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陰’雨連綿的天氣來臨了。對於城市來說,這雨季多少還有些欣喜,因爲它揮手拂去了令人難耐的酷暑,讓人清涼一下。整個夏天,吉西都能聽到白袍先生在雨季中的嘆息之聲。
夏日是屬於‘女’人的。當然,於沁小姐也不例外。
吉西和於沁小姐的接觸是他際遇白袍先生之後開始的。
於沁小姐是患骨癌死去的,她去世之前,吉西曾經到醫院去看望她。儘管她並不希望看到他,她還是對他的到來抱有友好的態度。
如果不是蘇寧的出現,她也許會嫁給吉西。吉西現在想。可是,由於蘇寧的出現,徹底改變了這一切。
現在回想起來這段往事,吉西至今不能不懷疑於沁小姐對蘇寧家世財富的佔有‘欲’望,吉西不能不懷疑他們的愛情成份究竟能有多少。
在吉西看來,也許這正是於沁小姐的悲哀所在。
其實,於沁小姐的悲哀還不止這些,還有不公平的命運對她的懲罰。這個懲罰就是讓她患上了令人難以置信的骨癌病。
當所有人都懷着異常同情的心理,爲這位美麗的‘女’孩潸然淚下的時候,吉西卻從中發現了命運創造美麗和摧毀美麗的兩種情態。
人類是愛美的,然而,當美麗成爲財富和情感的‘交’換法碼的時候,美麗也將變得醜態百出。
……這,正是於沁小姐留給大家的印象。周曉葵這樣認爲,吉西這樣認爲。就連蘇寧的爸爸,蘇丙坤也這樣認爲。
可事實怎樣?如今已成了一個不解的謎團。因爲,於沁死了,蘇寧也死了。活着的人,都是對他們有着深深誤解的人。
如今,於沁小姐再次出現在吉西的面前,他們中間已經隔着兩個世界。也許是內心的感應還在,他們得以在這個夜晚相見,還能夠平靜地面對面。
於沁小姐說:“如今,半年時間過去了,你還在懷恨過去的往事嗎?”
吉西說:“我們人類是最健忘的,要不,爲什麼我們要發明紙張,發明筆墨,發明文字呢,就是因爲那可怕的健忘的‘毛’病。有了這些東西,可以隨時記錄下一些事情,以備查尋。”
於沁小姐說:“這麼說你已經把過去的那段事情忘記了。”
吉西點點頭。
於沁小姐說:“你爲什麼不把它們記下來呢?”
吉西有些詫異:“你是說讓我把那些事情記下來?爲什麼要記下來呢?”
於沁小姐說:“怕你忘了啊。記下你的愛,記下你的恨。”
吉西說:“也記下你的愛,記下你的恨吧?”
於沁小姐沉默不語。吉西也感到無話可說,沉默不語。空氣裡有一種墨一般生硬的東西,積淤着。
於沁小姐說:“這麼說,你還是沒有說清楚此刻你的內心是否還有仇恨?”
吉西說:“也許,我是說不清楚了,也不想再說清楚。”
於沁小姐說:“吉西,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要把我介紹給白袍先生認識?”
吉西思忖一番:“你應該知道,人鬼殊途。我覺得,你們纔是一個類別的,你們在一起應該合適。”
於沁小姐說:“你怎麼知道我和他合適?難道就因爲我們都是鬼怪?”
吉西一時回答不上於沁小姐的問話。
其實也不是回答不上,而不想回答。他還不想把話說得那麼直接。
於沁小姐說:“說穿了,白袍先生只是一件衣服,他無情無‘欲’,你不覺得這樣有些可笑嗎?”
吉西說:“那麼,你是說,你是有情有‘欲’的。可是,你爲什麼貪財忘情,忘恩負義?”
