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金麥穗時正是清晨，晨光明媚，鳥叫蟲鳴。
魯恩王國的首都，一如往日安寧，讓科林心裡的疲憊都暫且消解。
路過穀穗街區旁的商業街時，他恰好遇到了韋爾伯。
“科林閣下，你回來了。”韋爾伯眉頭微擡，便笑着打了個招呼。
“是的，正準備過去找你。”科林笑笑，“這半個月麻煩閣下幫忙掩飾了。”
沒想到在路上遇見了韋爾伯，這倒是免去特意告知對方自己回來了。
“不用客氣，我也其實也沒有做什麼。”韋爾伯樂呵呵說道，“對了，今晚有個聚會，閣下要來嗎？”
“不了，旅途勞累，今晚想要好好休息。”科林搖頭婉拒。
“也是。”韋爾伯沒有強求。
一年多以來，他們也都知道了面前這個金羽的秉性，都習慣了。
除開頭幾回的聚會之外，也就每次爾文巫師到場的時候，面前這位金羽纔會到場。
因爲這個，有些巫師背地裡甚至還悄悄諷刺過科林，說他不愧是金羽，請他參加聚會就和請二階的爾文巫師一樣困難！
但這些也都只是背地裡的流言罷了，沒有蠢貨會將其擺到明面上談論，白白豎立一個敵人。
韋爾伯沒有參與討論，也不打算將其告知科林，就當是不知道，和此前一樣，對科林保持友好態度。
無論在什麼時候，結交一個朋友，總比豎立一個敵人好。
想到這裡，韋爾伯忽然想到最近聽到的消息，頓了頓好奇問道：
“科林閣下知道最近查賽商會的事情嗎？”
“查賽商會……怎麼了嗎？”科林皺眉問道。
“查賽商會現在的境地可不好，許多魯恩王國先前存在的商會正在聯合一同對抗它。”韋爾伯說道。
魯恩王國的商會和他們這些學派的駐守巫師之間關係並不大，像這種消息，只是他們茶餘飯後的閒談，甚至有的時候都不配當做話題。
不過韋爾伯知曉查賽商會那個女巫師管事似乎與科林關係匪淺，所以眼下剛好遇到科林，便順便提上一嘴。
“……我知道了。”科林平靜的點了點頭。
看來半個月前雪萊那麼忙碌，恐怕就是在應對此事。
回到穀穗街區，科林沒有立即回家，而是來到了隔壁的雪萊住所，按響了門鈴。
清越的鈴聲隱約從住宅深處傳來，不多時，一位女僕前來打開了別墅院門。
“早上好，科林閣下。”女僕認識他，恭敬的打了個招呼。
“早上好，德洛捷琳閣下在家嗎？”
“抱歉，科林閣下，主人並不在家。”女僕搖了搖頭。
沒在家嗎……科林倒也沒太意外，輕輕點頭，走回了自己家中。
他倒不是想要幫雪萊，只是作爲老朋友，回城後過來看看而已。
畢竟這一年以來基本每日傍晚，他們都會聚在一起交流知識，談天說地，已經是極要好的朋友。
沒有嘗試再去查賽商會尋找雪萊，科林去南三塔露了個面，便又回到家中休息。
傍晚時蕾妮爲他做了一大桌豐盛飯菜，許久沒吃了，這一頓晚餐格外的美味。
只可惜還是沒有見到雪萊的蹤影。
沒有給自己休息太久的時間，第二天，科林便重新打起精神，來到巫師塔。
除開巨山呼吸法進行研究之外，他還打算調查一番筆記中出現的幾個名詞，譬如“銀流呼吸法”、“坎伯蘭”、“葛蘭”之類。
而那名爲坎伯蘭的巫師，生前既然在魯恩王國活躍過，也許能在金麥穗找到一些相關的記載。
金麥穗的巫師塔區域當中，除開用於警戒值守的巫師塔外，還有着許多功能不同的建築。
文獻塔便是其中一個。
這裡主要記載的便是一些魯恩王室，和駐紮巫師共同整理收集的一些書籍資料。
主要是史料記載，一些對地窟、無光森林這些地方的調查報告，以及過往的任務檔案——他們這些駐紮巫師除開應付可能出現的魔潮之外，也會輔助解決一些魯恩王國之內發生的超凡案件。
史料是科林最優先搜尋的資料，坎伯蘭是他最優先搜尋的關鍵詞。
這位寫下研究筆記的巫師，從文字中推斷，應該是一名二階巫師。
而一名二階巫師，顯然不會是一個無名之輩！
只是半小時後，科林眉頭便眉頭微挑，停下翻頁的動作。
他預料到應該能在魯恩王國找到一些關於坎伯蘭的信息，但卻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將手指挪到書頁中間，科林嘴脣翕動，無聲念道：
“亞南歷3167年，坎伯蘭巫師研製出魔藥，成功挽救了當年被魔蝗寄生的麥田，一場即將發生在魯恩王國的糧食災害被成功消弭大半……”
“坎伯蘭……”
