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活了？”
看着差點暴走的黎荒，老人閃雷般出手，一掌拂過，黎荒感覺有萬萬鈞的力量強加在自己身上，讓他絲毫不能動，連玄功都無法運轉。
舉止間徹底壓制一位神芒融體境界的年輕至尊，老人的恐怖實力可見一斑。
“雖然我不會殺你，但這是方天閣，一旦感應到古神追殺令，外面就會有數不盡的高手來取你的命。”
老人微怒道。
見黎荒逐漸恢復平靜後才解開對黎荒的壓制。
“哼，現在我殺不了你，但不代表以後不能。你莫以爲跟我說出這一切就可以讓我放下仇恨，雙親之仇不共戴天，我祖父的死你也要負責。”
黎荒橫眉，儘管實力上存在的巨大的不可逾越的差距，卻依然冷言道，絲毫不退讓。
這是他真正的仇人，真正的幕後者，曾經的那些人都只是他的刀劍，一想到自己父母的枉死，祖父被逼死，黎荒心中被壓制的怨恨油然而生。
“種下的因就該承受果，這一點我比你清楚，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指望你放棄仇恨與方天閣冰釋前嫌，也不想改變什麼，我只是不想你把仇恨放在別人身上。而且我告訴你這一切，也是完成我自己的心願，讓自己心安。如果你想要我的命，你隨時可以來取，但不是現在。”
無論黎荒如何冷言，老人不爲所動，靜靜的說出這番話。
“哼，真是好笑，什麼叫現在不是時候？難道非要等你老死了以後才能來取你的命嗎？”
黎荒怒笑道。
“這句話你現在不懂，但以後你自然會明白的，現在你還很年輕。”
老人並未受黎荒的話影響，語氣依舊平淡，似乎沒什麼能引起他的情緒波動。
“好一句‘還很年輕’！現在你實力遠強於我，你想怎麼說都可以。你們這些所謂傳承了數千年的古勢力，雖然揹負着抵抗妖魔宮守護大陸的責任，私下裡卻爲了各自的領地、爲了自己的聲望、爲了拉攏高手無所不爲，你們比之妖魔宮也好不了多少。所謂正道之士，可笑。”
已經明白眼前情況的黎荒開始冷靜，他知道眼前這個老人根本不是他現在所能抗衡的，因此沒有了極端的行爲，但語言上卻少不了一番奚落。
“當年我的命令本身沒有錯，追殺藏身大陸的魔道之人本就天經地義，又能借此提升我們在大陸的地位，這爲何不能去做？只是人心不古，隨着歲月的變遷，別人在行使這個命令時已經變了，變得更具個人色彩。而且各大勢力間的利益爭鋒最殘酷，不是當權者你永遠不瞭解其中的險惡。”
活了百多年的老人早就看透了紅塵，何況這樣地位崇高曾經的王者？他閉上眸子淡淡的敘述，彷彿回到曾經那段爾虞我詐卻身不由己的歲月。
這一次黎荒沒有反駁，因爲他的話很在理。
“當年自我下達那條命令後，確實取得了不小的效果，當年無數散人都以我們馬首是瞻，而後各大勢力都爭相效仿。但後來情況出現了，不少隱世的高手或明或暗不斷的上門報復，原因便是他們的親人被誤殺。在你之前，這麼多年我方天閣旗下一共有十九個家族教派被全滅，高手不知隕落了多少。有些事情總會那麼‘巧’，每過一段時間便會有隱世高手的親人被我們暗殺，各大勢力間的情況都差不多。”
老人回憶，話中透着一絲無奈。
“就算有人暗中做手腳，但一切也因你們而起，你們自然要承擔。”
直到這一刻黎荒才真正開始明瞭解各大勢力暗中爭鋒的險惡，但卻不好妄加評論。
換做是他自己也許也會做同樣的事，因爲揹負的是一個數千年的傳承，一步錯步步錯，後果不堪設想。但黎荒並不買他的賬，儘管他說的是事實。
“你不必一直與我糾纏在這個問題上。我說過，等到了時候你可以來取我的命，到時就算你不要，我也會親自送你。我告訴你這些，只是告訴你大陸不論是各大勢力或是妖魔宮的水都深的你無法想象。很多事看似在你的掌控中，實際上你也只是被利用罷了。”
老人坦言。
“我們的身份不一樣，想的角度也不一樣，但我有我自己的準則與判斷。”
黎荒恢復了平靜，神色淡然。
他的話讓老人一時陷入沉默，半響纔開口，話中透着一股自責。
“唉，這一生，我唯一心中對不起的人便是我的弟子晟兒，我虧欠他太多了。”
確實，逼死自己最喜愛最引以爲傲的弟子，間接殺了他的兒子，這兩點足以讓這個老人追悔。
人非草木硬石，孰能無心？任何人都有自己的情感，儘管被掩藏的很深，但依舊存在，尤其是到老將死就更在意了。
“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當年的晟兒。你祖父的墳墓就在這裡，作爲他唯一的後人，有時間你來爲他上一炷香。現在你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我該做的也做的差不多了，去做你自己的事吧！等時間到了，就算你不取我的命，我也會親自送給你。”
說完，老人長袖一揮，一股讓黎荒無法抗拒的力量傳來，讓他不自禁的閉上雙眸，等到他睜開眼時，已經立身與先前那個小院落了。
“因果循環，唉！”
一聲幽然的嘆息，隱約間飄散在方天閣的上空。
...
