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震寰自顧啃他的饃,兩個中年客商的來臨,當然不會引起他的注意。
掌櫃的遍掃了全座一眼,慢吞吞地走入後面。
杏姑向嶽震寰做了個吃完上路的手勢。
嶽震寰咧了咧嘴,他早已被油味嗆得受不了,巴不得有這麼一句,立即招來小二,付了帳,與杏姑雙雙離去。
日頭偏西,距澤州不到十里,眼前是一片莽林,大路從莽林中間穿過,日頭被林木遮擋,顯得有些蒼涼。
杏姑示意嶽震寰在林邊坐下,她自己一頭鑽入林子。
嶽震寰正要問,一想止住了,看樣子她是內急,問出來將很尷尬。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還不見杏姑出林,遠遠只見兩騎兩馱緩緩而來,馬上人正是酒店碰到過的那兩個中年買賣人。
杏姑突然出現,拉了嶽震寰一把,指了來人,做了個“殺”的手勢。
嶽震寰一愕道:“你要我殺人?”
杏姑點點頭。
嶽震寰道:“爲什麼?”
杏姑雙掌合圈,在臉上比了比。
嶽震寰心中一動,慄聲道:“這兩個是鬼臉幫的人?”
杏姑連連點頭。
嶽震寰目注漸行漸近的雙騎兩馱心裡在疾轉念頭:“是鬼臉幫人當然該殺,可是杏姑是怎麼知道對方身份的?午刻打尖時杏姑選了那家酒店和那副座頭是有意的麼?”
杏姑做了手勢,隱入林子。
嶽震寰必須立做決定,人馬已經迫近了。在別人指使下殺人,有一種被當做工具的感覺,有損自尊。
人馬已經臨近三丈之內,嶽震寰還沒拿定主意。
杏姑在林子裡故意把枝葉弄出聲音,意思在催促嶽震寰快採取行動。
人馬來到,馬上人深深瞄了站在路邊的嶽震寰一眼,沒停。
嶽震寰感覺到對方眼神裡有一種邪惡之氣,他立即想到了師姐馬玉花,她也是邪惡之中的一員。
這一想,他突然下了決心。
人馬已到兩丈之外。
“站住!”嶽震寰大喝一聲,八步趕蟬,超到對方頭裡,回身攔在路中央。
馬上人互望了一眼,勒住坐騎,陰陰地望着嶽震寰。“你小子什麼意思?”一個開了口。
“你想打劫便找錯了對象!”另一個也接上口。
“我想殺人!”嶽震寰語冷如冰。
“想殺人!哈哈哈哈……”
“好極了,分明找死卻說想殺人,哈哈哈哈……”
殺人,至少得有個藉口。
但嶽震寰一時之間找不到藉口。
“老三,成全這小子吧?”
“嗨!還得下馬,這是從何說起?”左邊的一個飄下馬背,站到嶽震寰身前,獰聲道:“小子,你想怎麼個死法?”
“你說呢?”
“沒時間消遣你,就打斷你頸算啦!”話鋒頓了頓:“對了,小子,你說出來路,大爺好登帳?”
“那你聽清楚,鍾馗門下首席使者,專門殺鬼的!”
“好小子,你……”
“老三,且慢,這當中有文章!”另一個也下了馬背,彈步上前,凝視着嶽震寰:“你剛纔說什麼?”
“鍾馗門下專門殺鬼的。”嶽震寰淡淡回答。
“什麼意思?”
“你兩個心裡應該明白!”
