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無歡扭頭瞅了她一眼,她連忙低下頭不出聲,顏無歡扯緊她臉上的風帽,低低警告:“把你的臉給本王護牢了,要是被人看到你在笑,你就死定了!”
“這麼嚴重?”唐笑霜下意識捂住了嘴,但是,她還是很想笑怎麼辦?
這邊的騷動,自然很快便引起高臺之上太后和顏帝的注意,知道靜安王吃癟,兩人使了個眼色,很快,唐森便帶着一幫遺老衝了過來。
那幫遺老倒真是上了歲數了,個個老態龍鍾,他們這些人,都是跟先帝有些淵源的,多是跟隨先帝打天下的,算起來,是顏無歡和顏帝的長輩,自然是可以倚老賣老的。
也難爲了顏帝,爲了請這幫遺老出來,着實花費了不少力氣,就只爲今日來幫他撐一下場面,在祭祀大典之上,最重人倫宗法,被遺老們教訓,顏無歡是無法辯駁的,只要這幫老東西能把顏無歡趕到皇陵後面的陵山上面壁思過,他的計劃也就成功了一半。
遺老們中間,其實也有一些聰明的,不願參與君王與王爺之爭,藉故避到一旁,而有一些,卻是真正的老糊塗,就比如走在最前面的這位前朝兵部侍郎劉藻。
劉老先生爲着自家兒孫輩的前程,是打算拼了這把老骨頭,所以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到了最前頭。
“啊,大叔,又來了一堆找事的,怎麼辦?”唐笑霜跟他咬耳朵。
“繼續封嘍!”顏無歡施施然道:“反正今早出門時,本王讓紅吳鉤備了不少狗皮膏藥,應該夠用的!”
他這樣胸有成竹,唐笑霜也樂得在旁觀陣,兩人靜立如鬆,閒閒的等待着一堆老骨頭蜂涌向前,不知怎麼的,這場景讓唐笑霜莫名想起在現代時玩的一個遊戲,叫植物人大戰殭屍,這幫老人家的樣子還真的像殭屍,她家大叔,當然是牛叉的寒冰射手,而她,絕對是秒殺一切的櫻桃炸彈。
這樣一想,唐笑霜突然又很想笑,她的肩膀又開始抽動。
正抽得上癮,忽覺耳朵一疼,卻是被顏無歡擰住了,不過,那一疼倒恰到好處,及時止住了她就要噴逸而出的笑聲。
這時,那幫殭屍老頭已經攻到他們面前。
劉藻對顏無歡一揖到地,率先開口:“老臣參見漠王殿下!”
“劉老免禮!”顏無歡的面色不冷也不熱。
“敢問漠王殿下,不知今日是祭祀大典嗎?”劉藻頭剛擡起來,便開始找茬。
顏無歡淡淡回:“知道。”
“既然知道,爲何誤了時辰?”劉藻總結了蕭煞的教訓,刻意壓低了聲音,但聲音雖低,聲勢卻逼人。
“現在是辰時!”顏無歡淡淡回,“本王並不曾誤了時辰,倒是劉老,怕也是老眼暈花了吧?”
“老臣雖然上了年紀,卻耳清目明,行祭祀大典之時,我等親自陪皇上驗看計時器,分毫不差!漠王若不信,可親自前往祭祀臺驗看便知!”劉藻自覺勝券在握,一幅請君入甕的得意神情。
“看,自然是可以看的!只是,”顏無歡頓了頓,故意沒說下去。
“只是什麼?”劉藻心急追問。
“只是本王心裡很不爽!”顏無歡冷冷的吐出幾個字,“本王這一路車馬勞頓,半路上還收拾了一羣攔路賊,到這兒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你們倒全站出來指責本王,若是隻靜安王一個,本王也覺得或許是頭腦不清,現在倒好,這是幾個,吳鉤,數數!”
吳鉤應了一聲,?手中長劍揮起,卻並不曾出鞘,只是拿那劍去數遺老們的人頭,饒是如此,也把那些遺老們嚇得心驚肉跳,這顏無歡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他是閻王!
“十五個!”吳鉤數好後報數。
“知道了!”顏無歡點頭,轉向劉藻,道:“劉老先生,是誰讓你們來的?”
“監督祭祀大典依祖例而行,這是我們的責任!”劉藻答,“怎麼還需要別人派我們?”
“既如此,那麼,後果自然也要自己承擔的嘍?”顏無歡又問。
“什麼後果?”
“這事還有什麼後果?”
……
遺老們議論紛紛。
“讓本王不爽的後果!”顏無歡面色陡轉陰冷難測,“驗過計時器之後,若不是辰時,本王自當領罪受罰,若是的話……那十五位老先生惡意損毀本王名譽,故意向皇族尋釁滋事的罪名,你們就擔着罷!”
