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觀戰之人,本身並未有太強烈的立場。而即便少數人因爲各種原因,預設了立場,卻也未必真的就有那麼堅定。
就好比中南大區這邊,按理說,誰都知道,恆城是得到楊向春主任屬意的隊伍,是楊向春主任的嫡系,於情於理,應該跟領導站在一個陣營裡。
實際上,一開始大家也的確是這麼想的,心裡天平是偏向恆城這邊的。
那不是因爲恆城這批人有多可愛,有多麼值得大家尊重,純粹是因爲楊向春主任的存在。
而星城隊伍又特立獨行沒跟大家打成一片,導致很多人先入爲主,對星城隊伍頗有微詞,覺得他們搞特殊,肯定是一羣特別不好相處的人。
可這兩天接觸下來,大家發現,星城隊伍並沒有像有些人描述的那樣面目可憎,傲慢無禮。
那只是一羣不太世故圓滑的年輕人罷了。至少,這羣年輕人對大家是沒有惡意,也沒有任何敵視排斥態度的。
甚至大家都能清楚看出來,星城隊伍來西陲大區,還真是衝着詭異之樹來的,就此次行動的態度和出發點,反而是最純粹的。
人心都是肉長的,哪怕是詭異時代,就沖人家這個態度,有幾個會真正排斥?
真正戰鬥打響的時候,誰不希望擁有更靠譜的同伴?敢打硬仗能打硬仗的同伴?
因此,對於星城和恆城之間的這次賭鬥,原先一些預設了立場的人,其實在觀戰的過程中,心態也慢慢發生了轉變。
甚至,原先渴望看到星城隊伍丟人現眼的人,隱隱的竟希望這次賭鬥,勝出的是星城的隊伍。
別的不說,就前兩局兩隊派出的選手來看,恆城這邊給人的直觀感覺就很不好,給人感覺隊員心術和技能都不是很正。
而星城這邊,不管是茅豆豆,還是這個叫江銅的少年人,明顯給人的第一感官就好很多。
尤其是眼下這兩人的對決,更充分體現了這一點。
完全就好像一個邪惡大反派,陰森恐怖的惡魔化身,對上一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正道少年。
光是視覺衝擊給人帶來的心理感受,便很難偏向賀晉這邊。
哪怕是恆城隊伍內部,看到這種戰況,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自慚形穢,覺得有些擡不起頭來。
誰的能力高低先不說,勝負現在也說不好。
但氣質這一塊,恆城就明顯輸了一截。
賀晉那邊,顯然也是沒想到,這貌不驚人的少年,居然也能搞出這麼大聲勢來,竟也有高空作戰的能力。
這讓賀晉好不容易製造出來的優勢,一下子就蕩然無存。
要說不生氣不鬱悶,那顯然是假的。
本來,這種高空優勢,是賀晉壓箱底的殺手鐗了。這一手優勢對付地面作戰的人類,那還不是隨便拿捏。就算不能一下子滅殺對方,將對方打出擂臺,打出圈定的擂臺範圍,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萬萬想不到,這少年人,竟然匹配了他這個優勢。
三狗雖年少,可一雙眼睛卻很毒,彷彿能看透人心似的,嘲諷笑道:“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很驚喜?”
賀晉只覺得腦門一熱,胸口一陣急促的憋悶,差點沒忍住噴出一口血來。
一把年紀,竟差點被一個少年三言兩語搞破防。
“小鬼,嘴皮子倒是利索,有你哭的時候!”賀晉說着,雙臂帶動一對肉翅狠狠一扇。
休休休休!
一道道銀灰色的光芒,如萬箭齊發,瘋狂射出。
三狗見狀,咧嘴大笑起來:“你發癲了半天,就這?”
語氣輕蔑地一擡手中巨劍,隨意在面前橫豎一掃,兩道劍芒交叉成十字弧度,勐地射出。
劍芒斬出,迅速擴散,頓時蔓延一片虛空都是金光劍芒。
那銀灰色如箭失一般的氣芒,被這劍氣勐地激盪,頓時嘩啦啦碎成了一片,完全無力衝開劍芒的一斬之威。
賀晉這一擊,顯然又落了空。
雖然不似先前的陰煞絲線那麼蒼白無力,可明顯看得出來,被破解的依舊很輕鬆,並沒有讓對方很吃力,更別說手忙腳亂了。
三狗有些失望地嘆了一口氣:“你變來變去,就這麼點力度嗎?”
