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葦蕭蕭河水寒,驕嘶驄馬鞴銀鞍。燕山代谷飛騰過,送別無歌行路難。”
——《次韻梧山中丞寄別東塘侍史八首 其二》
秦嶺的青巖之中,藏匿着一處桃源幽地,開元二十三年,蓬萊少主方宇軒遊歷至此,創立萬花谷。
萬花谷之中,有三座石峰,高聳入雲,呈品字般排列開來,上有亭臺樓閣,雕樑畫棟。稱爲“三星望月”。
三星望月最頂峰上,有一座“摘星樓”,正是谷主居所。
摘星樓中,谷主東方宇軒高坐檯上,殿下兩側,藥聖、書聖、琴聖、畫聖等人紛紛列坐,不約而同的望向殿中的兩人。
“裴元、君清醉,你二人所說之事,可否當真?”谷主東方宇軒眉頭緊鎖,手指輕輕在案上敲着,死死地盯着殿下的二人,厲聲問道。
君清醉微微躬身,瞥了一眼一旁的裴元,淡然道:“稟谷主,弟子於三年前便往白帝城中安插內應數人,今日收到數封飛鷹傳書,皆是如此說道,應當屬實。”
衆人沉默不語。
裴元見狀,忙向衆人道:“谷主、師尊,衆師叔伯,弟子也剛剛收到傳信,應當是無歌公子聯同霸刀、純陽的兩位師兄共舉此事。無歌公子離谷之時曾言,將要去做一件大事,想必便是如此。”
藥聖孫思邈聞言頻頻點頭,忍不住稱讚道:“幾個小輩,竟能大鬧連環塢,水淹白帝城,連宮傲賊子也被傷。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衆人聞言,卻不置可否。良久,畫聖林白軒出聲道:“這幾個小輩雖將白帝城鬧了一番,卻並未傷到十二連環塢的根本,反倒是加深了宮傲的警惕,福禍尚未可知。”
衆人點頭稱是,此時,花聖宇晴起身向着君清醉裴元二人,嘆聲道:“我萬花谷素來只管懸壺濟世,不問江湖廝殺。君清醉卻將我門中弟子鹿銜借於那無歌,若是白帝城知曉,怕是我花谷將平白惹上無妄之災。”
君清醉聞言,頓時面色不悅,當即道:“衆位師長,如今大唐江山風雨飄零,將是百年未有之大變,無歌兄弟乃是有大抱負之人,此時若不交好,將來羣雄並起,我花谷只知隱居避世,必爲世人所棄!”
宇晴冷哼一聲:“我花谷何時需要靠結交小輩來維持江湖地位了?君清醉,莫要忘了高下尊卑。”旋即瞥了林白軒一眼,林白軒無奈,也起身說道:“君清醉曾是天策弟子,憂慮國事也是應當的,只是我萬花谷自創立之初,便不問廝殺,只是江湖文人風雅之地。此番言論,頗有不妥。”言罷,林白軒環視一週,望衆人面色複雜,也不便多說,便坐下繼續飲茶。
倒是東方宇軒一直在緩緩點頭,只是面色難測,聽着衆人爭論,待林白軒言罷,方纔開口:“裴元,你是大師兄,且說說你的看法。”
裴元躬身四揖,朗聲道:“谷主、師尊、衆師叔伯。裴元以爲,清醉此舉,並無不妥。如今羣雄四起,李唐羸弱。我花谷若是仍舊不問世事,閉門造車,如今還能固守青巖淨土,若是狼牙侵入,連青巖也守不住呢?弟子認爲,萬花弟子應當到了出世的時候了,爲花谷謀幾分退路,早做打算。”他頓了頓,望了望東方宇軒的臉色,仍舊是面沉如水,不動波瀾,又言道:“中原武林,紛爭多年。顧公子無歌,與江湖中各門派皆有交好,此次更是聯合了霸刀純陽的弟子,這背後未必沒有柳家和華山那羣牛鼻子的主意,他們養尊處優多年,多事不便動手,顧公子無歌,難免是他們暗地裡推出來做事的。”
東方宇軒眼睛一亮,嘴角也微微彎起,他正在等着裴元說出這句話來。裴元是藥王孫思邈的首徒,萬花谷的大師兄,平日裡負責花谷尋常事物,連這些長老對他也頗爲尊重,由裴元發言,他們便也不好再強硬拒絕。
裴元心中無奈,雖知曉自己是被東方宇軒當了槍使,卻也無可奈何。
東方宇軒緩緩起身,衆人皆起身。東方宇軒理了理衣衫,目光眺向樓外浮雲,輕聲說道:“不求獨避風雨外,只笑桃源非夢中。諸位,可曾記得我立谷之時留下的這句詩?”
