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知道了。”陸柏說。
她都不知道,原來媽媽對天一這麼好。
玲姨驚訝地看着天一把青椒一根一根地挑出來,放在一旁的盤子裡,這是c國特產的一種青椒,特別辣,多用來當輔料,非常入味,味道很濃烈,辣又麻。
除此之外,薑絲,蔥頭他也全部挑出來,放在一旁。
玲姨心想,這個年齡的少年,難道每一個都這麼挑食嗎?
“玲姨,你幹嘛看着我?”
“你也挑食嗎?”
陸柏看着一旁的盤子,格外淡定,“最近上火,不能吃太熱的東西,對傷口恢復不利。”
“原來這樣子啊。”
陸柏點了點頭,心裡暗忖,下次和媽媽吃飯,一定要特別記住,不能用這種小習慣。
吃過飯,回到醫院。
陸小九等在化療室外。
玲姨已經回去休息,陸柏看到陸小九,格外驚訝,天一過世這麼多天,他天天都會來醫院報道,陸小九是第一次來醫院。
“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天朗叔叔。”陸小九說,笑容恬靜,“你每天都來看我,陪我,我就不能來陪你嗎?”
“當然可以。”陸柏說,“我求之不得。”
陸小九昨天的檢查報告出來了,抑鬱症初期的症狀減輕,並且在好轉,陸柏功不可沒,陸小九看着自己的報告,想到這段時間的種種,心裡百味交集。
姚芳說,“小九,我知道你責怪爸媽有門戶之見,不願意成全你和陸柏,可你也看見了,爸媽選了天一,並不是沒有道理,沒有幾個人能爲你做到這種程度,天朗叔叔還躺在醫院裡,命不久矣,他心裡承受了多少壓力,傷痛,卻一直堅持陪着你走出悲傷。小九,做人不能太自私,偶爾看一看身邊的人,陸柏已經走了,可有的人付出的感情,比你的意中人更沉,更誠摯。”
姚芳的話,不無道理,陸小九也知道,天一的付出,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臉上的淤青還沒消,她心裡有氣,竟然全發泄在他身上,弄得他身上,臉上都是傷,陸小九撫着他的側臉,“天一,對不起。”
陸柏莫名其妙,對不起什麼?
“你疼嗎?”陸小九問。
陸柏看着她的眼睛,眼瞳裡倒影着一張陌生的臉龐,他在她的眼瞳裡看到了一片誠摯的情義,心情分不清,究竟是酸,還是甜。
“不疼。”
“值得嗎?”大小都是一個將門之後,可以活得放肆,爲所欲爲,卻爲了她,困在一方天地,她何德何能呢?
“你今天怎麼了?”陸柏蹙眉,“病了?”
“你纔有病。”
“對,我有病。”陸柏說,“吃過午飯了嗎?”
“早吃過了。”陸小九輕輕地挽着陸柏的手,拉着他坐到一旁去,“天一,天朗叔叔的事情,很抱歉,我應該早點來陪你。”
“沒事,我有心理準備。”陸柏說,“你真的沒事吧?”
“我已經沒事了。”陸小九說,“謝謝你,帶我走出只有小白的世界。”
她故步自封,困在自己的感情和遺憾裡,讓父母擔心,朋友難過,差點毀了自己,毀了自己的家,如今,她提起小白依然會難過,卻已沒有那種極端的厭世之感。
天一的陪伴讓她懂得,愛生活,愛自己纔是她愛小白最好的方式。
陸柏聽到這句話,分不清楚心裡到底什麼滋味,他總覺得……小九喜歡他,並非只有兄妹之情,並非只是朋友之義,更有一層更深的感情,他卻不敢去探究。
他很想問一句,小九,你是不是喜歡陸柏,男女之間的喜歡。
然而,天一臨死前,那遺憾和傷痛的眼睛,早就深深地刻在他腦海裡,他逼着自己,不去問小九有關於陸柏的事情,他一心一意想讓陸小九,更愛天一。
“總之,謝謝你。”陸小九微笑說。
她會嘗試着,接受天一,好好地愛自己,愛這個世界,哪怕,已經沒有小白。
“你今天真都有點不對勁。”陸柏探她的額頭,陸小九一手拍掉陸柏的手,“煞風景,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子的。”
“哦……”
天朗將軍的化療,還算順利,他已經剃了光頭,人看起來沒什麼精神,看到陸小九和天一一起來看他,心裡很高興,可惜沒說幾句話就睡着了。
陸柏送陸小九出醫院,“你今晚還會來看我嗎?”
