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處公交站牌下停下,我迷茫地望着串流的人羣,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幹什麼。我曾經來北京,是想試圖闖一闖,如今到底是沒闖出名堂來。
我更不知道的,是生活着是想要幹什麼。我發現我一直都沒什麼目標,所以王昭陽推一下,我就會聽話地往前走一下。
我也沒有什麼所謂的夢想,有的只是渾渾噩噩的生活,每天最快樂的事情,就是下班了去網吧玩兒遊戲,逃避現實。
我的夢想到底是什麼,如果真讓我許個願望的話,我只是想有一個家吧,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但不用和其他人擠在一起合住,不用爲誰丟了那麼點洗髮水沐浴露就斤斤計較,不用嫌棄別人扔在地上的廁紙,反正都是自己家人的,多髒都願意打掃。
誰能給我一個家呢,我什麼時候纔能有個家呢。
坐上公交車,我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城中景色,其實大城小城相差並沒有多少,不同的只是此間心情罷了。
我已經半年沒有回家,忽然有些想家了。
還是給王昭陽發了條信息,“你到了麼?”
過了很久,他回:“嗯。”
手機上存的是覆水難收的號碼。苦笑一下,我接受王昭陽就是覆水難收這個現實,也接受他的匆匆離開,我說:“你給我錢是什麼意思?”
“先買個電腦,網吧不安全。”
我說:“我自己有錢。”
然後他沒有回我,似乎並不打算說服我什麼。反正這錢已經到我手上了,我總不可能去扔了,不管我是買電腦還是買衣服花了,對他來說可能都沒什麼區別。
我只是想弄清楚,他這個給錢的想法到底是哪裡來的。怎麼弄的我跟他一情人似得,而且還是一啥活沒幹,白拿錢的情人。
這要是昨天晚上我們幹什麼了,我看見這錢,大約只是心裡冷笑,當是他給我的酬勞。可這現在算什麼。
行,他不說買電腦麼,買就買,便宜是他自己要給我佔的,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到一數碼城下了車,我進去挑,這破玩意兒我也不怎麼會挑,最後選了一四千多的筆記本,說是我玩的大型網遊,勉強能帶起來了。
心裡挺不是個滋味,並沒有買了新東西的那種興奮,就覺得好像有個特別大的疙瘩打不開。堵得慌悶得慌。
感覺自己像是被施捨了,特不痛快。
回到住的地方,找人幫忙連上了網,我開始下載遊戲。但下載過程很慢,我索性就開機讓它自己在這兒下着,換衣服去夜店裡接着上班。
晚上回來登陸游戲,想找覆水難收說說清楚。上去以後看到覆水難收在和公會裡的人下副本,暫時先不打擾他。
筆記本帶大型網遊還是不行,沒有網吧裡那麼順暢,但也卡得讓人可以接受。
我在這邊等啊等,看着手裡這白色的筆記本,這是他給我的禮物,雖然是我自己去買的。我心裡覺得很迷亂。
覆水難收,還是王昭陽,你敢說一點喜歡我都沒有麼?如果有,爲什麼說走就走,如果沒有,爲什麼又這樣拖泥帶水。
等着等着,我遊戲掉線了。我以爲是筆記本玩兒遊戲不穩定,後來發現我被盜號了。我在下完遊戲的時候,還沒來得及下載殺毒軟件。
再登上游戲,我已經是身無分文,像樣的裝備全都沒有了,只餘兩件不能交易的華麗麗套裝。
公會頻道敲字,“我被盜號了。”
很多人出來慰問我,說需要幫助找他們什麼的,但覆水難收一直沒有說話。我在公會信息欄看了一眼,他下線了。
我也沒心情去弄裝備,就這麼坐在牀上,一邊搞殺毒軟件,一邊等覆水難收的上線提醒。
但他始終沒有出現。
他們說會長說要早睡,睡覺去了。
我給王昭陽發了條短信,“你是不是在躲我?”