“老三!”另一個轉向同伴:“你聽清楚了,這小子的身份很有意思,青龍寺的案子算有了端倪。”
“嗯!”叫老三的點點頭,臉色也凝重起來。
這一說,等於承認了來歷身份。
嶽震寰的決心更加堅定了,想不到“鬼臉幫”的勢力延伸到澤州來,杏姑來此的目的算明朗了一半。
“兩位如果沒別的話說就準備上路!”嶽震寰緩緩拔劍。
“老三,我們料理他!”另一個橫了兩步,與叫老三的站成犄角之勢。
“對,兩個齊上比較省事!”嶽震寰的劍尖垂向地面,看上去沒有作勢,但已經作了勢,這是他以“修羅快掌”演化的殺手劍。
兩個中年人同時撩衣,一個亮出判官筆,另一個亮出護手鉤。
“修羅快掌”演化成的劍法沒有名稱,威力究竟有多強也沒試過,不過此刻在嶽震寰的感覺上,只要一出劍兩人必倒,而且似乎兩人已經倒在腳前。
像利刃對着朽木,使劍人本身都能感覺出來的氣勢,其威力是可想而知的。
兩個中年人並非庸手,已經逐漸感受到對方的那股無形的壓力相當強勁,臉色開始起了變化。
嶽震寰的劍像是隨便拿着,姿勢一直沒有變動,但無形中他的意志、信心已與劍融爲一體,像飽注炸藥的火炮,只要一燃,便會發出無法想象的威力。
“呀!”兩聲慄吼疊成了一聲,護手鉤和判官筆同時攻出。
劍騰起,又垂下,電光石火的一瞬,似乎根本就不曾動過。
判官筆點出一半,護手鉤斜在右前方,不動了,完全的靜止,像招術示範的慢動作突然佇在中途。
好一會功夫,兩名中年人的身軀突起強直,眼珠暴突,像背心上突然被人搠了一刀,身軀由直變仰成了弓形。
“砰!砰”雙雙仰天栽了下去,連哼聲都沒有。
從冒血的部位看來,兩人都在快得不能再快的一瞬間被劍刺穿心臟,切斷喉結,兩個致命的部位,喉結被切斷當然聽不出聲音,心臟被刺穿是立即送命。
嶽震寰呆了,他自己參悟演化的劍法,霸道得連他自己也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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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練與真正用來殺人是不一樣的。
杏姑現身出來,深望了嶽震寰一眼,然後迅快地一手一個,把屍體拖進林子,再出來,用一根帶葉的大樹枝在地上來回拖了幾遍,黃土灰掩去了血跡。然後,她示意嶽震寰拉馬,一人兩匹,進入林子。
林子裡,兩具屍體橫在地上。
杏姑在兩個死者身上一陣搜摸,取出了兩個荷包,臉上露出了喜色,把荷包放在鼻子前聞了聞,然後把其中一個遞給嶽震寰。
嶽震寰怔怔地接過手,根本不明白她在弄什麼玄虛。
杏姑從懷裡掏出一個紙折,抓起嶽震寰的手,把紙折按在他的手心裡,眸光連連閃動,她是有口難言。
嶽震寰先收起荷包,然後打開紙折,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杏姑退後一步,粉腮上泛出異常的神采。
嶽震寰仔細看下去,臉色起了急劇的變化。不時覷瞄杏姑一眼,全部看完之後,擡頭望着杏姑,臉色顯得很難看。
“要我照字箋上所說的去做?”嶽震寰聲音變了調。
杏姑點點頭。
“把我當作工具?”