於沁小姐嘆息一聲:“吉西,那只是你的憑空想象,是你自己的腦子出了‘毛’病。在你看來,灰姑娘和白馬王子都是貪財戀‘色’之徒嘍。其實,你應該看得出來,蘇寧先生對我的感情。如果你真的認爲我應該爲你負點責任,現在,我只能說一句對不起。”
“不,你是對不起你自己。”吉西說。
“是我對不起你。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讓我在這裡遇見你,補償你。”於沁小姐說。
於沁小姐說這句話的時候,窗外颳起了風,伴有星星細雨灑落下來。這個夜晚,是一個帶有一點讓人心驚‘肉’跳的風雨之夜。
於沁小姐脫去了她的外衣。
說實話,這個時刻,吉西真的想看一看魔鬼的身材,是個什麼樣子,是不是之前那個未曾細看的身材。
只是,吉西又覺得對不起白袍先生。是他把於沁小姐介紹給白袍先生認識的,現在,他怎麼能夠以另一種目光猥褻於沁小姐呢。
再說,白袍先生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思之又思,吉西決定還是閉目思之,決定對於沁小姐的舉動置之不理。
更何況,他是人,她是鬼啊。
然而,於沁小姐似乎並不罷休。她開始撫‘摸’他的臉頰、脖頸,他的‘胸’膛,還有他的脊背。
吉西緊張得臉上隱隱沁出一些細密的汗珠。
吉西對於沁小姐說:“於沁小姐,你不必這樣,我是人類,你是魔鬼。據我所知,你們魔鬼是吸人鮮血的,是以殘害無辜生靈來爲自己增加魔道的。所以你現在就是想吸食我的鮮血是吧?我說的對不對?”
於沁小姐‘吟’‘吟’地笑:“吉西,我怎會吸食你的鮮血呢,我更不會害你,我是喜歡你的。你看,你做事認真,對朋友真誠”
“算了,不要再說了。你以爲我還會相信你的話嗎?你這個忘情負義的‘女’鬼,當我的血被你吸食而盡,當我變成一具乾澀的屍體的時候,只怕你還對着我暗自竊喜呢。”
於沁小姐繼續撫着吉西,並說:“你以爲你能躲過我的攀扶和纏繞嗎?”
吉西說:“我不能,一般來說,魔鬼都是有法力的,人是鬥不過你們的。可是,我是知道你的‘陰’謀的。”
“哈哈,錯了,吉西,你錯了,我是在嘗試讓你休驗世間沒有的奇愛,懂嗎?”於沁小姐說。
吉西說:“不,你不是讓我享受世間沒有的奇愛,你這是滿足自我。”
“這有什麼不好,難道你不喜歡這樣?”於沁小姐說。
吉西說:“你這樣,白袍先生是不會放過你的。”
於沁小姐一把推開吉西。
“吉西,你又錯了,白袍先生真正不放過的,不是我,而是你?別忘了,是你殺死了蘇寧先生。”於沁小姐說。
吉西說:“我沒有殺死蘇寧,是他自己出車禍死的。”
吉西略有一絲緊張。
他聽到於沁小姐冷冷一笑:“他是出車禍死的,難道在這起車禍中,你不記得你做了什麼嗎?你們人類也真是健忘啊!”
“我什麼也沒做。”吉西說。“我怎麼會殺死蘇寧呢,他是我的朋友,我怎會殺死他?”
吉西望着於沁,感覺於沁小姐的身體就像一條蛇,緊緊地纏着他,心裡想,我是逃脫不掉了。
想到這裡,吉西突然大叫一聲。跳了起來。
“你怎麼了?”
吉西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也許是他太緊張,眼前出現了幻覺。於是,他使勁擠一擠眼睛,晃一晃腦袋。
窗外的風雨更加緊急了。風雨聲中,吉西彷彿聽到白袍先生的嘆息聲,他的嘆息包含了無奈和傷痛。這嘆息,恰似對他們談話的諷刺。
吉西眼睛一閉,黑夜就濃了。而當他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大亮。窗外,風雨吹打下來的樹葉,落了一地。早起的人們,正在匆匆趕路。
於沁小姐早已不見了。他撫‘摸’一下自己的心臟,它還在跳動,知道自己沒有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