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朝陽宮之前,楚傾顏讓人給她家大冰塊傳了話,告知了一聲。
重新站在這座象徵着後宮最高權勢的宮殿門口,楚傾顏恍如隔世。
記憶中最後一次是在六年前她和大冰塊準備北行的時候,樑後閉門不見,也是在那一次,她看到了大冰塊對親情的寂滅。
如今她站在這裡,還能感受到大冰塊當時的失望,她低頭輕撫着小腹,在心裡對着小寶寶說,寶寶乖,孃親一定會好好愛你,不讓你受任何的委屈。
樑皇后早早就收到了楚傾顏前來的消息,此時大開宮門,楚傾顏一行人暢通無阻地直達了大殿。
原本有着些許情緒的楚傾顏,在看到了坐在首位上那人時,一腔的不滿和控訴頓時噎在了喉嚨裡,說不出來了。
以往保養得烏黑亮麗的墨發,如今卻已經是白如雪,光滑紅潤的肌膚失去了光澤,皺紋佈滿了整張臉,富態高貴的身姿,如今繁複的宮裝也遮不住那瘦骨如柴的羸弱。
從西軒帝駕崩後至今纔過去幾個月,那高高在上威嚴無比的一國之母,如今卻已經衰老不成樣子了。
楚傾顏完全不知道在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知道大冰塊不會做苛待自己母后的事情。
震驚歸震驚,但楚傾顏還是立即行了個禮,任人挑不出錯來,“傾顏參見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萬福金安?”樑皇后沒有錯過楚傾顏眼底的那一抹震驚,苦笑地搖了搖頭,“再高的權勢,也無法萬福金安,羅雲,看座。”
楚傾顏聽得出她不是針對自己,從善如流地坐下。
樑皇后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肚子上,空洞的眼眸有了點神采,“幾個月了?”
“快七個月了。”
“時間過得真快,我懷着緒兒的時候,還是二十多年前,如今一眨眼,他就要擁有自己的孩子,果真是歲月不饒人。”樑皇后感慨着道,話裡話外,多了幾分的蒼涼悲慼。
在來之前楚傾顏還能琢磨出這皇后的意圖,但是聊了幾句,都是圍繞在寶寶身上,她就有些猜不出這人將她叫過來到底是爲了什麼?難道只是純粹關心她的孩子?
也許經歷了事情後,人會有所改變,但是她相信不會一下子讓一個人發生徹底的轉變。
聊了會後,樑皇后終於拋出了目的。
“楚丫頭,緒兒對我心有芥蒂,不想見我,我沒有辦法,只能出此下策,讓你特地跑一趟。”
樑皇后從來都是高傲的,很少這樣低下頭顱,卑微地對她說話,這讓楚傾顏不驚詫是難的,只不過她忘不了大冰塊那麼多年所受的苦,就算是此時樑皇后如何示好,她都不會軟心。
“娘娘有話請直說。”
樑皇后知道能夠見到她已經是幸事了,不苛求她能對自己有好臉色,點點頭道,“楚丫頭,我知道緒兒不會放過樑家,但是還請你跟他說幾句。站在高位上的人,沒有人的手是乾淨的,爲了不會被人拉下去,手段成了安身立命的根本。”
“娘娘,爲官者,只要是爲了給百姓謀福利,用點手段是可以原諒的,但是,”楚傾顏的目光變得銳利,“爲了一己之私,爲了自己的權力富貴,而不擇手段,成爲朝廷蛀蟲,謀害百姓,不將民生放在眼裡,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爲官,所以您也不必爲樑家開脫,這麼多年,他們做了多少損人利己的骯髒事,你我心知肚明。”
她和大冰塊一路北上的時候,懲治了那麼多的貪官污吏,見過那麼多的民不聊生,所體會到的盛世下的黑暗,遠不是樑皇后這出身高貴養尊處優的人所能體會的。
樑皇后被她的話噎得有些說不出話來,旁邊的人因爲之前交代過,也不敢站出來呵斥楚傾顏的目無尊長,以下犯上,只能瞪着楚傾顏,卻也爲她的膽大而心驚。
被晚輩這樣不留情面說這些話,楚傾顏以爲樑皇后會惱羞成怒,但是她沒有,臉色蒼白些許後,又恢復了平靜,只見她看向自己,神情裡是令人看不透的情緒。
“楚丫頭,我不否認你說得對,但是當人的手中掌握了權勢,很少人不迷失,不過今日,我們要討論的不是這個問題,”樑皇后輕咳了一聲,緩過神後繼續道,“樑家興許作惡多端到了不能不除的地步,但是他們爲了緒兒也做了很多事,從緒兒生下來的那一刻,他們就擁護着他,在看不到的地方,爲他謀權謀利,否則這天下早就已經成爲蕭然的了,他們就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看在這個份上,能否讓緒兒法外開恩。”
樑皇后話剛落,就感覺到了一道強烈不容忽視的視線緊緊鎖在她身上,她擡頭就對上了楚傾顏那冷厲淡漠目光,感覺自己都被壓了一頭,不由微微一愣,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氣場,若是等她羽翼豐滿,又該如何的驚豔奪目?
“娘娘,您覺得樑家是真心爲了殿下才出人出力,而不是因爲他的身份?而您,可曾真心對待過殿下?將他當做自己的骨肉至親,替他謀劃康莊大道,而不是爲了通過他替樑家謀得更高的權勢,以及爲了滿足自己的虛榮?”
楚傾顏這一個個問題直接拋了過去,將樑皇后砸得面無血色,倉皇無措。
她站起來,對着首位上的人,神色冷淡道,“娘娘身爲後宮之主,應該知道後宮不得干政,所以娘娘拜託的事情,傾顏無能爲力,告辭。”
爲樑家開脫,她覺得如果這就是樑皇后叫她來的目的,那麼她們之間無話可說。
當希寧扶着她準備離去時,忽然聽到身後急迫的聲音追了過來。
“我手上有一些東西對緒兒有幫助,我可以和你交換。”
這話一落,楚傾顏停住腳步,然後慢慢轉過身看向她。
嬌俏的女子逆着光看她,眼底浮起點點譏諷的瞭然,讓樑皇后心中苦澀一片。
未曾想,到頭來,還是用了這樣的方式。
可是,已經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還能苛求什麼,奢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