杏姑連連搖手,一臉發急的樣子。
“你姑嫂兩個選中了我,以‘修羅快掌’造就我的劍法,目的就是要我當劊子手?”嶽震寰的口角在牽動。
杏姑作了三個揖,作勢要跪下去的樣子。
嶽震寰再次看手中的字箋,那是行動的詳細指示。
久久之後,他深深吐口氣,擡起頭來。
“杏姑,我算是被套牢了,上刀山,下油鍋,看來我是非去不可。好,我答應去,暫且承認目標是爲了除魔衛道,盡武士的本份。”
杏姑眸子裡流露出既感且慚的神色,夾着一縷切切的情意。
她不能說,但神情之間已表露無遺。
按照箋上安排的行動計劃,嶽震寰拉了一騎兩馱出林,另一乘空騎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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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蒼茫中,一騎雙馱來到了澤州城。
馬上人是嶽震寰。
一切都是計劃好了的。
他沒進城,徑直繞向城南,穿過一座桑林,再過小石橋,一所莊宅橫在眼前,夜色中可以看到高高的圍牆,頗具氣派的大門,門是關着的。
嶽震寰在門前下了馬,內心一陣忐忑,因爲他知道這裡等於是龍潭虎穴,充滿了兇險和未知的恐怖。
但他沒後悔也沒退縮的意念,他覺得這是一個正派武土所當爲的,雖然導因是杏姑姑嫂。
他叩了五下門環。
門開了,應門的是一個彪形大漢,上下打量了嶽震寰一眼,沒說話,擺手做了個請進的姿勢。
嶽震寰牽着馬進了大門。
門裡是個三合院的形勢,但院子特別大,像個廣場,正屋的走廊上吊着燈,照亮了中間的穿堂,其餘的房間都是漆黑的。
彪形大漢接過嶽震寰手裡的馬繮,朝遠遠的穿堂指了指。
嶽震寰故作從容地走了過去,通過穿堂,又是個院子,但沒外院大,迎着面又是一道隔牆,中間開了道月洞門,門是鐵柵門,有點像監獄的牢門。
走近門可以看到從裡反扣的活栓。
他停了停,鎮定了一下心神,從柵孔裡伸手拔開活栓,推開,跨入,反手插上。
又是個院,青石鋪地,光禿禿沒花也沒樹。
對過的廳房裡透出明亮的燈光。
嶽震寰再次停了步,一顆心抽得很緊。
突地,他發覺一對對碧綠的眼睛朝院地中央迫來,兩側都有,雖然他心裡有備,但本能的反應,仍然相當緊張。
“呼!呼”許多條黑影從地面縱起,凌空撲來,快如電閃。
黑影撲到身邊,突然剎住勢子,這時可以看清是小牛犢般大小的猛惡獒犬,利齒森森,在夜色中最是明顯。
一共有七八頭之多,停立在不同方位。
嶽震寰出了一身冷汗。
“啪!啪”皮鞭在空中揮動的聲音。
一條鐵塔似的巨大人影出現,直迫嶽震寰身前。
是個赤裸着上身的龐然大物,胸前黑茸茸的一片胸毛幾乎連接上繞頰的短髮,虯結的肌肉,配上光閃閃的眸子,看起來比獒犬還要可怕,手裡捏着一盤鞭子,叉腿站着像一尊把廟的金剛。
“管家好!”嶽震寰躬了躬身。
“俺沒看過你?”聲音有如雷鳴。
“在下是新進的。”
“信物?”
“請查驗!”嶽震寰掏出荷包放在掌心遞出。
“嗯!”巨人沒看,只嗯了一聲,像是通過了。
嶽震寰把荷包納回懷中。
這是保命之物,荷包裡裝的是一種特製的香料,可以阻止獒犬攻擊,否則的話再好的武功也難免被這些特豢的惡毒之物撕碎的厄運。
“啪!”鞭子在空中劃了一個圓,捲回。
那些獒犬低狺着掉頭跑開。
“什麼名字?”
“劉五!”嶽震寰只好隨便說了個名字。
“東西算驗收了,你走吧!”
“在下要見太上!”
“什麼,你要見太上?”巨人眼裡射出兇芒。
“是的,幫主交代有話面稟太上。”
“有話由俺轉報!”
“管家,這……是幫主特別交代的。”
“跟俺來!”
嶽震寰隨着巨人來到側方廂房,房裡的用物與衆不同,桌椅全是粗實的,那張牀足夠四個人橫睡。
燈下,巨人的臉孔可以看得更清楚了,粗皮橫肉,豬鬃般的短髮繞頰連上鬢腳,突眼獅鼻,大嘴可以放進一個拳頭。
嶽震寰並不矮,標準的昂藏武士,但和巨人一比,可就大小巫之別了。“太上正在用餐,你候着!”