衆人紛紛點頭,林白軒宇晴夫婦聞言,也只得嘆氣一聲,點了點頭。
“諸位在谷外之時,都是一方聲名赫赫的人物。只是厭倦了江湖廝殺,官場險惡,纔來到谷中,尋一處清淨之地。”
“可是!國之將亡!諸位莫非忘了,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東方宇軒字字鏗鏘,擲地有聲,一字一句狠狠的楔進衆人心中。
“宮傲,小輩也,不過偷學了我家中一部典籍,便佔山爲王,爲非作歹,不值一提。可是,爲何這麼多年,無人敢向十二連環塢動手?平白放任,助長了賊人氣焰!我萬花向來便是行俠仗義,懸壺濟世。如此武林敗類,斬便斬了,殺便殺了,何足懼爾?”
“裴元、清醉此舉,我以爲,做的不錯。”東方宇軒莞爾道:“我萬花本就對無歌有愧,只是諸位忘了六年前的事。無歌既敢爲天下先,我萬花應當大力支持,此時若是畏手畏腳,豈不被武林中人恥笑?”
“谷主······”書聖顏真卿欲要發言,被東方宇軒揮手打斷。
“清醉,你與無歌交好,你便親自去找一趟無歌,去藥王庫中挑選幾樣藥材,將上品亢龍丹帶上一壺,贈予無歌。另去工聖處爲鹿銜挑選件武器,我萬花的弟子在外行走,總不能落了我花谷的臉面。”
君清醉聞言大喜,忙躬身稱謝:“谷主真深明大義也!”
東方宇軒微微一笑,揮了揮手:“諸位且散了吧,今日,我也不留諸位飲茶了。裴元且留下片刻,我有話與你說。”
衆人躬身行禮,退步散步。只留下裴元一人留在殿中。
“裴元,你可知我此舉,意欲何爲?”東方宇軒背過身去,負手而立,問道。
裴元頷首:“谷主此舉,意在爲我萬花多留後路,以免不時之需。”
東方宇軒聞言大笑,且道:“的確,宮傲之事,武林各派都不願出面,怕損己利人,爲他人所趁。無歌此次大鬧白帝城,深得我心,如果我猜得不錯,不久之後,天策府便要邀請我等,共討宮傲。此時多作表態,將來也能多分一杯羹。”話音未落,東方宇軒卻猛地回過頭來,望着裴元,厲聲道:“只是,與無歌交好一事,交予君清醉即可。你等與他之間,只消不遠不近即可。可將鹿銜留於他身周,卻不要聲張,多做打算。”
裴元微微皺眉,低聲道:“谷主的意思是?”
東方宇軒深嘆一口氣:“我觀無歌此子,鋒芒畢露。天下將亂,各派都需要他;待天下太平,怕便是他的死期了。爲免將來牽連到我花谷,只需不遠不近即可,必要時刻,連君清醉也可捨去。”言罷,又深嘆一口氣,輕聲道:“裴元,你明白嗎?”
裴元身軀一震,躬身低首道:“弟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