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闐採花人,自言花相似。明妃一朝西入胡,胡中美女多羞死。乃知漢地多名姝,胡中無花可方比。丹青能令醜者妍,無鹽翻在深宮裡。自古妒蛾眉,胡沙埋皓齒。”
“妖佛無花?”幼麟微眯雙眼,只覺得有些耳熟,卻並不清楚。
風君點了點頭,輕聲道:“妖佛無花,俗名叫作藺洛洛。”
“藺洛洛?”幼麟有些詫異,又扭頭遙眺了一眼那身材高大的白衣僧人,頓時哭笑不得,這般名字實在與眼前人難以聯繫到一起。
風君癟了癟嘴,繼續說道:“據江湖傳聞,他多年之前曾是一位萬花弟子,只是不知出了什麼變故,才叛出萬花谷,被萬花弟子追殺了半年有餘,突然消匿不見。卻在一年前不知從何處冒出來,變成和尚裝扮,使的是少林的功夫。四處尋找萬花弟子,施以殺手。裴元師兄又追殺了他數個月卻仍舊無果。”他突然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猛地扭頭望向船艙內還在酣睡的鹿銜,心中頓時一沉。
幼麟也突然反應過來,這無花和尚,怕正是衝着鹿銜來的!他連忙運氣內息,向着公子傳聲喊道:“青殊!小心那和尚,他是衝着這萬花的姑娘來的!”幼麟話音未落,只見風君將竹篙用力像身後水中插去,道袍衣衫被真氣衝蕩的鼓起來,向身後猛地貫去,激起一道巨浪,推着小舟向前飛速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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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怎麼辦!”幼麟驚呼,風君咬了咬牙:“那傢伙本事通天,自然有辦法追上我們!把鹿銜留在那兒,只會讓公子分心!”
無花見風君搖篙撐舟逃之夭夭,不禁苦笑幾聲,轉眸望向公子,卻仍是端坐在甲板之上,處之泰然,好奇道:“他們傳音於你,我猜到說了什麼,只是顧施主卻穩坐高臺,不知是生性涼薄,還是色厲內荏呢?”
公子身下的快船,不知怎的,任由江水奔流,卻只停在原地,穩如笨鍾,絲毫不動。與無花隔着約莫十多丈的距離,聽到無花言語,便細細打量着眼前之人。這和尚與平常和尚雖同着僧袍袈裟,卻生的極爲秀氣,不似那般木訥,不生一發的頭顱上,刻着一雙看起來頗爲憂愁的雙眼,狹長,凝凝望着,又覺得妖冶邪魅,攝人心魄。
“我既不是生性涼薄,更不是色厲內荏。只是覺得藺兄此來,怕是空走了一遭。我不想拂了藺兄的臉面,更不想傷了和氣。藺兄還是就此退去吧。”公子收斂起笑容,淡漠的望着,冷聲道。
無花驚訝的張開了嘴,滿臉的錯愕,只覺得哭笑不得,望着公子那一幅正經的樣子,終是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聲來:“堂堂公子顧青殊,怎的如此不識時務?”他突然收起笑容來,轉而表情竟變得陰狠,切聲道:“你的幾位朋友已經舍你離去了,公子,今時不比往日。當年你手持長槍橫掃名劍大會,我還只是在臺下遠遠張望着,如今你落得雙腿殘疾,只能靠真氣暫時撐起身體,而我卻身負神功,你又怎麼同我爭鬥?”
不及公子開口,他又轉而譏笑道:“方纔我見公子使的是丐幫的降龍十八掌,難道公子不知,我的羅漢金身,專克你的降龍十八掌。”
公子搖了搖頭,淡聲到:“剛愎自用,冥頑不靈。”
無花聞言,輕皺了皺眉,心中卻認定公子是色厲內荏,外強中乾,又冷聲道:“你莫要以爲你能爲他們拖延多長時間,不管他們跑的再遠,我都能追上他們,殺掉那二人,再將那位萬花的小女孩虐殺而死。”說完,他又忍不住“桀桀”作笑起來,心中滿是盤算着怎麼將鹿銜折磨而死。
公子緩緩閉上了雙眼,將散落的幾綹頭髮撥到耳後,任由無花嗤笑聲過,淡淡開口說道:“你知道嗎?”他頓了頓,似乎是在回憶些什麼往事:“六年前,也有人同我說過相同的話,和你此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無花突然寒毛一立,心中頓覺不妙,他雖自傲,卻也狡詐如狐,自從修行了這門功法以來,這沒由來的感覺便常令他心悸,救了他多次性命。他心裡當即沒了底,面色也恍惚不定起來,死死盯着公子的臉,想要望出什麼破綻。
公子卻面如古井,繼續說道:“你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突然,一道疾電憑空爆起,竟是公子猛地張開了眼!