這是一本關於魯恩王國曆年重大災害的雜記史料，但在科林看來更像是一個魯恩王室巫師的豐功偉績記錄本。
上面記載的災害最終都被解決了，而解決方式要麼是魯恩王室成員直接解決，要麼便是在魯恩王室成員幫助下間接解決……
史料記載的真實性顯然有待考究，但這並非科林所關注的重點——
“那坎伯蘭，竟然是魯恩王室巫師？”
他繼續往下看去。
果然，沒過幾行，便有一行字符證明了猜想。
“解決糧食災害後，坎伯蘭巫師代表魯恩王室，前往因託、裡阿、斯納因等城慰問災民，並送上救濟物資……”
坎伯蘭，果然就是魯恩王室的巫師！
科林心頭略微興奮了起來。
這個發現無疑代表着他能夠更容易在魯恩王國，獲得更多與坎伯蘭相關的信息！
說不定……還能借此找到那本無名呼吸法！
帶着期待的心情，科林接下來將整個巫師塔有關坎伯蘭的資料都翻了個遍。
腦海中對坎伯蘭這名巫師的印象也越來越清晰——
坎伯蘭·魯恩，從小天賦異稟，不到百歲便已是二階巫師，此後卻沉迷它物，魔藥製作，巫具製造、乃至巫陣、符文雕刻，這些東西耗費了他大把的時間。
只是這樣倒也沒有什麼，可惜他在某一次研究時似乎受了很重的傷，治療之後也仍舊落下了病根，時常還會發瘋，連二階巫師的體面也無法維持，最終在亞南歷3233年的春天悄然失蹤。
“亞南歷3233年春……”科林默默記下這個日期。
收起手中書籍，夕陽橘色的光從狹窄的方窗斜斜射入，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到了傍晚。
科林不禁有些感慨。
編號2筆記上的敘述邏輯清晰，字跡也很整潔，絲毫看不出是一個已經發瘋的巫師所寫。
坎伯蘭的經歷，實在有些可惜……天賦再好，亦不可揮霍時光。
科林暗自告誡自己。
倘若坎伯蘭專心修煉，至少也是一個三階巫師，壽命可達八百年，到時候歲月漫長，實力又更加強大，或許也不至於會落到如此地步。
起身離開文獻塔，科林回到家中，卻沒想到迎來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傍晚橘色的陽光穿透玻璃花窗，照入客廳，爲沙發上閉目養神的雪發少女蒙上一層柔光，彷彿只存在幻想中的美麗人偶。
“晚上好，雪萊。”科林打了個招呼，心裡有些驚喜。
“晚上好。”雪萊微微睜開雙眼，臉上有些難得的疲憊之意。
科林頓了片刻，終於還是問道：
“最近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我聽說查賽商會正在被魯恩王國本地的其它商會針對……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說說，或許我能幫上一些忙。”
雪萊微怔，她看着科林，嘴角似乎微不可查的翹了翹。
“那些本地的商會不足掛齒。”沉吟了片刻，她捋了捋耳畔的髮絲說道，“查賽商會現在面臨的，主要是銷售方面的困境。”
“你可知我們爲何會在魯恩王國創立查賽商會？”
科林搖了搖頭。
他的好奇心本就不重，來到魯恩王國一年多，也從沒有去主動打聽過查賽商會的事情，對於雪萊或者說，她背後的真理會來魯恩的具體目的，倒還真的不清楚。
雪萊也沒有賣關子，揮手爲他們加持上屏蔽巫術後，便直接說道：
“我們是爲了改造農業而來。”
“魯恩王國身爲產糧大國，但每年仍有大量的農奴因爲飢餓死去。除開分配的問題之外，這也是因爲目前麥田的產糧還不夠多。
我們希望能讓地裡的產糧變得更多，避免再有農奴因爲飢餓而死亡。”
“這是實現真理會讓普通人變得富足，讓世界變得富足的目標道路上至關重要的一步。”
科林微微點頭，沒有去詢問雪萊計劃的細節，沒有質疑這樣做是否有用，只是繼續問道：“所以現在是遇到了什麼問題？”
“我們研究出的農具明明更加優秀省力，卻不被那些貴族認可。他們都不捨得爲眼中低賤的農奴花錢。”雪萊輕輕嘆了口氣。
科林默然，他穿越過來就是這個世界的特權階級——巫師。
巫師之間的勾心鬥角體驗了不少，但對於這個世界底層的人民瞭解，的確不多。
不過，前世身爲普通人的他，對於那些農奴的處境倒也不陌生。
雖然並沒有正兒八經種過田，但往祖上追溯三代，也都是貨真價實的農民。
