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遊戲數載,方箏一直是孤膽英雄,想升級了就組野隊下本,想做東西了就去交易那裡找找圖紙買買材料,好友名單里長年只有兩個分組——好友,客戶。而前者還長年只有小於等於五個如鑽石賣家那種商業號。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想兩全其美,那別在遊戲裡談感情就對了,所以當日鏡花水月要黃鋪,他的戀戀不捨也只給了這個服務器,至於服務器裡的玩家,他只會爲“以後再賺不到他們的錢”感覺遺憾,而即便這遺憾,也不過是大野地裡一縷風,吹來的時候沒覺得什麼,吹過去,也就過去了。
曾經的方箏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立一個軍團,會帶着兄弟姐妹刷本升級,會跟遊戲裡認識的人面基,更別說拿出真金白銀合夥做生意。尤其是最後這件事,說出去恐怕要讓好多不玩遊戲的跌破眼鏡,法制節目裡怎麼說的,近年來互聯網成爲騙子最猖獗的犯罪工具,提醒廣大羣衆增強防範意識。
命運的小溪總是在不經意間轉個彎,然後淺灘變湍流,一閃嶄新的大門緩緩開啓。只是這大門後面究竟是福是禍,直到方箏抵達長途客運站,都沒想出個準主意。
今天的天氣很好,烏雲密佈,怪風陣陣,一掃前兩日的乾燥,風裡都夾着呼之欲出的水滴。不算大的客運站廣場人流洶涌,便利店和餐廳零星地分佈在廣場四周,其中紅色的肯德基大爺和潢色的麥當勞叔叔最爲顯眼,方箏毫不猶豫徑直走進小黃屋,在服務員面前一番糾結掙扎後成功翻越甜筒新地麥旋風香芋派可樂奶昔熱巧克力這些座大山,要了紅茶。
雖然五哥說不用接,給個地址就行,可方箏哪好意思,作爲地主房子已經破成那樣了,再不態度好點來接站,合夥的前景怕就要比離開了太陽的月亮還要黯淡了。五哥和鑽石雖住不同城市,大巴抵達的時間卻是前後腳,所以方箏撿了個便宜,一次性接倆。
紅茶杯快見底的時候,忽然有個人從後面拍了方箏的肩膀,力道之大,讓團長直接麻了半個身子。沒等回頭,那人已經坐到對面,人高馬大,體格健碩,寬鬆版套頭衫愣是讓他穿成了超人的緊身衣,那胸肌,那手臂,那……
“奶孃是吧,哈哈哈。老遠就看到你了!”熱情洋溢的合夥人半點含糊沒有,大手越過麥當勞叔叔秀氣的餐桌又拍了團長另一側肩膀。
方箏終於整個人徹底麻掉了=_=
所以說YY直男什麼的要不得,纔多看兩眼肌肉,懲罰就來了TAT
“五哥?”雖然人已經坐到面前,方箏還是要確認一下,這是個需要全民眼睛瞪得像銅鈴耳朵豎得像天線的年代。
“大名馬健鋒,小名馬鐵錘,有四個拜把兄弟我排最末,所以大的叫我老五小的叫我五哥,”男人湊近看了兩眼方箏,“我估計你得跟着喊哥。”
方箏思考片刻,深以爲然。
“你呢,怎麼稱呼?”
“方箏,朋友都叫我……”說到這裡,方箏忽然停住了,因爲他想起來那兩個會喊他風箏的人已經不是朋友了,徐迪自那晚後再沒聯繫,苟小年更是面都沒露過,雖說道不同不爲謀,可總難免傷感。
五哥不明所以:“朋友都叫你什麼?”
方箏靜靜看了五哥兩秒,然後笑了:“風箏,都喊我風箏。”
相遇,離別,再新的相識,新的相交……季節變了,生活變了,甚至世界都變了,可我依然是我。
五哥擡手捏上了合夥人的圓臉。他的手很大,一巴掌能呼住方箏差不多一半兒的臉,肆意揉搓捏鼓之後,這人樂了:“這外號可不適合你,要不叫氣球吧哈哈哈哈……”
五哥的笑聲渾厚有力,氣韻悠長,就像寺院的晨鐘,整個麥當勞的顧客甭管吃着呢聊着呢樂着呢都暫時停下,靜靜聆聽這不屬於凡塵俗世的清明之音。
方箏無力趴到桌子上,很想認真地問上一句,您是2B的親兄弟麼?
馬健鋒是個爽快人,什麼叫爽快,就是直來直去,不矯情也不拘小節,所以他餓了就喊餓,喊完也不需要方箏做個什麼“來來這頓我請”的地主姿態,直接起身去點單,末了端回來兩份套餐。
幾十塊錢的事兒方箏倒也不跟他假客氣,只是吃的時候難免有“又白跑兩天步”的罪惡感。
“小熊跟你說什麼時候到啊?”吃東西的時候馬健鋒忽然問。
方箏一口漢堡差點沒噎死,好容易喝兩口可樂順了氣兒,纔不確定地重複一遍:“鑽石……小熊?!”
