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恩走了之後,孫耀鼻觀眼眼觀心,難得沒有做出什麼動作來。
昭宗帝見孫耀沒有反應,擡頭看了他一眼,看到放在隔間的湯盅,眼皮子跳了跳,也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孫耀斂住嘴角的笑,替昭宗帝換了茶盞,“陛下,請用茶。”
昭宗帝擡眼看着孫耀恭敬的模樣,只一眼,孫耀就投降了,“陛下,這湯可不是皇貴妃娘娘的意思,您確定您用嗎?”
孫耀看似恭敬實則帶着看好戲的樣子卻是氣到了昭宗帝,昭宗帝還是沒有說話,孫耀偷偷的那眼睛覷了覷,“陛下,皇貴妃也真是被寵壞了,居然敢攔您,這要是傳出去了,皇貴妃這恃寵生嬌的名頭可是少不了了。”
孫耀嘴裡說着皇貴妃恃寵生嬌,實際上在暗指皇上對皇貴妃是毫無底線的妥協,本來皇貴妃在宮裡看似穩當,實則危機四伏,隨時都有可能被人算計了去,皇上還還如此做,不是幫皇貴妃,而是在害她。
昭宗帝的嘴角平了下來,他知道孫耀說這話,是真心的爲了他跟明珠好,可是,他就是不想委屈了明珠,他們好不容易纔走到今日,他不想放手。
孫耀看着昭宗帝沉默不語的模樣,就知道他不肯輕易的妥協,嘆了口氣,“陛下,皇貴妃值得您待她如此,可是,您不要忘了,先帝爺臨終前的囑託。”
昭宗帝一怔,敬宗帝駕崩的時候,他早就偷偷的從桃源島上逃出,敬宗帝拉着他的手,艱難的囑託他的模樣他一直都沒有辦法忘記。
敬宗帝一心想把大齊福運昌盛、百姓安居樂業,可是孝宗帝留下的弊端卻不是輕易就能掃除乾淨,早年的先帝有太多的鉗制。根本無法發揮他的宏圖大志,等到好不容易有機會的時候,身體卻是吃不消了。敬宗帝不僅僅只是把他作爲繼承人。更多的是對自己遺願的繼承。
不經意的想起,很多年很多年前。世上還有一個很疼愛自己的哥哥在的時候,至今他都忘不了,那年他才五歲,敬宗帝因病不能祭天,由太子代行,他那個時候好奇,吵着要去。昭惠太子拗不過自己就帶了自己過去。祭天后,昭惠太子又偷偷的帶了自己到天台上,說以後一定要成爲賢明君主,而自己要成爲他左膀右臂的賢王。那是他們許下的諾言。
從回憶抽身,昭宗帝看着孫耀,孫耀從前是昭惠太子身邊得用的,自己的貼身太監受了陳氏一族的恩惠,想要對自己不利。後來昭惠太子換了自己身邊所有服侍的人,這些人,一直跟到現在。
昭宗帝眸色黯了黯,從昭惠太子死後,他就知道自己將會走一條很辛苦很辛苦的道路。可是想起了昭惠太子的願望,他覺得再多的辛苦也是值得的。但是,在夜半無人的時候,他也覺得很累很累,他只是個人,不是神,世上變化萬千,他根本把握不了,只能儘量的順勢而爲。
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變得貪心了?是明珠嫁到自己的那一天吧,他發誓,同樣的事情絕對不能再次發生,同樣的悲劇不能在自己手上重演,如同對同昌大長公主許諾的一般,他要給明珠一個幸福快樂的生活。
他知道他太急了,他等了許多年,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人,人在自己身邊,他就想着怎麼樣儘快獲得她的心,跟明珠在一起的時日,總是那般的令人難忘,不由得想要得到更多……
昭宗帝闔上奏摺,神情堅韌,“朕,知道了,明日早朝上,禮部提起,朕會應允。”
原本選秀是三年一次,不過開祖皇帝考慮到選秀耗資太奢,不利於民生,可是延綿子孫又是皇帝的一大重責,因此改了三年爲五年。不過大齊素來不乏癡情之人每次選秀,充盈後宮的人並不多,剩下選出來的要麼是賜婚宗室貴族要麼就充作了女官。
離上一次選秀距今也快五年了,也到了時候,宗室和禮部早就拿了此事說事,前段時間昭宗帝藉着福建和天時推延了,如今福建事了,連續大雨也因爲後續工作做得好,並沒有損失多少,選秀的事情也就再次提了出來。
昭宗帝還是婉拒,滿朝文武、世族貴卿都是人精,如何不知道皇上是因爲在乎關雎宮的緣故,雖然關雎宮一向很少與人接觸,但是在皇帝心中份量太重,也不是件太過美妙的事情,因此宮裡宮外也就有了不少話。
其實孫耀也不想在這當頭說這事,他可以說是看着昭宗帝長大的,在他心中,昭宗帝自然是無人可比。但是,一向不太滿意昭宗帝的同昌大長公主首次跟孫耀說起了選秀之事,孫耀這才硬着頭皮上了。
他當然明白,同昌大長公主爲何要他勸說昭宗帝選秀,其實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爲了關雎宮的皇貴妃,宮裡排的上號的妃嬪本就不多,皇貴妃承寵的次數卻是無人能及,何況,皇貴妃才誕下五皇子,五皇子出生就被賜名,這讓原本在風口浪尖上的皇貴妃,更是處在了流言的風口。只怕皇上再要執意下去,後面可能真的難以收拾。
孫耀驚訝的擡起頭,但驚訝只是眨眼間,他就知道,皇上是從來不會讓人失望了,心裡又是心酸又是心疼,太子殿下,您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皇上,他做的很好很好了。
孫耀恭敬的躬身,遲疑了一下,“關雎宮那邊,是不是?”