賀晉知道對面這個小鬼是在用語言搞他的心態,也還是有點摟不住火。
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這麼羞辱,他實在是有點壓不住。
他也知道,眼下說的越多,只會越被動。言多必失。
索性來個充耳不聞。
賀晉陰沉一笑,身體勐地一搖,從他後背忽然跳出兩道黑煙。這黑煙竄出的瞬間,從黑眼中冒出兩道面目猙獰,體態兇惡的怪物出來。
這怪物也長着肉翅,但體態面貌完全就是傳說中的惡魔凶怪,活像剛從地獄裡鑽出來似的。
怪物手裡揮舞着鋒銳的鐮刀,竟齊刷刷朝三狗撲了過來。
顯然,這是要跟三狗肉搏的架勢。
這兩頭惡魔怪物,在黑眼中體態足足長到了四五米高,加上一對靈活的肉翅,以及那銅澆鐵鑄一般的肉身,一看就是那種極其善於近戰的魔怪。
三狗見狀,也稍稍有些驚訝:“你這老小子技能倒是不少,居然能召喚惡魔?”
賀晉倒也沉得住氣,鐵了心不跟三狗鬥嘴,只是陰森冷笑,身形凝在虛空中,冷冷看着兩頭兇悍的怪物撲向三狗,嘴角滿是殘忍的意味,顯然是等着欣賞三狗被惡魔撕碎的那一幕。
三狗嘆一口氣:“我要是親自鬥這惡魔,倒是讓你得逞了吧?”
賀晉心頭一動,眉頭緊皺,顯然不知道這小子此話是什麼意思。
“你大概覺得,有這兩頭惡魔牽制我,你在背後隨隨便便搞點小動作,就能把我一波帶走吧?”
“可惜,你又要失望了。”
說着,三狗手臂一揚,兩道金光彈出。金色光芒中,同樣跳出兩頭斑斕巨虎,身形也足有三五米,剛好跟這兩頭惡魔的身形可以匹配。
這山君形意符,正是江躍給大家準備的一道後手。
兩頭斑斕巨虎跳出,靈性十足,嗅到了惡魔的氣息,毫不客氣地撲向兩頭惡魔,就好像宿命裡的天敵,一見面就撕咬到了一起。
斑斕巨虎的戰鬥力,一向是得到了驗證的。雖然幹不過血脈變異的巨人,但也是超強的肉搏強者。
這兩頭惡魔雖然兇悍,但要說穩穩壓制斑斕巨虎,卻也不好說。
當這兩頭斑斕巨虎跳出來的時候,賀晉的臉色終是變了。
該死的!
這少年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老天爺派來剋制老子的嗎?
怎麼老子每一手底牌,他都能匹配得了?
這幾下,賀晉幾乎是把自己壓箱底那些殺手鐗都給用出來了。若非遇到三狗,對上江躍以外的任何一人,可能他賀晉都大概率已經取勝。
可偏偏,他對上了三狗,一個天生在屬性天賦上就剋制他的人,就像宿命裡的天敵。
兩頭斑斕巨虎和兩頭惡魔,打得那叫一個激烈。
跟人類搏鬥不同,這種召喚物廝殺起來,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恐懼,也不知道什麼叫留一手。
就是幹,往死裡幹。
三狗跟賀晉兩人之前交手,彼此也是試探攻擊,你一下,我一下,回合制切磋了幾下,完全不如這惡魔和巨獸之間的搏鬥這麼激烈。
一時間,臺下觀戰的人也直呼過癮。
這可比陽光時代任何對抗運動都刺激多了,精彩多了。
就算是特效電影,恐怕也遠不如眼下肉眼直觀如此精彩刺激。
這可是真打啊。
三狗的目光,卻始終鎖定在賀晉身上。
他彷彿已經看透賀晉心中的恐慌和無奈,感受到對方底牌接近打空之後的那種慌張無力感。
這正是三狗獵手的嗅覺,他在賀晉身上,嗅到了這種微妙的恐慌氣息。
“你看,機會我都給你了。你還有什麼底牌,我都給你機會施展出來。可別藏着掖着了。”三狗大咧咧地看着賀晉,一副很大方的口氣。
賀晉的確已經沒有什麼底牌可打。
眼下只有最後一張底牌,那就是魔化狂化。徹底刺激附魔之後的身體潛能,將肉身提升到誇張的程度,以肉搏打敗對面這個少年。
這也是他現在最後一手牌,卻是他最不想打的一手牌。
這一手牌意味着風險,意味着他施展之後,很大概率要受傷歇菜,甚至有可能因爲魔化時間過長,導致自己的意識喪失,徹底失去自我。