他沒回。
可是我能感覺到,感覺到他就是在躲我,但我不知道爲什麼要躲我,這讓我很難受,卻又無力去刨其中的根源。
我因爲沒有了覆水難收,遊戲依然是我回避現實的淨土,其實我錯了。這遊戲因爲沒有了覆水難收,於我來說,就等於失去了靈魂。
我沒裝備沒武器的醬油,只能在城區和風景區裡到處都留,看到那些穿梭的人影,忽然感覺那畫面好孤獨。
因爲以前,不管什麼時候,我身邊總有一個他,高高大大,不言不語。
當山裡朵的身邊沒有了覆水難收,山裡朵似乎也不再是山裡朵。
但我每天都這麼等待着,每天每天,在我們最常去的地方,那個隱藏在村莊盡頭的角落,那裡有一顆大樹,開高效的話,能看清風吹草動,遠處的小樹下有螢火蟲廢物。
幾間沒人住的小房子,一直永遠在吃草的老牛,我曾經跟覆水難收說,“這就是我們的房子。”
房屋後的木排車,因爲節日的緣故鋪滿了花瓣,他說要出差的那天晚上,我躲在花朵下面,讓他來找我。
畫面近在眼前,明明還是昨天,可是怎麼說變就變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也許是我不該,我不該好奇把覆水難收挖出來,暴露了他就是王昭陽的身份。我猜不透他的想法和隱衷,只是我很思念他,這他管不着。
小五曾經來找我聊過,他說,“你那天和會長幹什麼去了?”
我說:“什麼也沒幹。”
“會長怎麼最近不愛上線了?”
“可能是忙吧。”
沒有了會長這個核心骨幹,公會裡的人越玩兒越散,很多元老級的都退會了,包括那天和我們一起吃過飯的一個哥們兒。
那天看見我在角落掛機,標題上寫着“等待”,會員進來跟我談心,他說:“別等了。”
我:“爲什麼?”
會員,“這麼等有意義麼?”
我:“……”
我知道沒有意義,可是除了在這裡掛機等他,我不知道還能爲自己心裡那點小思念去做點什麼。我不敢打他的電話,我怕他不接,怕他態度冷淡,怕妨礙到他的生活。我只想這樣等,如果有一天他忽然看到,也許會覺得感動?
其實這麼等着,只是爲了打發我自己罷了。有時候,無關於另一個人,不讓我等,我還能幹什麼,我也不見得想幹什麼。
會員嘆了口氣,說:“他肯定就是不喜歡你,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是不會讓她等的。”
會員走了,我反覆看這句話,覺得很刺眼,刷屏,刷掉。
難道真的如他所說,王昭陽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我怎麼就這麼不相信呢!
夜店工作,過年我是回不去了,無所謂,反正吳玉清也不是非需要我回去。我最近沒有在很努力的找工作,因爲想先過完年再說。
那個高富帥,因爲一直沒把我拿下,現在還是惦記着。
偶爾給我送個鮮花送個香水,發動夜店裡自己認識的人,窮追猛打地約我出去。我並不關心他對我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還是公子哥那種拿不下一個姑娘不甘心的江湖習氣。
他問我爲什麼不答應,想都沒想,我回答,“我有男朋友了。”
這是最合理的解釋,儘管是個自欺欺人的解釋。我已經自欺欺人地把王昭陽化到了男朋友的位置上。他把我填得滿滿點,現在真的容不下別人進來。
我只想有那麼個合適的機會,找他問清楚,他的想法,他到底喜不喜歡我,爲什麼我就是不能懂。
其實在夜店裡,只要你想,總有些攀龍附鳳的機會,並且有幾分姿色和才藝的情況下。這些機會我也有過,但如果不是因爲有遊戲,不是因爲遊戲裡的覆水難收,和現實中的王昭陽,這些誘惑,我不一定能抵擋得住。
這天回去依然掛機等人,小五私聊我,“會長出現了。”
然後小五把我加進了一個隊伍,可以看到覆水難收的頭像,他沒跟我說話,我也沒主動跟他說話。
我們四個去打副本。以前打本子的時候,我就是個醬油,負責發神經娛樂氣氛,今天我還是這麼打算的。
可我不管怎麼娛樂,都顯得很刻意。
似乎再也說不出“天上有個白色的蛋,它的名字叫日”這樣的冷笑話。
看不到他思念他,當他出現,心裡卻覺得這樣不是滋味兒。難道再也回不去了麼,當他變成王昭陽以後,我們就再也回不去了麼。
我忽然停下不打了,他們以爲我卡了,站在旁邊看着我。
我剛衝了兩百塊錢的喇叭,我開始在屏幕上刷屏飛喇叭,讓所有人,當然也是爲了讓特定的某個人看到。
“如果現實中已經沒有王昭陽,請在遊戲裡給我留下一個覆水難收!”
“如果現實中已經沒有王昭陽,請在遊戲裡給我留下一個覆水難收!”
“如果現實中已經沒有王昭陽,請在遊戲裡給我留下一個覆水難收!”
覆水難收沒說話,小五和遊戲裡的其他人,看到我發的喇叭,都在點點點,有人開始八卦我和會長到底怎麼了。
我活動鼠標,把自己的小人移動到他的小人面前,仰起臉來問,“可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