馬健鋒本意不是如此,他與鑽石認識已久,知道對方姓熊,又比自己小,自然是小熊,就像對面坐着這位以後說不定也成了小方啥的,但當方箏把ID和姓氏連到一起……
兩個啃着漢堡的人默默對望,腦袋頂上不約而同聚出一朵雲形對話框,對話框裡一頭渾身鑲滿鑽石的小熊公仔正咔咔地發着光。
坐在長途客車上原本昏昏欲睡的熊雲忽然打了個冷顫,然後整個人就清醒了。窗外的景色表明車已經開進了市內,他攏了攏身上的衣服,想,這地兒還真冷。
麥當勞裡兩個無聊的小夥伴正在討論怎麼才能給對方一個驚喜。
團長建議:“要不我們找個地方藏起來,嚇他一跳?”
五哥斜眼瞄他:“歇了吧,就你這身行頭你往哪兒藏啊。”
方箏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文化衫——釣魚島是中國的!白底黑字,閃瞎人眼。
團長很委屈:“不是你們說的麼,穿醒目點,好認!”
三個人並沒有交換過照片,而且大多數時候面對陌生人,衣服總是比臉好認,所以互相通氣了一下都穿什麼衣服,約好了車站麥當勞,就各自下線該收拾行李收拾行李,該收拾屋子收拾屋子去了。
但這會兒五哥有了不同意見:“我們要早知道你這麼好認,哪還用在衣服上下功夫。”
方箏眯起眼睛:“鐵錘同志,你這樣打擊未來合夥人兼現任團長,真的好麼?”
鐵錘直接用拳頭給了團長腦袋一鐵錘:“叫哥!”
“哥。”
識時務者爲俊傑TAT
百無聊賴,倆人開始聊遊戲裡的事,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小鳥,馬健鋒忽然問:“你倆來真的來假的?”
方箏想了想,謹慎回答:“目前應該是真的。”
馬健鋒抱着胳膊坐直,上下打量方箏半天,還是皺眉:“怎麼看也看不出來你喜歡男的。”
“非也,”方箏伸出一根指頭,搖啊搖,“這玩意兒不能看錶象。”
馬健鋒勤學好問:“那看啥?”
方箏湊過去,調動兩下眉毛很是風騷地送出個飛眼兒:“看眼神。”
馬健鋒與團長眼神相接,滋啦啦的小火花中,他看見自己行進了二十九年半的人生路上,一扇新的大門緩緩開啓。
團長補充解釋:“是同呢,就懂,是直的呢,就覺得噁心。”
五哥搖頭:“不,我不覺得噁心。”
團長很驚訝:“真的?”
五哥很誠懇:“嗯,我只是想揍人……”
……
熊雲抵達麥當勞門口的時候原本想給接頭人打電話,可剛掏出電話,就透過玻璃門看見了釣魚島的吶喊。該麥當勞建在站廣場的拐角,因爲位置比較彆扭,餐廳是個狹長型,所以除正面開了個雙開的玻璃正門外,兩端側面還各開了個只容一人進出的窄門。熊雲從車站出來,直直走過去就正好是窄門,這會兒便懶得再繞,直接拖着自己的行李往裡擠。
方箏跟馬健鋒正聊得“其樂融融”,就聽見不遠處傳來可疑物品和地板摩擦的嘈雜聲。循聲望去,一青年正埋頭辛苦地和窄門抗爭,企圖一口氣將自己的蛇皮袋子、行李箱、筆記本電腦拖進門,其實他已經成功了,如果不是背後的超大雙肩包卡在了門框上。
方箏眼前一亮:“我去,小帥哥~~”
馬健鋒眼前一黑:“臥槽,他逃荒啊!”
直與彎,差別立現。
圍觀片刻後,逃荒小帥哥依然沒成功,馬健鋒忽然嘀咕:“你覺不覺得他那身衣服很熟悉?”
“我覺得你隔着這麼多障礙物還能看到他衣服很神奇。”說是這麼說,團長還是把視線從對方的臉挪到了身體上。
三秒後……
“鑽石!”
“小熊!”
不約而同出聲的倆人又不約而同地竄出去,於是滿餐廳羣衆就看着一胖一壯倆哥們兒像黃鼠狼撲雞似的衝到門口,把他們口中的鑽石小熊連同逃難行李活活拽了進來。
撲雞者毫無自覺,被撲者卻敏銳接收到了羣衆關懷的側目,頗覺頭皮發麻:“要不,咱出去聊?”
方箏和馬健鋒看了眼地上剛辛苦弄進來的行李,又看了眼鑽石熊,再次心有靈犀異口同聲:“你、確、定?”
一陣微風吹過,帶來些異樣又熟悉的聲音,熊雲側耳傾聽,那是技能在吟唱……
“不!這裡就是聊天聖地!”
祝福者和奶媽滿意點點頭,收起大招,一左一右架着小夥伴朝熟悉的小方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