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湛卿蠕動了兩下嘴，卻未立刻給出回答。
沐千尋知他身體不好，也未出聲催促，只安靜的看着他。
與此同時，柳無寐也在耐心的等着，他甚至都屏住了呼吸，只因不想錯過柳湛卿的回答，畢竟當年若不是他忽然闖入，父親就有足夠的時間去告訴母親，不會責怪母親的任性！
興許還會說一些安慰母親的話！
那樣一來……
母親該就能走的更安心！
而當年在他質問父親的時候，父親若直接告訴他實情，或許……
思及此，他眸光當即一閃。
細細思來，當年的他年少氣盛，當時父親要另娶她人的謠言又傳得沸沸揚揚，在那樣的情況下，便是父親當時告訴了他實情，他也未必會相信父親所言，他定會將父親所爲，當做父親是爲了迎娶新人才親手葬送母親的！
或許……
父親就是因爲知道了這一點，才選擇不告訴他的？
就在這一瞬，房內的柳湛卿發出冗長的一聲嘆息後，沉聲嘆道：“說不出口啊！”
沐千尋當即狐疑的擰眉。
說不出口嗎？
爲何說不出口？
若當年師父還年幼，柳湛卿說不出口她還能理解。
而當年師父好歹也十來歲了，只要他好好跟師父說，師父定是能理解他的。
瞧見她面上的疑色，柳湛卿無奈的笑道：“在你師父很小的時候，他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等他長大了，要娶他娘當媳婦兒。”
乍聽到這話，沐千尋不自覺的撇了撇嘴。
前世她就聽不少熊孩子信誓旦旦的說過這話，故而完全不覺得新奇。
“等他長大一些的時候，他總掛在嘴邊的話就變成了，他娘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我這樣的粗人能娶到她，是我燒了八輩子的高香才積來的福分。”柳湛卿說着說着，嘴角那抹無奈的笑就漸漸變成了暖暖的淺笑。
“……”
沐千尋再度撇撇嘴。
天底下的熊孩子都有戀母情結嗎？
柳無寐卻因柳湛卿的話垂下了頭，他已經明白父親當時爲何不與他道出實情了。
母親看似柔弱，武功卻出奇的好，武林中一般的高手都不是她的對手。
與其它習武的姑娘不同的是，她雖然善武，琴棋書畫與打理家務這些方面，她也一樣很精通。
對當年的他來說，什麼都會的母親，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是這世上最完美的人，父親定是不想打破母親在他心中的形象才選擇了隱瞞！
柳湛卿笑罷，又徐徐說道：“在他娘病重的那些日子裡，他不斷重複的一句話是，爲了他，一定要撐下去！”
停頓了一瞬，他又道：“我之所以不告訴他，就是擔心還年幼的他，無法理解他娘選擇以那樣的方式離開，並非她軟弱，也並非她拋棄了我們，而是她太愛我們了，看着我們因她的病日益憔悴，對她來說那是一種比病痛還要強烈的折磨，因此她才……”
話到這裡，他哽咽的收了聲。
良久之後，他才又啓口說道：“該是我太自私了，自私的不想她的一片苦心被誤解，不想那孩子對她的看法變異，這才造成了那樣的局面。”
“換做旁人，或許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吧。”沐千尋莞爾，笑意卻僵在了脣角並未擴散開去，若師父的母親沒有病逝，他們一家人該是多幸福啊！
“嗯。”柳湛卿輕應一聲便閉上眼歇息，還未說到正事上，他似乎就有些撐不住了。
“重建天菱國一事，您老就不用擔心了，我定會盡我所能來達成大家的期望。”
“……”
聽了沐千尋這話，柳湛卿當即睜開眼來。
恍惚間，他好似透過沐千尋看到了另一人的身影，那人便是沐千尋的母親——千若雪！
當年靈蛇還未現身，大家還並無重建天菱國的打算，然當年卻發生了秦家背叛八大家族一事，當時八大家族一片混亂，千若雪的雙親爲了救旁人而雙雙喪命。
猶記得當時……
年僅幾歲的千若雪，在即將嚥下最後一口氣的父親面前慎重其事的宣誓，說她會盡她所能照顧好千家所有人，絕不會辜負大家的期望！
此刻沐千尋臉上的表情，與當時的千若雪極像。
就因爲這一點，他莫名的就心安了。
安下心來，他頓覺全身的力氣在一點一點的流失，意識也開始變得渙散。
沐千尋過了片刻才察覺到他的情況不對，立刻扭頭衝外喚道：“師父，你快進來，你父親他……”
“爹！”
“大哥。”
“大哥！”
沐千尋的話都還沒說完，房門外的三人就幾乎同時推門而入。
牧葑與沐玄齡在外猶豫了片刻，也跟了進去。
沐千尋在三人去到牀邊的時候，立刻讓出了位置退到一旁。
下一瞬，她轉身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間。
她不想親眼看着柳湛卿死去！
步出房門的一瞬，被外面冷冷的風一吹，她眼中的淚水頓時涌了出來。
在小九的攙扶下前來此處的君修冥正好就看到這一幕，他目色一沉，下一瞬揮開小九獨自上前，將沐千尋攬進懷中柔聲道：“笨蛋，別爲了不相干的人難過！”
聞聲，沐千尋僵了一瞬，然後轉身緊緊抱着他，靠在他胸膛無聲的流淚。
從他病倒那時起，她的心就始終高高懸着，這期間還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她一直都想着等他好了，她定要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來宣泄她心裡的委屈。
然此刻她哭成這樣，卻並非爲了發泄心裡長久累積下來的負面情緒，純粹只是因爲柳湛卿的死罷了！
待到哭夠了，她才揚起紅腫的眼，反駁道：“他哪裡是不相干的人了？”
對上她紅通通的眼，君修冥眉峰就不悅的一擰，然後無奈的嘆道：“往後與你相識的人會越來越多，若每個人的死你都要哭上一場，你遲早得瞎了！”
“我只是心疼他們一家的遭遇罷了。”沐千尋垂首低嘆，她又不是菩薩心腸的聖母，哪裡會對每個人都一視同仁，只是剛好柳湛卿的故事打動了她而已。
“娘子，爲夫餓了。”
“嗯？”
沐千尋聞聲錯愕的擡頭，他餓了？
這樣的情況下他忽然來句餓了是鬧哪樣？
若是真餓了不該對小九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