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口氣吃完一整份便當,宋澈撐得夠嗆直打嗝,引來宗玹略帶嫌棄的餘光掃射,這讓他更加悲從中來:
臭小子談了戀愛就無法無天、不知天高地厚了,現在竟然還嫌棄起他這個經紀人了?
這又不是求他當奶爸保姆的時候了?
小沒良心的!
“啊啊吃飽了!”宋澈一邊打嗝,一邊翻着白眼,口氣不善:“啊,這頓飯吃得真是漫長,空氣裡都瀰漫着一股子飯味。”
他將髒碗碟往桌上一推,整個身子向後一仰,幾乎半癱在沙發上,“哎呀,吃得太飽了一點都不想動,嘖,可桌上一片狼藉,總不好就這麼擺着吧?”
說着,宋澈不斷斜瞥着另一頭的裴穗,然而,對方像是察覺不到他的視線似的,繼續低頭慢條斯理的吃飯,從儀態舉止到吃相,她簡直完美優雅的挑不出半點毛病。
說完話沒有人迴應的感覺,是怎樣的?
一個大寫的尷尬唄。
冷場數十秒後,宋澈面無表情的站起身,主動開始收拾桌上的殘局。行行行,反正他的職業就是奶爸保姆唄,他忍了!
這時,裴穗嚥下口中最後的食物,轉頭看向他,低聲道:“前輩,請等一下。”
“怎麼了又?”宋澈臉上不耐煩,心裡卻樂開了花:呦呵,小丫頭挺上道,這一聲“前輩”喊出了歐巴的感覺,讓他很受用。
然而,少女下一句話,卻猶如一桶冰水朝他頭上傾瀉而下:“先別急,等我們吃好了,你再收拾也不遲。”
“……”
一頓午餐,彷彿享用了整整一個世紀,而宗玹卻嫌它不夠長久,一眨眼,時間就從指縫間悄然溜走,無聲無息。
宋澈正欲起身收拾桌子,就見裴穗以極快的手速三兩下就將碗筷整齊羅疊一起,抽出紙巾將沾染在桌面的飯粒、菜湯等污漬抹去,最後,用抹布徹底將桌子擦拭乾淨。
整個套路下來,她做得順手又自然。
別說宋澈了,就連宗玹都看愣了:“阿穗?”
“怎麼了。”裴穗聞聲擡起頭,眼神透出疑惑:“你們兩個這是什麼眼神?難道在你們心中,擦桌子也算是一種技術活麼?”
她會擦桌子很奇怪麼?這兩人腦子裡有水吧,真把她當衣來順手、飯來張口、不學無術的智障千金了?
“不是的。”微怔後,宗玹脣邊泛起無奈的笑,“不是驚訝於你‘會’擦桌子,而是驚訝於‘你’會擦桌子。”
兩句一模一樣的話,因爲語氣着重點不同,倒也讓人聽明白兩種不同的含義。
裴穗扔掉手中的抹布,表情淡然道:“你的午飯被我吃掉一大半,幫忙打掃擦個桌子又怎麼了,這很正常的吧。”
如果她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看着宋澈忙前忙後的,那纔是沒有禮貌的表現。
“總之。”裴穗移開自己的目光,不再繼續盯着宗玹那一張俊美異常的
臉,她轉而盯着窗簾研究起上面的細細紋絡,語氣坦誠感激:
“總之,謝謝你把自己的便當分我,我吃得很飽。”
宗玹什麼都沒說,他擡手輕搭在少女的腦袋上,像是安撫小動物似的替她順毛,聲音清澈磁性:
“阿穗,只是一份便當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這種小事與他對她的在意與用心程度相比起來,簡直就是汪洋大海里的一滴水,都不值得被她提起。
眼瞅着這倆人又要撒狗糧,宋澈趕忙插進話來:“吃飽喝足了,現在我們是不是該商量一下接下來怎麼辦了?”
說着,他眼神遊弋到裴穗的身上,在對方察覺到回看過來時又心虛的扭過頭去,“那個爬窗戶進來的,你、你打算怎麼離開?”
不等裴穗開口回答,口袋裡就傳來一陣震動,她摸出手機一看,是趙雪娜打來的。
“喂,娜娜?”
“阿穗不好了啊啊啊!”電話另一頭,趙雪娜的聲音焦急又慌措:“我好像被幾個媒體記者盯上了啊,他們一直圍着車子轉悠,還不停咔嚓咔嚓拍照……現在我縮在車裡哪裡都不敢去,阿穗怎麼辦!”
裴穗掛了電話,回頭收拾起攀巖道具就急匆匆要跳窗離開, 見狀,宗玹與宋澈互相對了個眼神,兩人分別阻攔制止了她。
“阿穗。”宗玹伸臂擋在窗前,語氣關切道:“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先不要急,我們坐下來商量一下好不好?”
