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不怕,是因爲他們剛出現的時候,我沒意識到危險。這次不害怕,是因爲我的身邊有袁澤。
我往袁澤身旁靠了靠,遠着牽着我的手緊了緊,看了眼這些人,和我上次的反應一樣,當沒看見,想繞開接着往前走。
但我心裡知道,這次是繞不開的。既然已經有了第一次,那顯然第二次就是有備而來的,他們肯定是有目的的。
在那些人行動之前,我在翻自己的手機,做好打110的打算,可是我的手機呢手機呢,怎麼就是找不到呢。
我着急死了。袁澤拉着我走得飛快,但我們往前走了幾步,這幾個人就圍過來了,堵着我們前進的道路。我不知道袁澤在前面給我準備了什麼驚喜,看這樣走不下去了,於是拉着我轉身掉頭走。
然後那幾個人就撲上來了,上來扯我的後衣領,袁澤把我往旁邊甩了一下,我才躲開。我是想跑的,如果是我一個人,我會撒腿就跑,跑不跑得掉不說,反正盡最大的力氣跑。
可是袁澤和他們糾纏起來了,他們幾個人圍着袁澤,我看着袁澤捱打,但是我無能爲力。
我知道我幫不了忙,我也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我只能繼續找我的手機,口袋裡包包裡,到處都找了,但就是找不到。
袁澤在那邊捱打,我在這邊糾結,我的手機呢手機呢手機呢。
我簡直絕望得要瘋了。
然後這個時候有路人經過,那些打人的根本不管我,我跑到路人面前,我說:“把你手機借我用用好不好,我要報警。”
路人看我一眼,看那邊糾纏在一起的幾個人一眼,怕牽連到自己,跑了。我的心徹底絕望了。
怎麼辦,我怎麼才能幫袁澤。
袁澤是在捱打不假,這要是單挑,我不信這些小混混哪一個能治服得了袁澤,但羣毆真的沒辦法。
年少的時候,袁澤也是打過架的人,他們的經驗是,如果一個人遇到羣毆,唯一的辦法就是抓住其中一個往死裡揍,其它人怎麼打自己都不要管。
我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面,亂七八糟的。
然後其中一個人退出戰局,找到焦頭爛額的我,我也很害怕,我不是會跆拳道麼,我怎麼好像腿軟了,各奔擡不起腿來。
怎麼會這樣!
特別害怕,特別想咬牙跟他們拼了,特別不能理解那些路人的漠視。我對經過的人喊救命了,我說:“你們幫幫忙啊!”
可是還是沒人管我們。
他們就覺得是小青年大家,而且這時候走路上的,都是形單影隻,也不想往自己身上惹事兒。
我看着這個人,我問他,“你想幹嘛,你們別打了行麼,你們想怎麼樣你們說,別打他了。”
再瞟一眼袁澤捱打,我心痛得快哭了。
這個人說,“你跟我們走,我們就不打他。”
“幹嘛呀,你們找我幹嘛呀,我不認識你們!”我緊張死了,而這個人也沒有朝我靠近,他就說,“把你賣去當雞啊。”
我的天地瞬間就昏暗了,不可以,這個絕對不可以,把我千刀萬剮,也不能讓我去做那種事情,沒辦法,只能拼死反抗了。
我可能是被嚇的,就是擡不起腿來,這感覺太難受了。這時候袁澤已經從人堆裡掙扎出來了,我來不及看他鼻青臉腫的模樣,拉着我的手就跑。
我們只跑了兩步,袁澤忽然腳步一頓,彷彿什麼東西砸在他腦袋上,他的身體朝地上滑去,我拉不住他,他一點點地滑,還牽着我的手。我用雙手去抓他的胳膊,想把他抓起來,只感覺手上無力,眼睜睜看着他倒在地上。
袁澤皺了皺眉頭,牽着我的手就鬆開了。
“袁澤,袁澤你怎麼了袁澤!”
我還用力抓他的手,可是他不給我回應,旁邊有個碎成兩截的板磚,那些偷襲我們的人站在遠處,看着這邊的場面。
我就傻眼了,眼淚噼裡啪啦地往下掉,淚眼朦朧看不清袁澤的臉,依然在翻手機。這該死的手機,剛纔怎麼也翻不出來它,怎麼現在忽然就出現了。
我打120,那邊問我在什麼地方,我他媽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我對那些傷害我們的人吼,“這他媽是什麼地方,快說啊!”
沒人理我,那些人跑了,我東張西望,眼睛裡彷彿什麼也看不見,這是什麼地方,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能拖着袁澤走。我把他從地上硬拉起來,他已經完全昏迷了,我背不動他,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他弄到自己熟悉的大街上的,不久後120過來接走我們。
袁澤的爸爸媽媽來了,我爸爸媽媽來了,很多人都來了,我完全懵了,腦子是麻木的,心裡只想着,袁澤袁澤袁澤。
袁澤媽媽在哭,王美麗在哭,我媽在哭,所有的女人都在哭,我也跟着在哭,我心裡不停地在問,“爲什麼,好好的爲什麼會這樣,我們做錯了什麼?”