他說完這句話,再不搭理這些人,大步流星往高臺而去,唐笑霜一路小跑,亦步亦趨相隨,那幫老殭屍們則被那有可能落下來的罪名嚇得怔了又怔,等顏無歡快要走遠,這才慌慌的追了過去。
高臺之上,太后和顏帝互看一眼,緩緩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顏無歡。
臺下男子踱着方步,緩緩而來,他的步伐不急不徐,面色不溫不火,好似閒庭散步一般,曠野清風,揚起他的袍角,他並無半點焦灼尷尬之色,黑眸微眯,脣角微揚,倒是一臉愜意閒適之色。
自從顏無歡雙腿癱瘓之後,這還是頭一次以健全之軀,在王公大臣之前亮相,當然,他雙腿恢復的消息,倒是早早的傳了出來。
但傳歸傳,耳聞跟親眼所見卻是差別巨大,比如現在,他往場中那麼一站,那股難以言傳的威壓感立時排山倒海而來,那種不怒自威貴氣逼人的翩翩風姿,令在場的每個人都不自覺的自慚形愧?,覺得自己生生矮了一截。
包括顏帝,此時也是這樣的感覺。
雖然他站在高臺之上,可他卻一點也沒找到居高臨下的快感,只覺得雙腿微微發軟。
這種莫名的軟,來源於兩人數次暗鬥他卻屢戰屢敗的挫敗感。
但這一次,他應該不會再敗吧?顏無歡誤了祭祀大典的吉時,這件事,?這場上那麼多人親眼瞧見,可是無論如何也賴不掉的!而在祭祀大典時姍姍來遲,這是對祖先的大不敬,更是對先帝的大不孝!
顏帝掃視着臺下的顏無歡,明知故問:“無歡,方纔朕聽一陣喧譁,可是出了什麼事嗎?這祭祀大典上,是不宜大聲喧譁的!”
“是他們在喧譁!”顏無歡扭頭看向身後遺老,“與本王無關!”
“你們爲何喧譁?”太后凝眉。
遺老們立時賣力表演,劉藻更是使出渾身解數,在最短的時間裡,用最簡短的話直指顏無歡。
“身爲皇子,祭祀大典誤了吉時,該去山上面壁思過十天!”
太后作恍然狀,音色也陡轉無奈:“無歡……孤知你定然不是有心的,但祖制難違……”
“看時辰!”顏無歡懶懶丟出一句。
“什麼?”太后一時沒反應過來。
“回太后,你們都說臣誤了吉時,那總不得空口無憑吧?”顏無歡淡淡道:“總得看看計時器吧!”
“計時器?”太后呵呵了兩聲,心想這果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要看計時器?好啊,她剛剛還瞧過的,已是巳時一刻,看你還怎麼抵賴!
“無歡你這麼說,是不信孤嗎?”太后假惺惺低嘆,“罷了,你這孩子,向來心思重,想看便看吧!”
她華麗的廣袖一揚,上面的金銀織錦絲線在陽光下閃着炫眼的光圈,映亮她那雙混濁的老眼,眼中有詭秘興奮的光芒一閃即逝。
顏無歡看在眼裡,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諷,他沿着臺階,一步步走上高臺,再一步步走向放在牌樓方桌上的計時器。
唐笑霜緊隨其後,但她天生是急性子,卻無法像顏無歡那樣安淡閒適,只急着去瞧計時器。
在這個朝代,用來計時的儀器,被稱爲五輪沙漏鍾,基本已是現代機械鐘的雛形了,不過現代的座鐘,是用電池來驅動,但五輪沙漏鍾卻是用沙流來驅動指針的運轉,在顏國,幾乎每家每戶都有這麼一件東西,屬於必不可少的東西,哪怕再窮的人家,也要置一件,這種東西,可以隨身攜帶,用起來十分方便。
當然,五輪沙漏鍾看起來十分粗糙,是不能跟機械鐘的精細比的,也不是以小時計時,而是以十二時辰來計。
對於這種在現代時從未見過的,稀奇古怪的東西,唐笑霜一穿越過來,便好奇的研究了無數遍,可說十分熟稔,她的眼力極佳,此時遠遠的一瞧,便已看清上面的刻度,登時覺得腳步虛浮。
五輪沙漏鐘的指針,分明指到了巳時一刻!
她呆呆的看向顏無歡。
隔着薄紗,顏無歡笑容溫潤安靜,波瀾不驚。
及至走到五輪沙漏鍾前,看清那上面的刻度,他仍是淡定自如。
“無歡,你還有什麼話好說?”顏帝面露得色。
顏無歡篤定回:“皇兄的計時器不準!”
“哈哈哈!”顏帝大笑,“無歡,好了,莫要再在列祖列宗面前鬧笑話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無錯,無法改!”顏無歡淡漠回,“分明是皇兄的計時器調快了!”
“胡扯!”顏帝被他那強硬的態度惹怒了,忍不住拔高了聲調大叫:“已然犯錯,還不肯認真改過,反在這裡強言詭辨,無歡,你這樣做,簡直是讓皇室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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