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因爲是夏日,晝長夜短,太陽還高高懸掛着。
因爲他的院子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進的,所以柳兒被她放了假,讓她去找人玩耍,等要走的時候再帶上她。
柳兒滿心歡喜地應下,離開時還一臉曖昧地看着她,這讓龐芷靜十分的鬱悶,管家這樣,柳兒也這樣,他們是不是串通好的?
她笑着搖搖頭,然後獨自進了他的院子。
人一旦有了離愁別緒,對周身的東西都會十分的敏感。
比如此時,她站在院子裡,感覺不論是一草一木,一花一葉,還是空氣塵土,都帶着他獨有的氣息,他像是夕陽光,傾灑在這片土地,每一處都沾染了他的呼吸,他的氣味,彷彿他的身影無處不在。
她嘴角露出一抹淡淡苦澀的笑意。
她的人生,她的記憶,何嘗不是被他這樣侵蝕,無孔不入,絲絲入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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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於,她不知道,要花費多長的時間,才能洗滌他在她人生中留下的痕跡。
相處不到一年,卻要用十年、幾十年、甚至一輩子來忘卻。
忘記一個人,不是取決於用了多長的時間喜歡上或者愛上,而是決定於,那個人在你生命中留下多重的痕跡。
然而對於她來說,這一樁買賣,真不划算!
可是,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心,是不能控制的。
愛上一個人,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如果人,能夠掌控自己的喜怒愛恨,那麼世間哪還有那麼多的愛恨情仇,那麼多的冤家怨偶?
不知不覺間,她就走到了一個小花圃邊,這個地方在角落,如果平時不仔細觀察的話,是發覺不到的。
這個小花圃,可能就一丈長寬,裡面種植了一些她不知道的花,紫色,藍色,白色,品種不一樣,但是看起來很漂亮。
“嚓——”
她好像踩到什麼東西了,挪開腳,發現是一隻小鏟子,她四下看了看,發現還有水壺,養料。
這個院子基本上只有蕭厚,那麼這個花圃是他自己打理的?
她蹲了下來,撿起了鏟子,想象着他用白皙修長的手指握着這接地氣的鏟子,然後專注地給小花圃除草,模樣是那樣沉靜溫柔,她忍不住眼眸一動。
突然,她覺得,他就像是一座秘密城堡,第一眼並不能看清他的全貌,而每一次靠近,都會讓人發現驚喜,和他不爲人知的一面。
她想起當時在任婆家的時候,本該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居然屈尊降貴挽起袖子在竈邊燒火,有了這個前提,她對他種花一事,就不感到稀奇了。
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就算是喜歡了他那麼久,她也不能用詞語精確地來形容。
平時溫文爾雅,笑裡帶情。
算計人時,不動聲色。
發怒時,笑得越溫柔,但是眸色如玄冰。
心情愉悅的時候,眼睛裡都帶着光。
會嫌棄她聒噪,厭煩她自討苦吃,在她開心的時候,毒舌不留情,在她受傷的時候,默默送上藥,在她悲傷的時候,借給她肩膀,在她生氣的時候,越愛逗弄她……
這樣一個你覺得溫柔然而卻薄情,你覺得薄情然而卻多情,你覺得多情而卻無情的人,好像是這世間最變幻不定的雲霧,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他會以着什麼樣的形態出現在你的面前。
而正因爲這樣,你越發想要走近他,瞭解他,擁抱他。
不論是哪一個他,在她心裡,都是最孤獨的一個。
曾聽人說,因爲不瞭解而在一起,因爲了解而分開,當時她還覺得這句話挺有道理的,直到今天,她才發現,越瞭解蕭厚,她就覺得他越神秘,讓她忍不住想要再靠近。
他就是有這樣強大而神秘的能力,像個漩渦般,一旦被捲入,就再也出不來了。
然而,她現在就是要剋制自己,不再向那個漩渦邁去。
因爲得不到迴應的話,最終只能萬劫不復,粉身碎骨。
“不能活着走出這裡?”
蕭厚危險地眯起眼睛,目光如炬地看向尤清溪。
尤清溪被他這一眼神看得心裡發憷,但是他很快就回過神來,蕭厚現在已經成爲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他宰割,他很快就又有了底氣。
他輕嗤一聲,“這房間裡被我下了迷心散,一旦吸入進去,就會開始心智渙散,然後——”
他低低一笑,笑聲中帶着猥瑣,臉上露出看好戲的神情。
尤清溪沒有說完的話,想來也不是什麼好話,但也正因爲他的解釋,蕭厚感覺自己的丹田升騰起一股莫名的熱氣,慢慢席捲全身,若不是他尚且能夠用內力壓制着,恐怕現在已經如他所說的一般,心智渙散。
他緊緊握住桌角,目光冰冷地望向尤清溪,“所以,斷生毒只是個幌子,你真正的目的是想置本王於死地?”
“對,就是個藉口,沒想到你還真的上當了,嗤嗤嗤,逸王啊逸王,你怎麼會對龐芷靜如此不同呢?”
尤清溪搖搖頭繼續道。
“她尚且能夠對我這個追求多年的人棄之如敝履,你這個纔剛剛出現在她生命裡的人,你覺得你能在她心裡停留多久?別看她好像很重情的樣子,其實是最無情的那一個。所以你別傻了,你跟她是沒有好結果的。”
蕭厚低笑一聲,然後在尤清溪不解的目光中慢慢擡起眼,眼神銳利,嘴角噙着譏笑,“那如今你這般對待本王又是何意?難不成在她追着你的時候,你不在乎,等她不要你的時候,又上趕着貼上去?尤大人,你這樣的做法,很讓人不恥。”
像是被踩了痛腳,尤清溪的臉色又難堪又憤怒,可以說是惱羞成怒了,但是在政場上待了這麼多年,多少也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起碼要維持表面的風度。
他深吸了一口氣,話中帶着鄙夷和隱約怒氣道,“我承認,看到她開心得意,我就不想讓她好過,她之前暗害柔兒的事情,我還沒替柔兒討回來,所以設計你,就是爲了讓她難堪以後也嫁不出去!因爲這樣的女子不配得到幸福!”
蕭厚的臉越來越黑沉。
然而此時尤清溪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忽然笑着打量他,“逸王,你這麼憤怒,該不會是愛上那個潑皮沒教養的龐芷靜?”
蕭厚瞬間睜大了眼睛。
這句話,像是一個悶棍,敲散了他所有的怒氣,直擊內心深處的門扉,然後傳來一聲轟隆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