣，我和它聯手把這些棺材從水裡拖出來，放在一邊。
之後的時間，我們哪也沒去，我和它相視而坐，交流修煉的心得和感悟。
如我之前所說，萬物有靈，皆可修煉。
人有人的修行方式，妖有妖的修行方式，但最終，都會殊途同歸，走到共同的終點。
如煙一句話沒說，默默地坐在我的邊上，聆聽我和空的對話。
儘管空沒能化成人形，但它的修煉時間不短，要不是早前被一個陰陽師拔了一根妖骨，以它的悟性和天賦，早就化形了。
和它的一番交談，我竟然獲益良多。
我的力量源於十戒，看似強大，無人能敵，可對於如何煉心、煉靈，我不是很懂！
但身爲妖族的空不一樣，它修煉艱難，修行之路坎坷，如果沒有一顆堅定的修行之心，它無法走到今天。
“空，此番交流，也是我的造化，謝謝你！”
我立即起身，朝它一拜，它也跟着回禮，一臉恭敬。接着，我們相視一笑。
看着漸漸落下的太陽，我們正要離開，突然一隻體型較小的黃皮子從不遠處的草窩裡躥了出來。
它跑到空的面前，嘰裡咕嚕地低吼了幾句。而我也看到，空的臉色迅速沉了下來。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低聲呢喃道：“那些村民，終究還是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