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韻總覺得自己身上有些東西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村裡的小河清且淺，黃沙和鵝卵石站在邊兒上都看得清清楚楚。
水生扔了鞋，把褲腿一挽便下河去，對站在邊兒上的馮韻直招手。
“小美，過來，水涼快得呢，舒服得很，你下來泡泡。”
馮韻站在邊兒上看着，侷促得緊，雖然有些好奇，但總覺得自己邁不出那步子，心裡有根莫名的弦在那裡繃着，感覺很怪異。
她見旁邊有大石頭，便爬上去坐着，看着水生在河裡踢着水。
天藍雲淡，陽光灼烈，清風習習，疏影斑駁。
馮韻打量着四周的環境，總有陌生感在心頭縈繞，不如夢境裡的畫面讓她熟悉。
這樣的感覺，已經摺磨她很多天了，但是水生成天跟着她，水姑的眼睛也沒離開她過，她連出村子的路都不知道，更別說是去以前到過的地方找尋記憶。
“喲~這姑娘是？”
從後邊林子里路過的中年婦女，皮膚黝黑，看到坐在大石頭上的馮韻，當下就起了念頭。
村裡男丁多女人少，這些年沒少在外頭買媳婦兒，可是像這麼俊俏粉嫩的還是有一遭，這些日子整個村子裡婦女們的八卦問題都是關於馮韻的，只是馮韻呆在家裡不知道而已。
難得水姑捨得放媳婦兒出來透透氣。
“楊二嫂，那是我媳婦兒，小美。”
水生心眼兒直，笑得也是憨厚老實，就這麼回答了。
楊二嫂也不忙其他事情了，喜笑顏開地走到馮韻跟前，“小美？原來你就是水姑家的媳婦兒小美啊，長得可真是美，楊二嫂這輩子還沒見過像你這麼俏的姑娘。”
說着，就是把粗糲的手伸過去。
馮韻顰眉，不着痕跡地避開了對方蠟黃的手。
魯迅先生筆下的楊二嫂，可是有些刻薄討厭。
驚於自己內心的想法，馮韻輕咬下脣，抱歉地笑笑。
水生和水姑都說她沒讀過什麼書，字也不識幾個，但她看到家裡那本老黃曆，每個字她都認識，甚至時不時會說出一些他們都不懂的詞語。
楊二嫂隨便慣了，倒也沒注意馮韻的小情緒，只是越看越中意，那吹彈可破的皮膚，比香皂還白嫩，也不知道水生是踩了什麼狗·屎，竟然買了這麼個俏媳婦兒回來，難怪水姑捨不得把放出來瞧瞧。
“小美啊。”楊二嫂傾身過去，壓低聲音賊眉鼠眼道：“聽說你和水生還沒那個。”
馮韻略怵，看着神叨叨的楊二嫂，未答。
楊二嫂會意，越發貼得近了，甚至在旁邊坐下，“既然沒圓房，那還可以去別家啊，反正也沒正式成親什麼的，不如到二嫂家去過日子怎麼樣？二嫂的兒子可比那水生能幹多了，我們家每年的收入都是全村最高的。到二嫂家保證比在水姑家舒服，二嫂幫你當菩薩供着，給你好吃好喝好用。小美你覺得怎麼樣？”
馮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但沒有明說，只是看向河裡的水生，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之前摔了腦袋，頭痛，我要先回家吃藥了，現在是藥罐子呢，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要花很多錢。”
楊二嫂知道之前受傷的事兒，猶豫了，如果當真弄個藥罐子回去，回頭又不會生孩子，豈不是虧本生意。
罷了罷了，看看再說吧。
隨便扯了個理由便走了。
馮韻扯了扯嘴角，從石頭上下去，懨懨的，也是沒心情看水生在河裡玩兒了，轉身就往家走。
水生髮現人走了，赤着腳追上去。
“小美，你不想玩了嗎？你要回家啊，你等等我，一起。”
馮韻被追上，看着滿天大汗的水生。
水生的身高不及她，她看水生的時候，視線都是向下的，感覺並不怎麼美妙。
“水生……”
馮韻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問不出來，因爲她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水生憨態可掬地用手擦額頭上的大汗，從旁走着，“小美，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回家我給你弄甜涼水，喝了就舒服了。”
可是她想喝冰鎮綠茶。
馮韻心裡再次冒出這麼個陌生的詞語，她知道，就算說了，水生也可能不知道，還會變得有些緊張。
搖搖頭，“沒，沒什麼，我只想說這林子裡好像有很多人扔破碗，水生你還是把鞋穿上比較好。”
哦。
水生覺得對方是在關心他，樂不可支地點頭，正準備套鞋，一腳就踩上了樹葉下的爛啤酒瓶底。
痛得嗷叫。
馮韻連忙扶住人，“怎麼辦？有醫院嗎？”
水生笑着搖頭，“這點算什麼，回家用酒消消毒就好，小傷而已。”
可是那整個啤酒瓶底都插入水生的腳底了，水生擡腳的時候那平底就生硬地粘在上面，邊緣處甚至直接把腳背給戳穿了。
血多得嚇人。
水生自己咬着牙扯掉了玻璃瓶底，被馮韻扶着，一瘸一拐地回家去。
水姑看到兒子腳上的上就皺眉頭，惡狠狠地瞪了馮韻一眼，雖然在外表上很中意這個兒媳婦兒，可是光有一副俏皮囊，什麼都不會做，之前摔到腦袋還花了他們家不少錢。這也就算了，每天晚上不讓水生和她一起睡覺實在不能忍。
花了大錢買個擺設回家有啥意思。
馮韻感覺到了水姑的敵意和嫌棄，低着頭沒說話，默默地去屋裡翻找白酒給水生消毒，聽到水姑在院子裡罵水生不爭氣，成天就知道帶着她玩兒，不知道辦正經事兒。
那正經事兒就是弄個孩子出來。
馮韻聽着，心裡很不是滋味兒，但還是拿了白酒去給水生消毒，任由水姑指桑罵槐。
晚飯的時候，水姑心裡的氣還沒消，連菜都不給馮韻吃，馮韻什麼都沒說，喝了一碗稀飯，正準備回屋睡覺，卻有鄰居登門。
聲音很熟悉，是那楊二嫂，她加快了回屋的步伐。
楊二嫂這次登門，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是有大事情要和水姑商量。
水姑自從有了俏兒媳婦兒之後在村裡大大長臉，並不怎麼待見楊二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