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錦孃的眼眶有些紅了,努力的揚起脣角,母親,以後不要再與祖母和父親鬥氣了,也不要再慣着兩位弟弟了,沒了建成伯府,弟弟以後要走的路比起現在要難的多了。
說道這裡,任楊氏眼神微微一黯,她如何不知道日後的情形?年輕的自己,顧着跟老太太鬥氣,顧着跟整治不安分的妾室,忙着府裡一堆堆的大小事,以至於忽略了最重要的,兒子的教養,好在現在醒悟的不算晚,自己的兩個兒子還算孝順,只要自己多下點功夫,總會把兒子給糾正過來的。
任楊氏嘆了口氣,摟着任錦娘,感嘆道,你母親我,也是活到這把年紀才明白,你父親的寵愛,府裡的中饋,到頭來都是空的,還不如有幾個聽話孝順長進的兒子女兒,給你掙回面子,走出去也有底氣,看看你九叔九嬸,夫妻兩個和和睦睦的,兒子女兒也聽話懂事,雖然沒有多大的權勢,女人活到你九嬸那樣,也該滿足了,說的這裡不免苦笑,又帶了羨慕,虧我以前總是看不起你九叔九嬸,我看啊,這府裡最聰明的人也只有他們了。
母親何必妄自菲薄,任錦娘笑着說道,在女兒看來,母親纔是最睿智的呢,兩個弟弟雖然愛玩鬧些,但對於母親,還是十分的用心的。
以前你外祖母總是跟我說,不要指望男人的寵愛,那都是虛的,任楊氏回憶從前,語重心長的說道,那個時候的我,心高氣傲的,總以爲憑自己的外貌家世,定會讓男人對我一心一意,絕對不會像你外祖母一樣,一個人守着空蕩蕩的屋子過日子。最開始,我跟你父親也是好的兩個人恨不得要揉成一個人似得,可是後來呢,你父親從小的貼身丫鬟趁我小日子不方便,爬上了你父親的牀,任楊氏的臉上不自覺的帶了一絲狠戾,那個賤婢的命可真好,就那麼一次就有了身孕,可是她的命再好又如何?正妻都還沒有嫡子,怎麼能容許妾室生下庶長子,以爲有老太太護着就高枕無憂了,那簡直是在做夢。這事本來就是你父親錯了,只要他好好的跟我說就沒事了,哪知道你父親不僅死性不改,反而更加的有恃無恐起來,老太太又是一味寵兒子的,抓不到我的把柄就將自己身邊的大丫鬟給了你父親。
任楊氏頓了一下,回憶自己最爲傷痛的往事,臉有些扭曲了起來,多少個夜裡,我的心都在滴血,疼得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你,日子纔好過了些,可是呢,最後你被老太太給抱了去,我不依,你父親就指着我罵,當着所有丫鬟婆子的面,一點兒情面也沒有給我留,當時的我多很吶,真恨不得殺了你父親老太太,把你搶了回來。
聽着任楊氏說着過往的事情,任錦娘心裡也是極爲的複雜,到底是自己的生身母親,自己對她的依戀就是與生俱來的;可是另外一邊卻是撫養自己長大的祖母,父親對自己的疼愛也絲毫的不慘假,夾在中間,偏向任何一方都不行。
每次只能藉着給老太太請安的機會才能看到你,看着你一點點的長大,越來越漂亮、懂事,並沒有因爲不在母親的身邊耳根母親疏失,母親的心這才安慰了起來,只要你跟你弟弟們都好好的,哪怕是要你母親這條命,母親都沒有絲毫的怨言。如今你就要嫁人了,以後不能再想在府裡一樣了,你以後不僅要多花心思在你丈夫身上,更要孝敬你公婆,處理好妯娌關係,母親就是因爲自己這一切都沒有做好,才吃了這麼多虧,你可不能學了你母親,不然,我到了地府都不會安心的。
任錦娘靜靜的看着任楊氏,眼裡隱隱的有水光閃動,她不是一般的閨閣小姐,她從小時作爲平國公夫人在培養,眼界自然要開闊些,母親說的這些,女兒都記住了,女兒要學姑姑那般,牢牢的握住自己丈夫的心,自會多孝敬公婆,以後就算不站在女兒這邊,也不會仗了自己的身份爲難女兒,至於妯娌,女兒也不會隨便的小看了去,給自己埋下禍根子。
任楊氏看着燈光下入睡照花、線徑優雅的女兒,心裡更加的不捨了起來,雖然這一輩子跟你小姑姑不對付,但我也不得不佩服她,引得國公爺對她一心一意、癡心難改;就連同昌長公主的身份頂在那裡,讓人不敢小瞧了她去。女人做到你小姑姑那份上,就算命短又如何?黃泉路上都不會孤單,有個人陪着自己椅子走下去。可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有你小姑姑的那份福氣,就算你長的再像你小姑姑也沒有用,在孃家能讓你高出其他姑娘,在婆家根本就不頂什麼用,這婆家的日子啊,還要靠你自己用心經營下去。你要牢牢的記住一句話,你若想別人怎麼待你,就想想該怎麼樣待別人,這個世上不會有從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不管是說話做事,你都要多多的長個心眼纔是。
