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只覺得洛璃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奇怪,幾乎是一種在誘導着獵物一步步陷入圈套一般的神情,她猛地搖了搖頭,努力告訴自己,是自己想多了,洛璃怎麼可能用這種眼神看自己呢。
然而洛璃的的確確是在用這樣的眼神看着她。
洛璃道:“認識這麼久了,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黑衣人眼中閃過細小的光色:“何必知道這些,我們又不會在一起多久,我護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之後,自然就會離開的。”
洛璃輕輕一笑:“你之前在楚烏谷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可是後來,你也暗中救了我幾次,就說這兩次,也是你救了我。”
黑衣人不乏解釋:“我不過是恰好路過。”
洛璃聞言輕嗤一聲,笑道:“你騙人。”說罷竟身後摟過黑衣人,一臉街頭蠻子的輕薄樣:“你分明是在暗中跟着我。”
黑衣人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也並不對洛璃過分親密的舉動有甚麼不悅之處,只是道:“你要去青城派,我也要回青城派,行走的路途都是一樣的,若是這般你便覺得是我跟蹤你,那麼我也可以說是你在跟蹤我。”
洛璃微微一愣,笑向黑衣人道:“我瞧你平常不苟言笑,沒想到你也這樣會爲自己辯解。”
黑衣人不理會她,當下別過頭去:“你其實並非真心要走對不對?”
洛璃愣了一愣,神色頗爲淡然,她笑道:“爲甚麼這麼說?”
黑衣人看了看四周,道:“你若真心想走,不會留下線索給百里燁。”
洛璃並未做聲,只見黑衣人彎腰從地上撿起一顆石頭,朝洛璃所騎的那匹棗紅色的寶馬扔去,石頭恰好砸中寶馬的股間,痛的馬匹長嘶一聲,跳了起來。
“這兩匹馬乃是夫妻,無論其中一方身在何處,另一方都能通過馬匹留下的氣味和痕跡找到對方,你明知如此,逃跑的時候卻刻意選擇了這匹馬,說明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逃婚的,我說的可對?”
黑衣人的眸子裡含着細小的光色,她直直地盯着洛璃,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洛璃被她看的身子發麻,因而道:“你猜的不錯,我的確不是真心想要逃婚的。”
黑衣人見她承認的如此爽快,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問話,更不知道她這樣做的用意。
黑衣人十分疑惑,蹙眉道:“你爲甚麼要這樣做,你這樣不是憑白讓人擔心麼?萬一我不肯陪你逃婚,你在路上遇到了危險又應該怎麼辦?”
“你不會的!”洛璃當即就回答道:“天下任何人都有可能棄我於不顧,但是我知道你不會!”
本來還一本正經,義正言辭的指責洛璃的黑衣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突然就怔愣住了。
一雙流眄溢彩的眸子裡似乎含了霧氣,她吸了吸鼻子,只覺得淚腺被觸動了,整顆心就像被一隻大手緊緊的揪住了一般,痛的無法呼吸。
原來洛璃……已經知道了。
她就算能騙過洛璃,也無法欺騙自己的心,她看着洛璃含着淚水的眼睛,終於捂着臉跪坐下來。
“對不起……”
黑衣人幾乎泣不成聲。
是洛璃,她成熟穩重的像個大姐姐一樣,將黑衣人摟在懷中,尖巧的下頜抵在黑衣人的頭上,用手輕輕環住黑衣人的肩膀。
洛璃也在哭,只不過並不像黑衣人哭的這樣厲害。
洛璃的心情裡,更多的是喜悅。
“姐姐,我從不怪你,你回來就好。”
原來這個黑衣人,真的是洛琉,她並沒有死。
洛璃第一次見到黑衣人的眼睛時,她就產生了一種錯覺,她覺得黑衣人是洛琉,像她,似她,就是她。
洛璃爲了證明自己的猜想,更是無數次的旁敲側擊的試探過百里燁,然而百里燁何等聰明,怎麼會中自己的圈套,他無時無刻不表現出一種“洛琉已死”的假象欺騙自己,這不僅讓洛璃難過,更教洛璃見失望。
直到她那一次,扯下黑衣人臉上的面紗,她才說服自己,洛琉真的死了,不要再幻想她沒有死了。
從那時候起,洛璃才真真正正將洛琉當做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只不過,這次摔下山崖卻又給了她希望。
她在墮崖的時候,她聽見黑衣人叫自己“璃兒”,並且,那個時候黑衣人的聲音並不像她平常說話時的聲音,而是更多的,消似洛琉的聲音。
恰好她突然憶起,自己最初認識葉媚兒的時候,她也是通過一張*,將自己原本的容貌隱藏起來。
直到那一刻,洛璃才真真正正的確認,黑衣人就是洛琉。
後來她被關押在柴房裡的時候,百里燁和黑衣人一同尋到老婦人家中,那時的黑衣人說話的聲音儼然已經與洛琉一模一樣了。
她在自己面前都要掩藏自己真正的聲音,卻可以在才百里燁的面前展露出來,這說明,百里燁與洛琉的當初的假死,是有密切的關係的。
她想過很多方法逼洛琉承認自己的身份,但她自己一點可行的機率不高,直到她的容貌被毀,她才終於想出了這個計謀。
既算計了洛琉,又算計了百里燁,她很滿意自己的計謀。
然後洛琉,卻已經在她的懷中泣不成聲。
“你是從甚麼時候開始懷疑我沒有死的?我的葬禮應該做的很好很到位,你也應該並沒有見過我最後一面纔對。”
洛琉哭夠了,便伸手摘下了臉上的*,洛璃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心下更是欣慰不已。
她笑道:“我在錦州第一次受傷的時候,百里燁用了青城派的金瘡藥給我治療外傷,但是那個時候,我們所帶的藥品都遺失了,我便疑心是不是有人暗中幫助我們。”
洛琉疑惑道:“然後你就疑心是我給他的藥?”