“是!”
就在此刻,正屋方向突然傳來聲音道:“太上要見來人!”
嶽震寰心中一緊。
巨人“唔!”了一聲,兇光熠熠的眸子直照在嶽震寰臉上:“小子,你聽着,見太上時小心些,當說的說,說完就出來,別讓俺……”聲音低下去:“像上次那渾小子叫俺撕了喂狗!”
兇人兇語,嶽震寰點點頭,“唔!”了一聲。
“你自己去!”巨人揮揮手。
嶽震寰出房朝正屋燈光處走去,心裡可是忐忑的,因爲這裡是虎坑狼穴,而將要面對的又是個無法形容的恐怖人物,單隻看對方的手下和養的惡犬,就可以想見主人的德性,這種地方武功並不絕對可恃。
原來傳話的還站在門邊,是個塗脂抹粉的高大女人,嶽震寰暗自一愕,因爲他剛纔聽到的分明是男人聲音。
隔着湘簾,可以隱約看到裡面在宴飲。
“太上,人來了!”女子向內傳稟,一點不錯,聲音是男的。
“帶他進來!”聲音嬌嫩得像少女。
嶽震寰意識到面對的是一羣人妖,他儘量使自己冷靜。
那高大的女子側身打起了湘簾。
嶽震寰毫不猶豫地跨了進去。事實上他沒有猶豫的餘地。
“參見太上!”他抱拳躬身。
“嘻嘻!”迴應的是一聲蕩笑。
擡起頭,他不由呆了。
酒桌緊靠着涼榻,榻上橫躺着一個濃妝豔抹的癡肥婦人,上半身用厚厚地一疊被褥襯墊着,胸衣沒扣,露出使人發膩的肥肉,但相當白嫩,身軀是半側的,一邊單峰全露,足有一隻新剝的肥雞那麼大。
照說她已是接近花甲的婦人,但看起來只四十左右。
裙子是上撩的,一個女人坐在榻邊矮几上替她捏腿,肥肉在晃動。另一個女子坐在她的頭邊,剛放下杯子,拿起牙筷。
嶽震寰的眼神在陣陣發花。
他看出這三個侍候她的女子,全是年輕壯男改扮的。
蕩氣十足的目光在嶽震寰的臉上打轉。
“你叫什麼名字?”半裸婦人開了口,聲音嬌嫩悅耳。
“劉五!”他的聲音是顫抖的。
人妖,現在他面對的就是一羣邪惡的人妖。
坐在頭邊的假女人夾了一筷子菜喂在半裸婦人的嘴裡。她半眯上眼,細嚼慢嚥,眼縫裡的光,仍不離嶽震寰的臉。
“噢!劉五,今年幾歲?”
“二十又三!”
“唔!正是得力的年齡,你什麼時候燒的香進山門?”
“一年前!”嶽震寰隨口答應,額頭在冒汗,不是怕,也不是緊張,是這半裸婦人所擺的陣仗使他受不了。
但他必須忍耐,稍一不慎便會誤了大事。
“幫主對你有什麼交代?”
“幫主交代,要屬下……如果太上……中意……”
半裸女人霍地坐起身來,碩大無朋的酥胸連搖急晃,像以座肉山陡出矗立。
兩個男扮女裝的立即左右待立,那原先傳話的也向前靠近。
半裸婦人指了指靠近身邊的座位:“來,你一路辛苦了,坐下喝幾杯。”
然後轉註原先捏腿的假女人:“二丫頭,替他擺杯筷,倒酒!”
二丫頭這稱呼使嶽震寰感到噁心,明明是大男人,偏要玩這種邪門。
半裸婦人斜睨着嶽震寰道:“還不快坐下?”
嶽震寰坐了下去。
半裸婦人歪過臃腫癡肥的身軀,伸手捏了捏嶽震寰的肩臂,“咕!”地一聲笑道:“劉五,你滿結實的,不過,我看你還很嫩!”