這些天,陸柏早晚,風雨無阻,養成了陸小九聽不到口琴見不到就睡不着的毛病。
“你的睡眠不是改善了嗎?”陸柏問。
“見不到你,我睡不着。”這已算是陸小九對天一說過,最動聽的話。
陸柏耳根一紅,“知道了。”
陸小九笑了笑,一邊走一邊揮揮手,“那我等你啊。”
陸小九去了墓地,玲姨給陸柏弄了一塊墓地,墓碑上的陸柏,永遠停留在十六歲,花季般的年齡,照片上的少年穿着一身少尉軍裝,英氣勃勃,眉目鋒利。
她心裡酸楚,把一束黃色的鬱金香放在墓碑前。
“小白,好久不見,對不起,我這麼長時間,纔來看你。”陸小九坐在他的墓碑前,看着另外一旁長勢良好的君子蘭,“哪個煞筆給你送了一盆君子蘭,還在你墓前種上了,你最討厭君子蘭。”
陸小九呆呆地坐了很久,“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來給你掃墓,我以爲一直到白髮蒼蒼,我們都會在一起,小白,已經兩個多月了,你會怪我嗎?怪我沒來看你,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爲我不來看你,你就還活着,我看不到你的墓碑,我就一直假裝,你還活在我身邊,我一直自欺欺人,不想承認事實,至今,我都不願承認你已離開我的事實。”
“小白,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上一次做遊戲,我對你說的話,全部是真實的,在山頂上,我親吻你,也不是你在做夢,我愛你。”陸小九眼眶發紅,“我願意用我所有的一切,換來你活在我眼前,哪怕失去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對不起,非要等你死了,我纔敢把這份喜歡宣之於口,可我除了對着你的墓碑說,我還能對誰說,哥哥,我再喜歡你,我再愛你,我們之間也是死局,我一輩子都不能對活着的你說,我愛你。我已經陷在萬劫不復的深淵已經夠折磨,我不願意你陪我一起留在深淵裡,小白,你到底都沒有聽到我的心意,是不是很遺憾,對不起啊。”
她輕輕地撫摸着墓碑上,陸柏年少的臉龐,“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們的神說,人死後,若心願未了,總會盤旋在他心愛的人身邊,倘若神真的存在,你能聽到我的心聲嗎?原來我只能對着你的靈魂說愛你。”
陸小九淚流滿面,“你戴着軍帽的樣子,真帥。”
……
陸小九仰着頭,看着蔚藍的天空,彷彿能透過虛無的空氣,看到陸柏的臉龐。
“你死後,我心情很不好,一度沉浸在只有你的世界裡,我封閉了自己,差點了病了,多虧了天一,帶我走出悲傷,所有人都說,我病了。我也知道,我病了,可我病得心甘情願,我每天都會看見你,不管在我幹什麼,你總是在我身邊陪着我,我知道,你是虛無的,你是靈魂,你是我心裡的幻想,可我依然貪戀這一份幻想,我不願意去治療,我只想和在一起。爸媽都放棄了,唯獨天一,他沒放棄我,你應該看看他被我打得鼻青臉腫的樣子,真是太慘了,因爲我很憤怒,爲什麼他要來打擾我們,爲什麼他要把我拉離你的世界,所以我故意的,我故意打他,打得很狠,可他竟然沒還手,就這麼白白捱打了一個多月,每天都鼻青臉腫去上學被人嘲笑,天朗叔叔還在化療,天一心裡那麼難受,卻願意陪着無理取鬧的我,漸漸的,我發現,我很少見到你了。”
“吃飯的時候,你沒有坐在我對面,睡覺的時候,你沒有坐在我身邊,上學的路上,你沒有陪伴着我,我很慌,也很害怕,心裡更憤怒,因此遷怒於天一,把他打得更嚴重,我知道,我的病慢慢在好轉,這意味着,除了夢,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可你,什麼時候願意來我的夢裡?”
“小白,我不願意因爲你的死,遷怒無辜的天一,所以,對不起,我只能離開只有你的世界,可能,隨着時光的流逝,我會漸漸地淡忘了這份傷痛,我會學着埋藏這份悲傷。可能,我會嫁給天一,喜歡天一,將來陪着天一白髮蒼蒼,可我會一直記得,我年少時愛上一個人,很愛,很愛他,雖然沒辦法在一起,可他永遠都在我心裡,我愛他勝過愛自己,爲了他,我願意好好地活着。”
“小白,天一和你真的太像了。”陸小九輕輕地說,“我知道天一一直都喜歡我,可我的心都在你身上,從未好好地看過他。他知道我喜歡你,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在模仿你,還是有意學你的樣子來哄我走出這段悲傷,他越來越像你,說話,神態,那種和他在一起的親近感……我很在乎,也很迷戀,我怕我真的會愛上他,倘若我愛上你,你會祝福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