要選秀了,這可是大事,這後宮裡,肯定也有不少人睡不着了吧,其他人陛下或許不在乎,但是關雎宮的哪一位,雖然明事理,可身爲女人,難免會有些意難平。
昭宗帝搖了搖頭,“此事,朕會跟明珠提。”
孫耀瞭然,心裡也在暗暗祈禱,皇貴妃您可千萬不要因爲此事跟皇上鬥氣,皇上已經夠不容易了,您大人?大量,就多體諒體諒吧,也希望您是真的把唐嬤嬤的話給聽進去了。
不過孫耀的擔心純屬多餘,在洗三後,同昌大長公主找了機會跟顧明珠說了一下如今的形勢,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要她勸說昭宗帝。
對於同昌大長公主爲難的表情,顧明珠心裡清楚,阿孃能跟自己說這事,肯定如今的額形勢對自己不妙,必須得避避風頭了。不過說實話,顧明珠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她是大度,但是沒有大度到把自己的男人讓出去,但是,在同昌大長公主面前,她還是做了自己的保證。
要說她爲何跟昭宗帝使氣,就是她剛一跟昭宗帝說起此事,昭宗帝就拉下臉,難得神情不悅的要自己不管,她是不死心,又軟磨硬泡了幾次,哪知道昭宗帝是拿了孩子說事,這下子,顧明珠的氣也來了,也是給了昭宗帝好幾日的臉色,最後乾脆將他拒之門外了。
這其中的微妙之處,孫耀心裡自然是清楚的,不由得感嘆,皇上果然是皇上,這拿捏人的心思啊,太過精妙了,特別是皇貴妃,這輩子想要脫開昭宗帝,是絕對絕對的不可能了。
第二天的早朝上,昭宗帝的對於選秀一事的認同,總算是把宮裡宮外的風頭給轉了,很多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轉到那些未婚的世家女身上,也不知道誰有如此大的福氣,能一步登天,最好蓋過皇貴妃的風頭。
也不有的人會有這種期冀,這皇上上一刻還在拒絕,下一刻就認同,肯定跟顧氏有了某種不能說齟齬,再說了,這宮裡來來去去的女人太多了,真正能獨霸聖心的人,太少太少了。
相較於皇貴妃生子、皇上寵愛皇貴妃這些消息而言,選秀的衝擊來的更大一些,皇上寵愛皇貴妃又如何?皇貴妃安心的待在關雎宮,跟後宮並無多少接觸,除了在皇上寵愛上爭不過皇貴妃,實際上對自己也沒有多少的威脅。但宮裡要進新人就不同了,每個進宮的女子必然是抱了雄心壯志,想要在後宮出人頭地,免不了各種的爭鬥,隨時都有可能取代自己的地位。
及皇貴妃誕下五皇子之後,熊皇后有一次失態了,這次失態比上次要來的明顯,清脆的瓷器聲敲在了每一位妃嬪的心上。
離開景仁宮之後,難得是各位妃嬪臉上的表情都不怎麼好看,當然其中也包括了一向在聖寵上置身事外的司馬淑妃。
回到了延禧宮,司馬淑妃丟下傷心的表情,重重的嘆了口氣,靈動一如閨閣中,看的胭脂好笑,“娘娘,您這功夫就不能多保持一會兒嗎?”
司馬淑妃接過茶盞,白了一眼胭脂,“得了得了,本宮每日帶着面具已經夠累了,這會兒還不讓本宮鬆快鬆快,指不準那日本宮爆發了,你們就好過了。”
染墨搖搖頭,笑着說道,“奴婢相信娘娘,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然後又有些疑惑,“這要選秀了,皇貴妃能坐的住嗎?”
她不相信皇貴妃對皇上沒有感情,兩人青梅竹馬長大,進宮這些年又被皇上護的極好,就算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被捂化,沒有哪一個女人能心甘情願的讓自己丈夫上其他女人的牀,自詡賢惠的女人,心裡通常都是沒有丈夫的影子。雖然司馬府的後宅較爲乾淨,但後宅中陰私算計,染墨還是看了不少。
司馬淑妃抿了口茶,微微笑道,“皇貴妃坐不坐的住要不要緊,關鍵還是皇后娘娘坐不坐得住,這皇后要是惹怒了皇上,這宮裡的風向纔算真正的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