嶽震寰脹紅着臉說不出話。
添了杯筷,杯裡註上酒。
“來,乾杯!”
“屬下敬太上!”嶽震寰雙手舉杯先幹。
吃喝了一陣之後,嶽震寰自然了些,對直在眼前晃盪的肉峰也不再那麼敏感。
重得使地皮發抖的腳步聲來到門外,半截鐵塔出現門邊。
半裸婦人擡起了醉眼。
“大寶,什麼事?”
這野人般的龐然大物取名大寶倒是很貼切。
“送來的東西已清點完畢,這一次黃金多於珠寶……”
“好,知道了,你下去歇着吧!”
“太上……”
“今晚你安心睡覺,不會叫你。”
大寶兇焰熠熠的眸光投向嶽震寰,妒恨之色溢於言表。
嶽震寰衝着大寶笑了笑。
大寶臉上的肌肉起了抖動,咬牙切齒狠瞪着嶽震寰,那樣子似要把他生吞活剝。
“大寶,你又犯老毛病?”
“太上,這小子什麼玩意,俺……受不了!”
“大寶,別胡說乖乖下去,如果……說不定後半夜我會要你!”
“哼!”再次怒掃了嶽震寰一眼,才轉身退去。
“劉五,酒別喝多,菜可以多吃一點!”
“是!”嶽震寰真想要吐出來。
三個男扮女裝的加上一個大寶,全是這妖婦玩樂的工具,另外是否還有不得而知,但自己現在已被她看中是事實。
半裸婦人已停止了吃喝,想來是到量了。
嶽震寰虛應故事地吃喝了一陣,放下筷子。
“你吃好了?”
“是的,太上!”
“三丫頭,帶他去沐浴更衣!”
“是!”原先出門傳喚的應了一聲。
他是老三,那剩下的一個無疑是老大了。
嶽震寰站起身,隨老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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廂房浴室裡,老三替嶽震寰弄好了湯水。
“對你……該怎麼稱呼?”
“就叫名字好了!”
“不成,得照規矩,你在丹江壇裡是什麼職份?”
“銀面使者!”
“啊!劉使者,洗乾淨些,太上最愛乾淨!”
“這……爲什麼?”
“嘻嘻,還用問,你該早看出來,太上今晚……要你陪她。”
“啊……這……你們……”
“我們是墊腳插空的,隨時待命!”
“喂!老三,我……有些怕!”
“怕什麼?怕受不了太上……”
“不,我是說大寶,他剛纔神色不善。”
“嗯!這不得不防,他是太上的活寶,只有他才能讓太上稱心。他的醋勁很大,先後至少有五個小夥子被他撕了喂獒犬。”
“太上難道管不住他?”
“他是寶,太上不願失掉他,要再找他這種材料很難,他除了醋勁很大,對太上是絕對忠心的,這裡的警衛獒犬,只有他能控制,這些獒犬一條可抵十個高手。”
“你們三個不怕他?”
“不,我們已經是一家人,和平相處。”
“我想去見大寶……”
“做什麼?”
“拉拉關係呀!”
“劉使者,我看免啦!大寶他是天下第一等的角色,最好別去招惹,拉關係要看機會,而且太上在等你!”
“好,你請便吧,我沐浴完就來!”
老三聳肩笑了笑,拉門出去,一腳跨出門檻,又回頭道:“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洗乾淨些,別留汗味,外門木櫥裡有裡衣可以更換。”
嶽震寰點點頭,目送老三離去,心裡在急轉念頭:“自己此來的任務是伺機消滅那些獒犬,幹掉大寶那怪物,現在是僅有的機會,該如何行動呢?主動去找大寶,看事應事……”
於是他把心一橫,步出浴室。
想到那些獒犬,的確有些膽寒,雖說身上有阻止獒犬侵犯的荷包,但也僅止於避免,無法制伏。
到了外間,忽然發覺隔壁有響動,忙找了個壁縫偷窺,只見隔壁是廚房,大寶正在把一些東西往大木桶裡舀,登時喜出望外,大寶在弄狗食,這是最好的機會,可是如何下手呢?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來到廚房門外,是那看大門的漢子。
“大寶哥,有人要急着見你。”
“誰要見俺?”