更何況，到他這一代，在城裡給資本家打工，和農奴其實也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也多虧時代進步了，各方面纔有了一些提升。
“其實我們去年嘗試免費贈送出去過一批新農具，便是爲了打響招牌。”雪萊又說道，“一年過去了，它在種地方面所帶來的提升的確有目共睹，至少都是一半的提升，甚至有些耕種的面積還翻了個倍。”
“可惜，那些貴族和農奴主也頂多只是驚歎，一提到要花錢更換農具，便立馬搖頭拒絕了。”
“但其實我們的定價已經是虧本，再往下降，便無法農具的正常的生產，更別提商會的正常運轉。”
雪萊深深嘆了口氣，帶着些諷刺的口吻最後說道：“魯恩王國負責種植麥田的貴族，卻沒有一個是對種植真正上心的，他們更喜歡做的還是聚會社交，培養巫師，寄希望有一天能夠讓家族更進一步。
提升農奴的種田效率，種田種的多……這些帶不給他們想要的榮譽和地位。”
科林按了按眉頭，也是有些頭疼。
雪萊看着他苦惱的模樣，倒也不意外，本來她就沒指望科林能夠給出什麼有用的建議，只是單純倒一倒心裡的苦水。
“也許，你們可以嘗試着進一步壓縮農具製造的成本，同時暫時收購小麥，創造需求。”
“當那些貴族意識到付出的代價微乎其微，但卻能收穫到足夠的利益時，他們便自然會主動爲農奴改換農具。”
科林仔細思索後，給出了建議。
雪萊微微一怔，擡頭看了科林一眼，認真思索起建議的可行性。
“至於如何減少農具製造的成本，我曾在一本書中看到過一種名爲‘自動化流水線’的設計……”
還未等雪萊思考清楚，科林便又繼續說道。
這些從未聽過的巧妙的構思，聽得後者頻頻點頭，淡藍的雙眸中異彩連連。
“謝謝你，科林。”
直到夜幕降臨，兩人的交流才終於告一段落。
雪萊誠摯的感謝道。
她沒有想到只是過來見一次舊友，卻意外的收穫匪淺！
“不用客氣，我們都是朋友。”
雪萊輕輕點頭，也沒有客套太多，只是又說道：
“若是有什麼需要我或者查賽商會幫忙的，儘管開口。”
“嗯。”科林點頭，接着似乎是想到什麼，忽然又笑着道：“說起來的確有一件事可能需要麻煩你。”
“我想讓查賽商會幫我調查一下坎伯蘭、銀流呼吸法，還有葛蘭。”
“坎伯蘭是魯恩王室的巫師，銀流呼吸法能修煉出的特殊的銀絲血氣，至於那個葛蘭，則是一個奴隸，同時也是中級騎士。”
若是能得到坎伯蘭其餘的研究筆記，或者是那本無名呼吸法，對他現在的研究無疑是大有裨益。
“好的。”雪萊認真點頭，將科林所說的信息記了下來，
“時間不早，要留下吃個晚餐嗎？”
“不了。”雪萊搖頭，科林所提的建議對她的啓發很大，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開始實施！
科林點了點頭，也沒有再挽留，只是頓了頓說道：
“祝你順利。”
“嗯。”雪萊輕輕點頭，注視着科林說道，“也祝你順利。”
科林送雪萊到門口，注視着她的身影漸漸走遠，隱沒於黑暗中。
對於真知會的理念，他向來都是敬佩的。
不管在什麼世界，不管是什麼處境，像這樣一心爲底層人們而奮鬥的人或組織，都值得欽佩。
雖然他在理智上並不看好真理會的行爲，但並不妨礙科林在感性上敬佩他們。
科林轉身朝屋內走去，在踩上花園小徑時忽然想到：
‘倘若自己有一天能夠攀上最高峰，那時候要做些什麼呢？’
今夜無月，夜幕下的花園格外的漆黑，也格外的靜謐。
過去的一年裡，他與雪萊不止一次在這樣黑暗的花園中散步。
他們的聊天早就不僅限於知識。
但自那次在極北之地，他明確拒絕了真理會的要求之後，雪萊便再也沒有向他提起過真理會的事情，直到今日。
一陣柔和的夜風吹拂而來，花園中的植被沙沙作響。
科林搖搖頭，繼續邁動了腳步。
巔峰之時想要做什麼，他從未想過，因爲還未到巔峰。
不過若是有那麼一日，或許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也挺不錯。
時間靜悄悄過去。
雪萊那邊的效率比科林想象中的更快，沒過幾日，便送來了一份極爲詳細的調查報告。
而這份報告當中，不僅包含了坎伯蘭的生平、完整的銀流呼吸法、竟然還有那位葛蘭的生平，和他所創的——無名呼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