“我會的武功太多了,多到連我也得細細思索一番,用什麼招式殺你,最能讓你覺得痛苦。”他“咯咯”笑了起來,笑的和煦而溫柔,但落在無花的眼中,卻彷彿是羅剎惡鬼一般,每一聲笑都狠狠剮着他的心,令他喘不過氣來。
“嗡!”的一聲,無花的臉色從漲紫轉而變的通黃,體內的真氣不要命的涌出,流入四肢百骸之中,化作一絲絲金色氤氳,從周身緩緩散發出來,身體也慢慢變成了金黃色,正是少林的神功“羅漢金身”。
而就在他施展完羅漢金身之後,便突然聽見又一聲“嗡”鳴傳來!他驚訝的望着公子的方向,公子面露譏笑,身周也有一道道金色氤氳浮現,又轉而收攏入體,將全身化作金黃色。
“羅漢金身,我也會。”公子諷道:“我不僅會,還比你更精通。你只知我叫顧青殊,殊不知我曾還有個名字,叫作玄嗔。”
“你到底是什麼人?”無花癡癡的望着公子金黃色的肌膚,雙手忍不住恐懼而顫抖着,低聲呢喃着問道。
“我?”公子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來,輕聲呵道:“我只是個路過的行客罷了,是一隻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突然,一陣笛聲傳來,公子眉頭一皺,遠遠望向大巴山方向:“蟲笛?”
這笛聲如跗骨之蛆,交纏悱惻,似是魔音灌耳,令人首足顛倒,忍不住連五臟六腑也嘔了出來。而無花聽到這笛聲,竟是痛苦的捂起耳朵,一下子撲到在地,叫喚着翻滾起來!
公子心中瞭然,不由得憂心忡忡,這其中,怕是有什麼隱情。蟲笛乃是五毒教所用的兵器,其他人等根本不會使用,更何況五毒教深居苗疆,從不無故外出,怎會出現在那不見人煙的大巴山中?
莫非,五毒教出了什麼情況?
他來不及細想,只見無花突然止住了呼痛,緩緩站了起來,冷冷的望着公子,只是與方纔不同,此刻的無花,眼神充滿了空洞,丟了七魂六魄。似是一件提線木偶,被人蠱惑。
無花被操縱着般緩緩走向公子的方向,似乎是在計算着什麼一般,緩步慢慢走着,走着。突然暴起!腳下一道金色氣浪推着他直衝公子本來,同時手中一道真氣澎湃,發出一道金色掌印,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公子襲去!
公子一驚,一時閃躲不及,眼睜睜的望着那道金色手掌狠狠的拍在了自己的胸前,只是羅漢金身護住了筋骨,雖未感到疼痛,卻仍舊感到臟腑被掌力重震,頓時倒飛出去,撞在船舷上,一口心血噴出!
一擊重傷,公子頓時直接的全身的真氣如泄氣般四處奔逃而走,金色的肌膚也失去了光澤,很快便褪成了枯黃之色。公子臉色蒼白,捂住胸口,一邊調集剩餘內力從丹田中緩緩流出,護住五臟六腑,一邊疏通經脈,爲自己療傷。
而無花卻不依不饒,一步踏上甲板,面色冷漠而空洞,直勾勾的望着公子,看不出來半點喜悲,仍舊一步步緩緩向着公子走來。
公子心中暗道不妙,他本就身子虛弱,一經受傷,此時連掙扎的力氣也沒了,又是覺得喉頭一陣腥甜,一口髒血忍不住吐了出來,連周身的枯黃色也漸漸褪去,只留下一片青紫。這正是身受重傷以至於體內氣血無法流通,淤積在四處的表現。
無花緩緩停下腳步,對着公子,竟然露出一個詭異而僵硬的笑容來,嘴角微微揚起牽扯着整張臉都歪了起來,原本秀氣的面孔,此刻看起來竟像是一具陳年老屍一般。
無花的手中,金色的真氣緩緩凝聚,漸漸幻化成金色手掌,向前慢慢推去。這一掌他醞釀了大量的真氣,正欲一擊斃命!
“玄嗔······”他牽動的嘴角露出一絲瘋狂,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此時劇烈抖動着,卻又像是控制不住身體一般,右掌狠狠的向着公子印去!
公子合上雙眼,散去體內真氣,只是微微嘆息一聲。眼前一片漆黑襲來,隱約中,彷彿見到了一張許久未見的臉。
“小喵兒,我來見你了。”生死存亡之際,公子竟感到一陣解脫,往事像跑馬燈一般在心中飛速遊動着。自他生來,自他拜師學藝,自他聲名鵲起,自他遇見了她······
他感到那股金色的熾烈氣息離自己越來越近,又彷彿聽見了深淵裡的呼喚,萬般思緒,化作一口鬱氣,緩緩舒了出來。
“鋥!”
一道金鐵摩擦之聲突然驚醒了公子,他猛地睜開雙眼。
“芙蓉爭簇!”耳邊倏的傳來一道女子清亮的叫聲,只見一點銀光從一旁斜斜刺入無花的體內,隨着銀光刺入,無花竟突然停下了動作,僵硬在了原地,連掌中醞釀許久的真氣,也緩緩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