“蘇老闆!”
“那老猴精要見俺什麼事?”
“說是非常重要的大事,關於這次總舵運送東西來出了岔……”
“放屁,兩馱東西已經平安送到,送東西的小子還在太上身邊,出什麼岔?這老猴精定是他媽的昏了頭。”
嶽震寰心頭大震,蘇老闆,老猴精,指的分明是小鎮酒店的掌櫃,難道這檔行動露了破綻?
“俺得先喂狗,要他候着!”
“大寶哥,我看蘇老闆一臉急相……”
“管他孃的,俺先照顧那些寶貝要緊!”
“好吧!”那大漢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走了出去。
嶽震寰可發了急,如果事情被拆穿,後果便相當嚴重了,並非擔心本身的安危,而是顧慮到此行的成敗,杏姑姑嫂苦心的策劃,勢必付諸東流。
“大寶哥,太上有請!”是那排行第二的人妖的聲音。
“這時候叫俺幹啥?她今晚有新人侍候……”
“這次送來的貨裡有樣東西很合你用,太上要賞給你。”
“什麼東西?”
“一對大膀鐲,除了你誰也不能戴。”
“俺現在要喂狗食!”
“太上在等着!”
“俺一見那小子就有氣,算了,明天……”
“他在洗澡,不在太上身邊。”
“好吧!”
大寶踏着重重的腳步,隨着老二離開進入內宅。
天假其便,嶽震寰精神大振,迅快地打開連通的內門,進到廚房,兩大木桶狗食大半是肉糜,一般人還真吃不起,從懷裡掏出預藏的毒藥,倒在狗食裡,用木棒攪和,然後退回浴室,解衣入浴。
不久,他聽到大寶回來又出去的聲音,不用說喂狗去了。
照安排,在惡獒犬被毒斃之後,他就負責對付大寶,其餘的另有人策應,是誰策應,如何策應便不得而知了。
現在第一步棋子已擺了下去,對那瘦猴精蘇老闆的顧忌已經減少。
他匆匆洗完,穿好衣服,靜待事態的發展。
“劉使者,洗好了沒有?”老三的聲音。
“洗好啦!”
“太上等得發急……”老三走了進來。
“老三,我問你句話!”
“什麼?”老三靠近。
“太上一晚上沒男人陪就不行?”
“差不多!”
“大寶侍候不就結了?”
“人不是鐵打的,大寶再厲害也得要有休息的時候。”
“大寶休息的時間,就由你們三個服侍?”
“不錯,有時三個輪番上陣。”
嶽震寰暗中切齒,想不到天底下竟然有這種淫蕩無恥的女人,這簡直不能算是人,是妖精……
“劉使者,快呀!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們這些男妖女妖不應該活在世上害人。”
“什麼?你……”老三脫口叫了起來。
嶽震寰閃電揮掌,“修羅快掌”舉世無匹,老三連哼聲都沒出便癱了下去,就別提什麼反擊了。
屍體塞進了大木櫥,熄了燈火。
淒厲的嗥叫聲響起,一隻,二隻……疊成了一片。
整個莊宅陷入恐怖的氣氛中。
“他奶奶的,怎麼回事?”大寶暴吼如雷,龐大的身軀在院裡來回閃動。
燈光亮起,老大老二伴着太上出現。
守大門的大漢也提劍奔來。
嶽震寰故作姿態地仗劍奔出。
“大寶,發生了什麼事?”太上高聲喝問。
“太上,他孃的有人對我們的獒犬下毒!”大寶一副瘋狂相。
“下毒?”太上的肥臉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慘嗥聲由密而疏,只剩下零星的悽嚎。
“什麼人敢太歲頭上動土?”嶽震寰湊了過去。
“所有的獒犬全都中毒?”太上冷厲的目光掃向嶽震寰。
嶽震寰力持鎮定,臉上裝出憤恨的表情。
“一隻不剩,全死光了!”大寶猛跺腳,鉢子大的拳頭在空中連連揮動:“奶奶的,老子要把下毒的撕成碎肉。”
“誰能侵入本宅下毒?”太上咬牙切齒。
“奶奶的,今天的生人只這小子一個……”大寶惡毒的目光掃向嶽震寰,繞頰的短髭連連牽動。
所有的目光全投向嶽震寰。
“稟太上……”守大門的漢子躬了躬身:“蘇老闆剛纔到達,說有要緊事要見大寶哥……”
“蘇老闆……人呢?”