“老閣主當年也是逼不得已，他把晟兒當成了自己親子般對待，只是世事無常...你是他現在除了方天閣外唯一的牽掛了。”
子揚天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黎荒身旁淡淡開口，希望能勸解他。
“那是他的事，我對他只有恨與同情。爲父母祖父報仇，也是我現在的牽掛。”
老人與子揚天的話確實讓黎荒頗受觸動，但並沒有改變他的初衷。
“恩是恩，仇是仇，我黎荒恩怨分明，上次你救了我，有機會我會還給你。”
不待老人答話，黎荒便先行離開了。
“唉，憑藉我的實力，在當時如何能不動聲色的將你救出來？”
空曠的院落內，子揚天嘆息。
話中的內容定會黎荒震驚萬分，如果他沒有離開的話。
...
雖然現在黎荒看似冷靜，但如果說心中一點波瀾也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他還在不斷的回想着那太上長老的話。
那位太上長老的話應該屬實，拋卻他的名望不談，他沒必要說一大堆謊話去騙一個實力遠低於自己的人，儘管這個人有着可怕的發展潛力。
如果願意，他可以輕易的抹殺天才，何必浪費口水？而黎荒也不可能因爲他的一番話或者那曾經的關係就與方天閣冰釋前嫌甚至效力方天閣，這一點想必那個太上長老更清楚。
綜合這麼幾點，黎荒實在想不出他說謊的理由，因此他選擇相信。
他心中早已有了決定——本身方天閣那些曾直接傷害過自己親人的人已經伏誅，現在就只剩下這唯一的仇，一定要報！但就這個決定卻讓黎荒感到有些無奈——要殺那位太上長老談何容易？他的實力已非常理可度，如無意外除非能再給黎荒二十年的時間纔有可能。
不過唯一讓黎荒心安的是知道了他真正的仇人，只等他實力夠強便可去報，也算是了卻了一件心事。如今他真正在意的，除了查出自己身體的秘密，便是要與花小麗一起白首，遊歷整個大陸。
...
“黎荒，看得出你這次收穫很大。”
紅葉谷，看着黎荒那眸子中的一絲異色，司徒淼輕笑道。
“差不多吧，算是了卻了一件心事。”
黎荒誠然道。
“我準備明天就出谷，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救那些被戰火波及的普通人。”
在爲司徒虎梳理毛髮的司徒淼再度開口，道出自己的想法。
“嗯，也好，這一戰雖然早有預謀，但無論如何也因我們纔開戰。我們現在在戰爭中無法出手，連消息都很難打探。不若去做些其它有意義的事，幫助那些無辜的人，也算是一種謝罪的方式吧。”
聞言，黎荒很贊同。
事實上，這次回紅葉谷他就準備與司徒淼商量這件事。原本他想先去妖魔宮一趟，看看那未曾謀面的大長老，而後查出自己身體的秘密，不想此刻大陸卻發生了這樣的戰爭，如今也只能等戰局差不多穩定以後在去了。
...