袁澤的搶救還沒有結束,警察把我叫去問話,我只能把該說的都說了,等待調查結果。我不希望眼前的是警察,我希望他們是醫生,我只希望他們告訴我,袁澤到底怎麼樣了。
袁澤被送去重症監護室,醫生說沒有傷到內臟,只是腦袋那一下比較嚴重,說不準是什麼情況。
袁澤媽媽哭得更厲害,我就快跪了,我覺得都怪我,都是因爲我袁澤纔會捱打的。那個轉頭爲什麼不是丟在我身上,受傷的人爲什麼不是我。
袁澤幹了什麼,他那麼好個人,他不是說自己不怕遇見壞人麼,他不是說一般壞人打不過他麼,他不是身體強壯四肢發達幾年沒進過醫院麼?
我在重症監護室門口,看着那個白色的房間,白色被子下蓋着的人,他在睡,不,準確地說他在昏迷。
我想看看他的臉,可是自己眼睛是溼的,我怎麼擦乾眼淚都看不清。他的臉上一定紅一塊紫一塊兒的,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
我覺得我就要哭幹這輩子以來所有的眼淚,什麼堅強啊什麼冷靜啊,那都是放狗屁,那是你真的沒遇到事情,你他媽說風涼話。
只要袁澤好好的,什麼我都幹,讓我去賣我都幹,只要他好好的。
什麼我都幹。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得都要虛脫了。身邊在關心這件事情的人越來越少,我爸媽走了,王美麗爸媽也走了,袁澤的爸媽也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只有我每天守着他,期待奇蹟,乞求他下一秒就醒過來,可是我不敢跟他說話,我怕吵到他。
我怕我吵着吵着,他的心就不跳了。
我把頭輕輕靠近他胸口的位置,不敢碰,不敢壓着他,努力再努力地去聽他的心跳。我記得袁澤的心跳,一聲一聲那麼有力,那種心跳讓人覺得特別有安全感,有生命在躍動的感覺。
隔着被子,我什麼也聽不到,我恨不得拿個聽診器過來聽。
我想牽他的手,想觸摸他的皮膚,但我只能守着他,什麼都不敢做。
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是偷偷的哭。觀察幾天,醫生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但能不能醒過來,要看天意了。
我傻呆呆地看着醫生,“什麼意思,什麼叫醒過來看天意,難道他會變成植物人麼!”
醫生態度平淡,跟我說,“醫學上講,昏迷12個月以上的,才能判定爲植物人。”
有區別麼!你他媽跟我說這個有用麼,他現在就是躺在那裡,和醫學上承不承認是植物人有區別麼?
我忍着哭勁兒,坐在病牀邊看着袁澤,他睡得很平靜,嘴脣合成一條線,沒有皺眉,呼吸均勻。握着他的手,這麼大的一隻手,能把籃球直接握住的。
我撫摸他手上打球留下的繭,跟他商量,“你醒過來好不好,你醒了我們就在一起,我也不去英國了,你追了我這麼多年,以後你去哪兒,我就追着你跑,袁澤,不能沒有你,我想以後都和你在一起,我想讓你抱我,我現在真的好難過……”
我哽咽着,哭泣着,眼淚從眼角往下滾落,大顆大顆。
李拜天默默地出現在我身後,沉默着看了很久,終於開口說了句不合時宜的話,“劉舒雨已經被抓起來了,還有那些地痞,都認罪了。”
劉舒雨,果然是劉舒雨,我跟劉舒雨有什麼仇?我不過是把親子鑑定結果告訴了李拜天而已,她憑什麼報復我,她該報復的人,不是我!
我沒有迴應,李拜天還安慰我,他說:“可能他童子命,完成使命了,就該回去了。”
我扭頭等着李拜天,忍無可忍,衝上去扇李拜天嘴巴。他面色平靜地忍受着,不說話。我不過癮,再扇一個,他依然沒反應。
我就不停地扇不停地扇,不知道扇了多少個。
扇到手麻了累了,我看着他說,“童子命就給你擋劫啊!爲什麼躺着的不是你,爲什麼躺着的不是你……我不認識什麼劉舒雨,我只要袁澤……”
都怪他,都怪他招惹了劉舒雨,受這個劫的不該是袁澤,應該是李拜天啊。眼淚在臉上不停地滾,李拜天擡手摸我的臉,溫柔地叫,“雪兒……”
我把他的手打開,哭着求他,“你把袁澤還給我,你把袁澤還給我……”
……
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痛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