洛璃點一點頭,很快道:“你死了之後,我雖然對你的事情頗爲難過,但有時恍恍惚惚的,我卻總覺得你還在我身邊。”
“在我的逼問下,百里燁仍然不肯說出金瘡藥的來源,只不過是隨意找了個理由搪塞了過去。”
洛璃刻意忽略掉了百里燁的理由,因爲她知道,洛琉的心裡還沒有忘記這件事。
“後來在楚烏谷,我真的覺得你沒有死,所以我纔會去扯你的面紗,不過當我看到面紗下的臉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張臉時,我心裡確然有一絲絲的失望。”
洛琉微微頷首,道:“在跟你遇見之前,我暗中見過百里燁,是他告訴我讓我易容,以防開啓迫不得已與你相見時,被你知道我沒死。”
洛璃在她耳邊笑道:“原是這樣,那會子我卻沒想到這一層。”
洛琉低低道:“那時候我本來也不想出現,只是見你與葉媚兒兩人深陷險境又不得相救,這纔出手救你。”
洛璃看着洛琉的目光十分溫柔而愛惜:“其實我本是可以避過危險的,我冒險一則是爲了重傷的百里燁,二則就是爲了引你出來。”
洛琉的神色倏忽有些迷茫,有些不忍:“你太冒險了,若是我當時真的不在,你以爲憑單臣的性子會放過你?”
洛璃抿脣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成大事者不會在意這一點點兒的危險,更何況,我不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洛琉看向洛璃的目光徒然多了幾分傾慕和疏離,她真的覺得,自己似乎並不認識這個洛璃。
她印象中的洛璃,絕對不是這個樣子的。她一直記得很小的時候,洛璃跟在她身後到處追,她離開家十年,只有八歲時回去過一趟,那時候洛璃已經長成一副裡極正經極端麗的模樣。
明明還是個孩子,卻在人前板着臉一副大人的架勢斥責她。
她不高興呢,覺得洛璃慣會管教人,一點兒也不可愛,可誰知,後來,洛璃別了人前,卻肯提着裙子與她上竄下跳的,半點兒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那個時候她還沒有那樣討厭洛璃,直到後來,她從青城派學成歸來,兩人都已經是婷婷玉立的少女了。
洛璃與洛夢走得近,洛夢看不起她,覺得她粗魯又討厭,洛璃也便跟着看不起她,經常和洛夢合起夥來欺負她,而每每她被欺負的時候,洛天成根本坐視不理,洛霜卻總是出來幫她,以至於後來,她對整個洛家除了洛霜以外的人都十分抗拒。
“從前的你又乖張又嬌氣,和現在的你一點兒都不像。”
洛琉看着洛璃婉約的面容,突然說出了這句話:“自從你落水醒過來之後,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你變得聰敏精明,乖巧懂事,腦子裡的謀算一點兒不遜於朝堂之上的士大夫,璃兒,你究竟怎麼會……”
原來洛琉也是懷疑的。
洛璃不由得低低一笑,她比夏時和百里燁好對付太多,儘管洛璃並不想騙洛琉,但她自認爲,現在將真相告訴洛琉,還不是時候。
因而低低一嘆:“是母親讓我這麼做的。”
洛琉心下疑惑:“阮夫人?她爲何要這樣說?”
洛璃看向她,眼中是堅定的神情:“因爲母親說,宮門王府,皇親國戚不同於一般人家,想要在這種地方生存下來,必須要懂得掩藏住自己的鋒芒,大智若愚,明哲保身,往往要比鋒芒畢露要來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