裴穗臉上是掩不住的焦躁,氣急敗壞的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她低聲喝斥:“你給我讓開!”
時間每分每秒都很珍貴,誰知道娜娜會在這段時間裡發生什麼事?
外面那羣媒體記者如豺狼虎豹,一旦發現車裡坐的是赤聖學院的學生,他們不會放過娜娜的……
她一定要趕過去救她!
一把將宗玹推開,少女氣勢洶洶的踩上窗臺,掀開窗簾就要往外邁腿,這時,宋澈趕忙抱住她的兩條小腿,苦苦哀求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啊,我的小姑奶奶,到底出什麼事了您也不說一聲,一言不合就跳樓啊?好歹讓我們知道你朋友出什麼事了吧,你別單獨行動啊!”
裴穗雙手及時扶住窗框,這才穩住了平衡,她回頭怒瞪着宋澈,“你放不放手?”
“你不說發生了什麼,打死我都不放!”宋澈單膝跪地,像個無賴似的死死圈住少女纖細的腳踝,說什麼都不撒手,“你現在從這裡跳下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們宗玹怎麼辦啊?”
“我既然能爬上來,就一定能夠平安的下去,放手!”
“不放!你要是有個什麼閃失,我們宗玹可就要守一輩子活寡了……”
“……”
爭執間,裴穗最後的耐心也被磨盡了,不客氣的一腳踹開宋澈,看着他像個皮球似的在地上滾了一圈,她才冷聲道:
“娜娜的車被記者發現了,我趕着去救她,你們誰攔我就揍誰!”
宋澈吃痛的捂着胸口,剛纔對方一腳踹了上來,力道應該是控制好的,可他還是覺得好疼!
“我已經被你揍了啊,好歹我也是你男朋友的經紀人,你就不能對我稍微友善一點嗎?”宋澈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呲牙咧嘴的罵道:“我們宗玹竟然栽在你這種暴力女身上也算是他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裴穗懶得同他廢話,身手敏捷的邁出一條腿,整個身子附在窗戶上,腰間繫着繩索,她眼神堅定,面對身後六樓的距離,毫不畏懼,彷彿從這裡下去是小事一樁。
可這一幕,宗玹卻看得揪心又恐懼,不敢想象之前阿穗是怎麼爬上來的,她要承擔多大的風險?
“阿穗!”宗玹猛地跳上窗臺,一把攥住了身邊少女的手腕,在對方充滿愕然的目光投過來時,他神色凝重又認真的說:“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你溜出去,不要爬窗戶了,太危險了!”
他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喜歡的人跳窗離開,不行,他決不允許!
“你有什麼辦法?”裴穗怒極反笑,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就連你的經紀人都要被那羣媒體記者剝掉一層皮,更何況是我?你是嫌我現在還不夠紅是麼,想給記者們一個大新聞搞一搞,全方位把我捧紅?真是抱歉啊,我現在還沒有出道當藝人的想法,你的‘一番好意’我接受不了!”
她這一番話,帶有濃濃譏諷與自嘲的意味,讓人聽了格外不舒服。
“喂,你這話是人說出來的麼?”宋澈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步步走到窗臺前,他眼底滿是憤怒的說:“你可以不相信宗玹,但你不能說這種話羞辱他吧,你以爲他願意看到你被粉絲們圍攻嗎?他在這方面下了多大的努力,又冒了多大的風險力挺你,損失再多粉絲也不惜要爲你正名,你倒好,說這種諷刺人的話?你就不能爲宗玹考慮一下嘛,事已至此,你像只刺蝟一樣說氣話有用嗎?”
“我說話一向如此。”裴穗臉色倏地冷了下來,語氣毫無情緒起伏:“你看不慣我這個人可以不看。”
“你!”宋澈氣得鼻子都歪了。
宗玹輕捏了捏她的手臂,成功喚回她的注意力,“阿穗,你聽我說,我的這個辦法絕對管用,請相信我這一次,好不好?”
他眼眸如濃墨暈染開來,澄澈而純粹,此時眼底寫滿了急切與擔憂。宗玹就這樣直勾勾的看着她,哪怕語氣是懇求的,可態度與氣勢卻給人一種不可抗拒的強硬霸道。
宗玹如此堅持執着,與他對視了十幾秒後,裴穗率先垂下眼簾,周身縈繞的蕭殺之氣變淡了不少。
她眸色不再銳利冷冽,像是一頭危險的野獸難得露出溫馴與乖順,哪怕她隻字未提,不曾言語,也給人一種她在示弱的感覺。
想將她擁入懷中,擡手摸摸她的頭。
沉寂,彷彿長達一個世紀之久,卻又短暫瞬息間,裴穗垂眸看着窗臺的白色瓷磚上的淺色圖案,她抿着脣說:
“好。我再信你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