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一個字都別提
工部衙門裡，從上到下，所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松江清淤貪墨的案子，查得雷厲風行，不止打了韋仕一個措手不及，連他們都沒有回過神來。
太快了。
快得甚至有些不合規矩了。
按說，都察院即便在地方上發現了什麼，也要把完整的線索整理、統算，一併呈到御前。
其中經手的各個關卡，涉及到的官員，一籮筐的，甭管有多少個，該怎麼判就怎麼判。
而不是現在這樣，剛逮了些把柄，就直接把負責此項工事的韋侍郎給辦了。
但凡是與貪墨沾了些邊的，提心吊膽，不清楚什麼時候會被都察院算賬。
左侍郎鍾大人坐在書案後頭，時不時瞥董尚書兩眼。
寫得還真不賴。
李知府懂水利，從文章上看，對工部其他事物也有些瞭解，這麼一個人，總比什麼都不曉得的二愣子強。
董尚書被他瞥得難受，沉聲道：“老鍾，你有話就直說，我們這麼多年的同僚，你至於支支吾吾的嗎？”
鍾侍郎笑了笑，不搭這話。
去歲，霍懷定巡按江南，回京的時候，曾拿了一份文章詢問他的意見。
董尚書道：“近來真是多事之秋，二殿下都成那樣了，還有人要跟恩榮伯府過不去。”
還砸了不少東西，動靜真是大。
溫慧被曹氏壓着練字，聞言擡起頭來：“學問做的不錯，看來勞七跟着父親跑腿，也沒少認字翻書。”
她知道溫慧就是單純地誇勞七媳婦，小姑娘家家的，話一出口也意識不到其中的調侃意思。
可董尚書先前那幾句話，串到一塊，意思就成了“霍家要對二殿下趕盡殺絕”了。
霍太妃還在，霍家就安穩，等太妃娘娘身子骨不行了，他老鍾早就告老了，還關那麼多做什麼。
勞七媳婦道：“官兵把整個宅子都圍起來了，一個個大漢進去搬東西，好多人圍着看。
董尚書眯了眯眼，暗罵了聲“老狐狸”。
至於霍懷定會不會倒……
胡嬤嬤聽了，長長嘆了一聲。
鍾侍郎道：“我也不曉得，看皇上和吏部的意思吧。”
董尚書的臉黑如煤炭：“你也許能撇清，我肯定是不能置身事外了。”
鍾侍郎摸了摸鬍子，突然心領神會了。
“是是是，”曹氏哄道，“你們都是好姑娘，各有千秋。”
曹氏自己哭笑不得，只能笑着啐她：“寫你的字去！整天練，還沒婧姐兒寫得好、畫得棒！”
溫慧又擡起了頭：“這麼嚇人吶？那以前大伯父出事的時候，阿宴……”
是了，他得去吏部那兒通個氣，讓人把位子給留好了。
這話越發不能接了。
勞七媳婦今兒剛採買了清明要用的物什回來，給曹氏點了賬，又順帶着說韋家抄沒的場面。
對方是正四品，從舊都入京，沒道理還讓品級下降了。
“原還想着，我們也算是有些見識的，官宦人家，起起伏伏的海了去了，左不過是‘起高樓、宴賓客、樓塌了’，沒什麼新鮮的，”勞七媳婦道，“可我一看官兵抄家，還是怵得慌。”
溫慧一聽好話就高興，低着頭繼續寫去了。
文章是臨安知府寫的，都是這位知府在水利工程上的心得。
就這，裡頭哭天搶地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女人哭，孩子哭。
他這把年紀了，不想摻和那些，也不願意得罪霍懷定。
“哎，”鍾侍郎道，“等處罰下來，光罰月俸也就算了，頂多省吃儉用些日子，但要是連官職都保不住，真是……”
尚書、左右侍郎，總得空一個出來。
二殿下半死不活，是四公子偶然救下的，韋仕的案子，是霍懷定主辦的。
董尚書倒像是來了癮，又問：“以你之見，韋大人的位子會由誰填補？”
思及此處，鍾侍郎看了董尚書一眼。
若霍懷定存了要把臨安知府塞到工部的心思……
燕子衚衕裡，曹氏正聽胡嬤嬤和勞七媳婦說事情。
勞七媳婦一怔，復又鬧了個紅臉，一路紅到了耳根。
明明是有想法的，卻在這兒裝良善！
是了，霍懷定要安插人手，韋大人又剛剛撞到了槍口上，一來二去，可不就立刻給擼了嘛。
他能想到，董尚書肯定也能想到。
鍾侍郎嘆道：“我若是上書跟皇上說，松江那案子，我半點不知情，您說，皇上信嗎？”
後來拖出來好些人，韋大人的老母親也被拖出來，哪裡還有伯府出身的老夫人的富貴樣子，披頭散髮的。
溫慧一聽，顧不上琢磨勞七媳婦爲何臉紅了，撇了撇嘴，道：“我寫字畫畫不如她，我女紅比她強。”
她說不下去了，她不敢去想。
他默唸了兩句心經，讓自己心平氣和些，他眼下要做的是小心謹慎，不被韋仕拖下水，其他的事情，細水長流，不着急。
曹氏也有些想笑。
雖然韋大人犯事，抄沒是罪有應得，但看到那場面，還是叫人心裡憋得慌。”
霍大人總不會是心血來潮，讓他看兩眼文章吧？
胡嬤嬤拿肘子撞了撞勞七媳婦：“怎麼個怵得慌？”
那韋家，還是和恩榮伯府做親家的，自家宅子也不小，比我們這兒還大了兩三倍。
爲了自身安危，必須在霍懷定回京前，把臨安知府調任工部右侍郎的事情給敲定了！
胡嬤嬤抿着脣笑。
萬一吏部真弄個其他人來，壞了霍家的準備，下一個挨刀子不是董尚書，就是他老鍾。
嘖嘖！
只是這些事情，現在若要給溫慧解釋，肯定不合適，不解釋，溫慧又弄不明白狀況。
那麼多的官兵衝到家裡來，阿宴和章哥兒當時都在想什麼。
若遇着這事兒的是她，她真的不敢想象！
勞七媳婦幽幽道：“邊上有個看熱鬧的，說是原先平西侯府抄沒時，他也去看了。侯府的根基，哪裡是韋家能比的，東西多，人也多。他在那兒侃侃而談，還說太傅府上抄沒時如何如何，奴婢是一個字都聽不下去了，趕緊回來了。”
曹氏的心裡亦是慼慼然，趕忙交代溫慧：“這些話，不許跟宴姐兒去講，一個字都別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