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突然換上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道:“你若是能叫她們三人相扶互持固然是好,但若是不能,那麼你要記住該如何取捨,最要緊是皇后的恩寵,其他人無所謂,你高興便助她一把,不高興任由她自生自滅也無妨,若是他人威脅到皇后,你最要緊懂得如何替她掃清障礙。”
洛璃頷首,原是太后娘娘已經想好了如何取捨,她只願宮中的女子都消停些,千萬別逼自己不得已動手,她可不願意雙手沾染血腥。
正說着,卻突然聽得門外一聲動靜,洛璃下意識回過身,只見一位穿着藏青色長袍的男子走進殿來。
小宮婢瑟縮着小聲道:“婢子已經說過了長樂宮有客,可是攝政王他還是要進來……”
“行了,”太后娘娘不耐煩地擡手打斷她:“他若給你攔住就不是攝政王了。”
洛璃聽罷也微微抿脣一笑,擡首隻見那男子氣度很是不凡,大有一種攝人的風姿,玉面倜儻,風逸俊朗,更兼眉眼英氣逼人,確定是相貌堂堂。
洛璃雖然不認識這個人,卻也能猜的出來,他便是夏國的另一位攝政王,鎮國大將軍遲毅。
因爲普天之下,敢如此不尊禮數擅闖太后娘娘寢宮的唯有這一人。
洛璃今日總算見到了這個傳聞中比之百里燁更厲害的男人,她不覺微微頷首,果然是真男兒。洛璃從前就聽過他驍勇善戰,膽識謀略都有過人之處,身爲將領,帶兵打戰每每身先士卒,禮賢下士。
且又肯爲心愛之人下廚,他一個長年累月只顧着操練的男人,卻能夠如張飛穿針,粗中有細,實在是不容易,大丈夫能屈能伸,洛璃心下倒是頗爲敬重他。
這樣的一個男人,除了身份不如軒轅武之外,可比他好上太多了,也難怪太后娘娘會喜歡他。
於是便微笑着謁了個禮:“妾身燁王府王妃洛氏見過攝政王,恭祝王爺千歲永泰。”
遲毅的目光打從一進門都定格在太后娘娘的身上,此刻一聽洛璃向自己問好,方纔隨意揮了揮手:“免禮。”
太后娘娘吃吃一笑,道:“攝政王你也別太敷衍了,好歹也看人家一眼,人家小輩懷着孩子還正兒八經給你見禮呢。”
遲毅這一聽,才勉勉打量了洛璃一眼,只一眼便怔住了:“……你是阮婉的女兒?”
洛璃雖然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卻總是聽旁人說自己長得像她,今日看攝政王只憑一眼便能認出自己的身份,想來的確與阮婉十分相似吧。
就像衆人說的,洛琉與衛子書一般。
她盈盈謁禮:“攝政王好眼力。”
攝政王輕嗤一聲:“你這副眉眼與那小蹄子一模一樣我怎麼會認不出來,”他趨前幾步,犀利的目光在洛璃的臉上游走,簡直恨不得剜下她身上的肉:“阮婉這個小蹄子果然厲害,自己嫁入洛府不說,竟把女兒也弄進王府做王妃。”
洛璃聽他這說話的語氣和稱謂,似乎對阮婉頗有偏見一般,因而道:“不知道攝政王何以爲如此稱呼妾身的母親,當中可否是有何誤會?”
他不過與洛璃說了幾句話,便讓洛璃先前對他的好感算數消失殆盡。
他似乎並不在乎,只是道:“你該去問問你母親當年做過什麼好事!”
洛璃低着頭,聲音變得堅定而哀傷:“妾身的母親多年前已經去世了,攝政王要妾身哪裡去問?”
遲毅聽到這番話有些微的遲疑,很快道:“也是,她那樣的處境能活的了多久。”
洛璃越發聽不懂他的話了,只不過小意覷他的神色似乎並無不妥,故而道:“妾身不知道攝政王與妾身的母親有何恩怨,但如今妾身的母親早已撒手人寰,儘管有什麼恩怨也請攝政王大人有大量放下吧。”
遲毅看上去正要說甚麼一般,卻被太后娘娘輕輕一笑打斷:“說這些有的沒的做甚麼,用過晚膳了麼?”
遲毅這才解下身上的大氅丟給一旁的小宮婢:“沒吃呢,正是知道你這裡正是用晚膳的時候,所以才大老遠跑來吃的。”
太后娘娘這時笑得竟然頗有些少女的樣子,她指着幾個小宮婢道:“去把備好的菜拿上來吧。”
菜色倒是精緻,多半是些清淡的菜餚,雞髓筍、蓴菜羹、芙蓉荔枝、明珠豆腐、玉盞龍眼、芸豆金角、雪豆蹄花湯……
遲毅興致頗好,竟不顧人前禮數拉了太后娘娘坐下,滿不在乎道:“不知太后肯不肯賞臉?”