母親,我記住了。任錦娘微微的側頭,光影灑在她的臉上,側光中,臉頰的一邊與記憶深處的那個讓自己嫉恨的女子有驚人的相似。她曾經懷疑過平國公的深情,因爲看多了男子的花心和不負責任,認爲不過是一時的熱情而已,冷眼看着自己驕傲的小姑子如何從雲端跌下。隨着日子流水般的過去,才深深的明白,這次真的是自己走眼了。
其實,她當初是不贊同讓女兒代替小姑子嫁人國公府的,怕國公爺移情在自己女兒身上,這對女兒來說是極爲的不公平的。可是後來想了想,憑自己女兒的手段,總有一天,會讓國公爺徹底的對女兒上了心,到時候就讓自己的小姑子看看,在漫長的戰局中,笑到最後的人還是自己。聽到國公爺隨着小姑子一同離世,她的心裡隱隱的有些放鬆,也有些羨慕,到最後,還是自己開走眼了,自己還是輸了。
她其實並不怨恨老太太對於女兒的栽培,哪怕當初的目的並不單純,可是最後的結果卻是讓自己很滿意,就算伯府再不行,憑女兒的人才,總會有人看中她,憑女兒的手段,日後的日子也會一日日的好過起來,不會到最後落到跟自己一樣的境地。女兒聰明,很快的從打擊中走出來,聽從了同昌長公主的安排,這使得長公主對女兒也看重了幾分,也是的順安侯府的人不敢輕易的小瞧了女兒去。
這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她最擔心的就是女兒嫁出去後的日子,希望女兒能放開了心,不要拘泥於男女情愛中,免得到最後不僅傷了自己,也傷了身邊的人。
任楊氏這個時候過來,不過是因爲一時心裡難以平復,總覺得有很重要的東西要離開自己的身邊一樣,叮嚀囑咐完之後,在任錦孃的一番安慰之下,才覺得心裡好受了不少,看着時間也不早了,替任錦娘掖好被子之後才離開。
任錦娘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半晌都沒有睡着,腦海中不斷的浮現幾個月前同昌長公主對自己說的話,至今都忘不了同昌長公主高高在上的冷漠,也是那一次,才真切的明白自己的身份,原先的不甘才漸漸的消散開來,她並不是愚鈍固執己見的人,相反她的心思十分靈透,何況還花了大心血去培養。
躺在擺放在一邊的榻上的雙兒聽到牀上的動靜,從小跟在姑娘身邊,她如何不瞭解姑娘的心思,姑娘,時候不早了,您趕緊睡吧。
雙兒的聲音打斷了一室的靜寂,也讓她煩亂的思緒也有了頭緒起來,雙兒,過來吧,今晚就睡在我邊上。
雙兒大了任錦娘兩歲,在任錦孃的幾個大丫鬟中,是最得她心的,話不多,每次都能說到點子上,從來不會自作主張,常常都是悶聲幹着自己的事情,很多時候你都會忽略她的存在,等到你有困難的時候,能想到的第一個人卻總是她。
雙兒倒沒有推辭,扶着等盞悄步走了進來,放在拔步牀一邊的櫃上,將光微微的調暗,掀起被角,躺了進去。
雙兒,你跟在我身邊多少年了?藉着朦朧的光,任錦娘看着帳頂。
雙兒想了想,回答道,奴婢跟在姑娘身邊,到現在已經快十四年了。奴婢記得,奴婢的孃親是姑娘的奶孃,後來得了老夫人的眼,就把奴婢一家人劃到了姑娘身邊,也是那個時候,奴婢就跟在了姑娘身邊。
十四年啊。任錦娘幽幽的嘆道,她其實是不記得雙兒到底是什麼時候到自己身邊的,只知道記事起,自己身邊就有她了,你心中可有中意的人?
聽到任錦娘如此直接的問了出來,雙兒心中一動,一種很複雜的感覺冒出來,斂了斂神回道,姑娘是知道的,奴婢跟奴婢的表哥從小青梅竹馬長大的,這麼多年了,表哥一向對我都是極好的。
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要跟姑娘陪嫁過去的,自己以後的路都可以想出來了,要麼是姑爺的通房要麼會嫁給對姑娘有幫助的管事,不管以後的路是怎麼樣,她心裡早就做好了準備。就像孃親告訴她的,哪怕再怎麼嬌養,自己本質上不過是個奴婢,比不得誰高貴,人最重要的是要認清楚自己的本分。想到總是結結巴巴跟自己說話,費了幾個月的月例給自己買頭簪,心裡到底是有遺憾在裡面的。
任錦娘笑了笑,從被子底下拉着雙兒的手,回頭我去求了祖母,給你們個恩典如何?
雙兒的笑容明顯有些高興,抿了抿脣角,姑娘怎麼說,奴婢就怎麼做,如何還問了奴婢的意思。
任錦娘翻過身,看着明顯掩飾不了愉悅的雙兒,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每次都這樣,以後嫁人了,還得拿起自己的派頭來。
雙兒也翻了個身看着錦娘,表情帶着真實的感動,姑娘說的,雙兒都記住了,總歸以後不會讓姑娘爲難了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