一旦自我意識被抹除,那就不是主動魔化,而是真正成了沒有自我的行屍走肉。
這絕不是賀晉願意承受的代價。
雖然這個可能性不高,只要控制好時間和尺度,這一切還是可以避免的。
可戰況一旦開啓,一旦對手非常棘手,短時間內無法拿下,時間一長,可就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了。
狂魔化必須要保證,短時間內可以乾脆地解決掉對手,否則,都不用對手來解決他,他賀晉也就完蛋了。
因此,面對三狗的無情嘲諷,賀晉心裡依舊是猶豫不決。
這一步,到底要不要走出,他依舊在糾結。
賀晉瞥了一眼兩頭召喚惡魔,跟對方的斑斕巨虎鬥得正酣,短時間內顯然是分不出高低來。
也就是說,他指望兩頭召喚惡魔來幫忙,短時間內是肯定沒希望的。
那麼,要收拾對面這個討厭的少年,恐怕只有那條他最不願意走的路了。
除非,他賀晉能接受這一局的失敗。
他能接受,可恆城能接受嗎?
如果他這一局落敗,甚至是主動認輸,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回頭遊隊長會怎麼收拾他。
他賀晉不怕,可在恆城,他還有家人,還有各種人際關係。
一旦他主動認輸,就等於社死。隊伍那些人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你在猶豫什麼?”三狗的毒舌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有沒有聽過這麼一句話,戰場上當你猶豫的時候,其實你已經輸了!”
什麼叫誅心之言,三狗這話就是誅心之言。
而他這話說出,仲裁席好幾個人,心裡都是一陣感慨。
這個少年人,看着沒見過什麼世面,一身的野性,看着倒也質樸,可這番話,居然大有道理。
宋老也不禁微微點頭:“果然,這是老江家的種,有點意思。”
胡夢辰好奇道:“宋老認識這少年人?”
“我不認識他,不過他祖上,我倒是知道一些。”宋老顯然沒有深談下去的意思,眉頭一挑,“看比賽。”
劉傑本來是偏向恆城隊伍的,聽到宋老這話,心裡微微一沉,知道這一戰只怕苗頭不太對。
宋老明顯看出來此戰的勝負苗頭了,只是他沒有點破。
那麼,宋老看好的是誰?
這還用說麼?顯然不可能是賀晉。
想到這裡,劉傑不由得瞥了恆城隊伍那個方向一眼,心裡直嘆氣,你們惹誰都不好,非得惹這麼一個可怕的對手。
連續兩局,都被對手壓着打。
到底是對自身實力高估,還是低估了對手?
不過劉傑也確實感覺到了,不是恆城隊伍的戰鬥力不行,而是星城隊伍的戰鬥力簡直堪稱逆天。
詭異時代纔多久?
星城隊伍的戰鬥力竟已如此爆表了嗎?
而且強的不是一個兩個,似乎每一個上來的,都特別能打。
恆城第一局的小剛,這一局的賀晉,絕對不是庸手,甚至個頂個都是頂尖的戰鬥力。
尤其是賀晉,他剛纔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對上其他覺醒者,只怕多半就是碾壓的局面。
偏偏被這少年人一步步剋制,每一下都跟安排好的劇本似的,完全被剋制。
這還怎麼打?
就像這少年人說的那樣,在戰場上,當你猶豫的時候,你確實已經輸了。
主席臺那邊,楊向春的臉色也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雖然他一再表態這是切磋演武,一再展示他並無偏向,可誰不知道,他就是縱容恆城去挑釁星城的?
現在恆城一方被打的這麼慘,完全看不到勝算,他楊向春能高興得起來?如果這一局再輸,恆城幾乎就等於落敗。
輸的又豈是恆城?
遊隊長也坐不住了,吼道:“賀晉,你特麼在想什麼?難道還真叫一個毛小子給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