太后娘娘今日心情不錯,也便沒有弗他的意,坐下陪他一同用膳,洛璃這才知道,難怪方纔太后只吃了那麼一點點兒的東西,原來是早料到攝政王會來,特意留着肚子陪他用膳。
洛璃心下一時五味雜陳不知是何滋味。
一旁隨侍的小宮婢舀了一碗雪豆蹄花湯遞到太后娘娘面前,笑吟吟道:“太后娘娘嚐嚐這個,這是小廚房新做的菜式,說是有美容養顏的功效。”
太后娘娘看了一眼碗中的清湯,竟不知怎的有些不舒服,攝政王見狀,便徑自舀了一碗嚐了嚐道:“味道真是不錯的。”
他這樣說了,太后娘娘也不好弗他的意,便也自己端了一小口喝着,湯才入口便忍不住乾嘔起來。
洛璃驚訝道:“太后娘娘,你這是怎麼了,快傳御醫!”
“不必了,”太后娘娘連忙擡手道:“近日來暑氣太重,吃不下這樣油膩的東西,撤下去便是,哀家漱漱口,時候也不早了璃兒你就先回去吧。”
洛璃低低道:“妾身告退,望太后娘娘鳳體安康。”
太后娘娘強忍着不適道:“去吧。”
如此洛璃纔出了宮,她今日是怎麼也想不到,太后怎麼會覺得蹄花湯油膩?這蹄花湯裡配了玉米、紅豆、綠豆、紅棗、枸杞,應當是絕對不會油膩的纔是,然而她卻只喝了一小口便難受成那個樣子,只怕這其中尚有磨頭。
她回到王府,正遇見楊清蕤小王子的房裡出來,她便知道楊清蕤是去看孩子了,然而正要叫住她時,卻見她悄悄擡手抹了抹淚,洛璃便沒有理她,想來許是她見着孩子觸景傷情了吧。
直到洛璃也走進了小王子的房間,她才發現原來百里燁也在裡面,他正笨拙的將孩子抱在懷中輕輕搖晃,像是在哄他睡覺。
洛璃躡手躡腳的走上前去,百里燁見到她來,便對她抿脣一笑,她順勢低頭看了看百里燁懷中的孩子。
原來那孩子沒睡,此刻睜大了眼睛看着百里燁,這孩子的眉眼極漂亮,像極了太后娘娘,洛璃一驚,不由得別開臉去。
百里燁見狀便有些奇怪,他本想要將孩子遞給乳母,讓乳母哄他睡覺,可誰知這孩子根本離不得百里燁的懷抱,還未離開,只是感覺到百里燁的手臂在脫離自己,便已經開始嚎啕大哭,惹得百里燁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他只得還是將孩子抱在手中,對那乳母道:“你出去,本王有話要與王妃說。”
那乳母會意出去帶上了門。
百里燁先是哄了那孩子兩聲,直到那孩子的哭聲都聽了,這才問洛璃:“怎麼了,今日誰給你臉色看了?”
洛璃背對着他,隨意道:“沒呢,倒是過得不錯。”
“那怎麼回事?”百里燁靠近她:“素日裡你是最喜歡這個孩子的,怎麼如今連抱他一抱都不肯了?”
洛璃轉過身去,直視百里燁:“你不知道我先下煩惱得很。”
百里燁雖然不解,卻笑着打趣:“你煩惱甚麼?你的孩子還有五個多月纔出生呢,這還沒到你煩惱的時候呢。”
洛璃不悅的瞪了他一眼:“我今兒見到攝政王了,有點兒事情我不知道是自己猜錯了,還是真的就是這樣。”
百里燁一聽她見過遲毅,說明話中另有磨頭,故而道:“發生什麼事了?”
“若非要說什麼事……我也不知道應該怎樣說。”
洛璃低着頭看不清神色,百里燁便道:“你就說吧,說出來我給你分擔總好過你一個人憋在心裡來的好。”
洛璃愣怔了一會子,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咬咬牙道:“我懷疑太后娘娘有了身孕。”
你說什麼?”百里燁有些微微錯愕,只疑心是自己聽錯了這話,手不禁一抖,險些將手中的孩子摔了下去,幸而洛璃眼明手快及時抱住了他才免遭劫難。
洛璃蹙眉道:“你仔細着孩子!”
百里燁且驚且疑,一時震驚的不知如何迴應,只得小意問道:“你能保證?”
洛璃想了想,還是搖搖頭道:“未必……我也只是初次有孕並不十分肯定,但是太后娘娘的症狀的的確確與我相似,故而我才懷疑……”
“璃兒!”百里燁焦急的打斷洛璃的話,“你聽我說,你今日入宮,萬一來日此是敗露出去,太后娘娘第一個要除掉的便是你,你要記住今日對我說過的話,忍死不能再出!”
洛璃自然也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故而當時她才早早離去,就是怕自己多待一刻便會知道更多的東西,那樣只會對自己不利。
百里燁緊張地將她摟在懷裡:“璃兒,我真的很怕,很怕有一日,你被人除去,我卻力所不及,你知道那樣比叫我死還難受!”
洛璃已經將脣咬得微微發白,這一刻才鬆口:“我知道,所以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