“小麗，又讓你等了一年了。”
清水之畔，兩人相依，坐在開滿清香野花的草叢裡，黎荒不無歉意的輕聲說道。
距離上次來這裡已經接近一年了，這一年來除了療傷便是在中都之域救助那些失去依靠的人們，黎荒根本沒有自己的時間。
忍不住對花小麗的思念，讓他這一次抽空來到祁山。
“呵呵，原以爲你有很多悄悄話要對我說，結果就冒出來這麼句話。”
背靠在黎荒胸膛的花小麗輕輕一笑，讓天地都一陣失色，她回到了當初那個俏皮天真的摸樣，打趣着黎荒。
實際上，她是一種變相的安慰，不希望黎荒有心理壓力覺得虧欠自己。花小麗知道在大陸上，黎荒還有自己沒有完成的事。
“是啊，人真是奇怪的動物，明明之前感覺有滿肚子的話要說，可真正到了該說的時候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不過我看這都要怪你了，你這麼美，一見到你，我什麼都忘記了，連話也忘記說了。”
黎荒寵溺的刮過花小麗的瓊鼻調笑。
“討厭...哼。”
花小麗佯怒，微皺瓊鼻，這番可愛的模樣讓黎荒差點窒息，情不自禁的將她環抱的更緊了。
...
臨原古城，位於北坡龍門平原的邊緣。是北坡西南地域的中心城市之一，其內有域門二十多座，通往北坡各個大城。
它本是一座繁華的古城。
而今，整個臨原城卻瀰漫着一股硝煙的味道，一股肅殺的味道。
因爲兵臨城下。
無數尋常的百姓涌向城牆，爲自己的軍隊吶喊助威，壯大聲勢。
而他們的胳膊上竟然都繫了黑絲帶，頭上戴着白素紗，因爲下面的軍隊裡，有他們的孩子、丈夫、父親。
這一戰，至死方休！
他們沒有想過他們的親人還能從戰場下活下來，他們那一身的裝束就代表着他們的決心。
而城牆下，那人數相對少的可憐的軍隊，每一個人的眼神都是那麼的決然。
在他們的腰部、手臂甚至脖子上都懸掛着一塊玄鐵片，寒光閃閃的玄鐵片是一個個的名字——這是爲了方便自己的親人能在戰後找到他們的屍骨。
臨原城的城主，季公華睿是一個已經暮年的老者，但他的身影卻是如此雄偉，如一座不倒神峰。如刀削一般的臉龐已經有了不少歲月的痕跡，但依舊略顯曾經的崢嶸。
在他的身後，四個不懂武技的普通漢子擡着一口青木棺材——懂武技玄功的，都已經穿上兵甲了。
在他對面一里外，十五萬大軍眸光冷冽，他們的兵甲在陽光下泛着讓人心生寒意的冷光。
十五萬的大軍，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邊，有一種震懾人心的壓迫感。
面對十五萬的大軍，季公華睿只能選擇在城外決戰，否則連整個臨原城都會成爲歷史。
北坡的風不比其它地域，它像一柄柄刀子，劃的人臉生疼。
風起，一股讓人心寒的的肅殺之氣瀰漫。
“爲了我們的家，爲了我們的親人，殺！”
季公華睿一字一頓，傳遍了己方的軍隊。
他的話似乎有一種魔力，讓自己的大軍沸騰了，所有人歇斯底里的大聲吶喊。
“殺”
“殺”
風起卷，獸長嘶。金戈鏗鏘，鐵獸錚錚。
塵霧四起，遮蔽天地。
三萬人的大軍在長奔，整齊的步伐踏的大地在顫動。
象徵着死亡的炫麗勁氣開始出現，五顏六色的勁氣直衝漢霄，刺穿了蒼穹，變換了風雲。
在大軍的前方，開始出現一頭頭體型巨大威勢凜凜的假型異獸，有烈火組成的神龍，大地組成的巨熊，有青木組成的雄獅，有空氣凝聚的天鳥，有劍氣形成的劍雨聚集。
它們或翱於大軍上空，或行進在大軍前方，帶着一陣陣振聾發聵的咆嘯衝在衆人前方。
臨原城牆上，鼓聲、鑼聲、嘶啞的大喊聲愈加強烈。似乎要穿透人的耳膜，深入人的骨髓，讓己方的大軍士氣更盛。
...
死亡山脈東南部的葬神峽谷。
兩軍狹路相逢。
“出兵，殺！”
...
整個大陸已經完全的陷入了硝煙中，每一處地域，都在發生着不同程度的戰爭。無數古城失守，無數人失去了自己的親人，無數枯骨深埋地下。
許多人曾經的光環退去黯然退場，有些人則榮耀加身，名動大陸。一些人因戰爭而落幕，一些人則因戰爭而崛起。
戰爭，強者存，弱者亡。
沒有同情，沒有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