“在外面門房!”
“噢!叫他來!”
“是!”大漢轉身奔了出去。
慘嗥聲已完全靜止,看來所有的獒犬已通通完蛋。
大寶瘋狂地奔去察看。
“怎麼不見三丫頭?”太上濃描的眉毛挑了挑。
“他在洗澡!”嶽震寰順口回答。
“他真沉得住氣!”老大插了口。
“二虎子去叫蘇老闆怎沒下文,大丫頭,去看看!”太上揮揮手。
老大疾步向外走去。
大寶又回到現場,臉孔是扭曲的,熠熠的兇光先掃嶽震寰,然後纔開口:“奶奶的,全死光了,只只七孔出血!”
嶽震寰心裡已經做了準備,動手的時間已經快到了。
老二手裡掌着燈,臉色也相當難看。
太上的肥臉上浮起了陰殘的笑意。
她沒激動,幽幽地道:“這安樂山莊從來沒有過風吹草動,連只蒼蠅也不敢飛進來,今晚居然有人敢撒這大的野,本太上不信這個邪!”
老二冷沉地道:“太上,不對,老大也沒了下文?”
太上挫了挫牙,道:“我們一起到外面去看看!”
一行人向外移動,大寶搶在頭裡衝出中門。
穿過大院纔是門房。
“啊!”震耳的驚叫聲傳來,是大寶。
太上一彈步,疾風般飄到門房的房門邊,臃腫癡肥的身軀,行動居然如此利落,實在是驚人。
嶽震寰和老二,立即跟進。
房裡地上一共躺了三個人,守門的大漢、老大和酒店的猴相掌櫃。
嶽震寰暗自心驚,他還無法確定是誰下的手。
“氣死俺了!”大寶一拳頭把門板搗得稀爛,連門框都脫了槽。
“血債血還!”房裡壁上四個怵目驚心的大字,是蘸着死者的血寫的,下面三個小字:“劫後人!”
“劫後人,到底是誰?”嶽震寰故意慄叫出聲。
他心裡很明白,是杏姑和她大嫂的傑作。
“你說是誰?”太上突然轉註嶽震寰,一對眸子在夜暗中有如寒星。
大寶和老二也同時面向嶽震寰。
嶽震寰很鎮定,他是準備隨時出手的,所以毫不心虛。
“屬下無從猜測!”
“我要你說出來,你根本用不着猜測。”
“太上的意思……”嶽震寰皺起眉頭,一副困惑的神色。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不明白,請太上明示!”
“哈哈哈哈……”太上狂笑起來,全身的肌肉都在顫動。
嶽震寰沉住氣,讓她笑夠。
笑也是很累人的,尤其是胖子,所以常聽說有笑死人的,而極少聽說有哭死的。
太上並沒笑多久,只一會便收住了。像暴雨驟歇,聲音一停,臉色立即變得十分難看,連半絲笑意都沒殘留。
“劉五,你真行,戲演得好,定靜的工夫也到家。你要我明示,我現在就告訴你,你進門便犯了錯。第一,凡原來此地的弟子,見了我必須行大禮,而你沒有,當時我不在意,沒想到別的。第二,幫主是我收養的兒子,母子名份,他即使送面首來也不會明裡交代,你的話大露破綻,我也是一時疏忽沒深究。
第三,二丫頭去傳喚大寶時,曾瞄了浴室一眼,你不在浴室裡,接着便發生獒犬被毒死,人被殺……”
“好哇!兔崽子,老子把你撕碎!”像暴雷乍發,震耳的吼喝聲中,大寶龐然的軀體一挪,張開十指,抓向嶽震寰。
人高體巨臂長掌寬,這一抓之勢相當驚人。
嶽震寰暴退八尺,他必須佔最好的位置纔出手,因爲他只能出手一次,而必須一出成功,這肥女人的功力如何不得而知,想象中絕不是好相與,不能給她趁勢逆襲的機會。
通常這種大塊頭怪物多是渾人,只要功夫到家,對付並不難。
大寶灑開大步進迫,他只跨了兩步便到出手位置,毫不稍滯,雙手再次抓出……
劍芒如燈光-閃。
不見拔劍,也沒有看到明顯地出招,因爲動作太快,快到眼力無法分辨。
大寶保持抓出之勢,像比出一個固定的架勢,便突然不動了,口裡發出一聲短而沉的悶嗥,像發自地底。
厚實的胸脯裂了開來,鮮血像涌泉。
由於是背向,太上和老二一時還沒發覺。
“砰!”像一堵牆突然倒塌,是俯伏。
“呀!”老二驚叫出聲。
一個倒掠,太上閃電般穿進中門鐵柵,奇怪,她竟然沒有出手?
嶽震寰不由一呆。
老二回過味,立即轉身想溜,嶽震寰長劍遞出,老二栽了下去,這瞬間的情況似乎順理成章。
燈籠掉地着了火,院地,頓時被照亮,最怵目的是蜿蜒流開的鮮血,大寶的血似乎比平常人要多些,造成了好幾條粗大的紅蛇。
暗中配合行動的人何以不現身?
燈籠燃完,院地趨於黑暗。
嶽震寰怔在當場,有些進退失據,毒獒犬,殺巨人,他的任務已全部完成,接下去該做什麼?
才一黑,又突然放亮。
嶽震寰大吃一驚,旋身轉目,只見兩盞白沙燈高挑在中院的牆頭上,一左一右,竹杆是從裡伸出的,不見燃燈的人。
燈籠上各寫了一個“喪”字,院地是照亮了,但卻鬼氣森森。
嶽震寰大爲惶恐,情況變得十分詭譎。
一條人影突然出現在院裡另一端。
目光掃處,嶽震寰的心頓時收緊,現身的是個金面人。
金色的惡鬼面具,織錦長袍,這形象並不陌生,丹江石礁上發令殺人放河燈的正是這形象,但是否同一人不得而知。
只有一點可以認定,金色面具在“鬼臉幫”中是第一等身份。
眼一花,金面人移近到兩丈之外,似乎根本不曾動作,原本就站在那裡。
嶽震寰緊捏着劍把,牙齒咬得很緊,定睛注視着金面人。
“劉五,你居然敢殺害本幫弟子,冒充銀面使者,搗亂安樂山莊,是哪裡借來的膽子?”居然是女人的聲音,聲調說不出的怪,聽起來十分刺耳。
“你是什麼身份?”
“首席金面使者!”
“鬼臉幫作惡多端,爲害江湖,早該絕滅。”
“哈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說,幕後指使的是誰?”
“所有武林正義之士。”
“你該死一千次!”
“那你們就應該永遠打入阿鼻地獄。”
金面人突然深深躬下去。嶽震寰本能地滑步按劍,金面人沒別的動作,嶽震寰若有所覺,身形微側,這才發現太上已站在鐵柵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