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親自打電話來是召陳子錕參加軍事委員會會議,這意味着陳子錕已經是國民黨最高軍事當局的一員,級別比國防建設監委會主席更高一層樓。
陳子錕匆匆前去開會,劉婷在家留守,雖然天氣陰鬱無比,但她的心情確是陽光燦爛,她喜歡南京,因爲只有在南京才能共享二人世界。
劉婷打了個電話到江東省政府,本來普通家庭電話是不能直接撥打省級長途的,但陳子錕已經是軍委會成員,號碼列爲最高等級,不受任何限制。
長途電話經過多道轉接,聲效很差,電流聲滋滋啦啦,但勉強能聽明白,劉婷報上身份,那邊急忙把劉存仁找來接電話。
“爸,我在南京,戰爭開始了,我暫時不能回去過年了。”
“婷兒,好好照顧自己,家裡一切都好,別掛念。”
劉婷抵滬後就發了電報回去告訴家人自己行蹤,現在又說不能回家過年,當爹的心裡自然不好受,但也能接受這種事實,閨女大了,早晚嫁人不也得在別人家過年不是。
捱到中午,劉存仁摸出懷錶看看到下班的點了,收拾東西夾着布包出了省府大門,中央大街上人聲鼎沸,報童扯着嗓子喊着:“賣報賣報,日本大舉進攻上海,被我軍擊退!”
劉存仁趕忙掏錢買了一份淮江報,今天的早報足足晚了一上午,看來是上午在臨時加的版面,內容是駐上海日本海軍陸戰隊突襲我閘北守軍,被我十九路軍英勇擊退,目前正在鏖戰之中,看到這裡,劉存仁就覺得一股血往頭上涌,雖然他早已過了熱血青年的年紀,但看到國軍奮勇抵抗的消息還是覺得激動萬分,中國軍隊終於抵抗了,不再像丟東三省那樣把上海拱手相讓了!
……
一連三天,陳子錕都在南京參贊軍務,上海前線的戰報陸續傳來,十九路軍打得很艱苦,也很漂亮,日本駐滬艦隊司令本來叫囂四個小時內結束戰事,結果打了三天依然沒有戰果。反被十九路軍攻佔了海軍陸戰隊司令部,繳獲三千條步槍。
二月一日,日本軍艦炮擊南京,爲防止戰事擴大,中國軍隊並未還擊,國民政府決定西遷洛陽,以示抵抗決心,但軍政機關依然留守南京,並且開始商討支援十九路軍事宜。
陳子錕主動請纓,願意領軍作戰,卻被蔣介石婉拒,軍委會將駐紮寧滬杭一線的八十七師、八十八師、中央教導團組成第五軍,任命中央軍校教育長張治中爲軍長,領軍前往上海支援。
日軍攻勢受挫,不得已接受英美調停,宣佈停戰三日,暗地裡卻調兵遣將準備更大規模的進攻,中方同樣也利用這點時間積極備戰,陳子錕和宋子文私交甚好,兩人商議,把稅警總團投入戰鬥。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次上海之戰,就是兒郎們報效國家的大好時機。”陳子錕對老禁菸總隊的戰鬥力還是很有自信的。
宋子文抽着雪茄:“不妥,稅警總團是稅務警察,參戰的話違背原則,八國銀行團停止撥付鹽餘款項,經費就沒有了。”
陳子錕道:“這個好辦,換個番號就是,我建議暫時編入中央軍序列,等戰事結束再恢復稅警總團,瞞上不瞞下,其實就是給外國人一個交代,紙裡包不住火,他們肯定知道,但相信也能諒解。”
宋子文道:“目前來看,只好如此。”
三日後,日本增派第三艦隊馳援上海,再度進攻閘北,戰火延燒至江灣、吳凇,稅警總團與日軍爆發戰鬥,果然大顯身手,進攻江灣的日第一聯隊被圍殲,而此時正是中國舊曆新年。
第五軍尚在組編之中,陳子錕多次請戰未批,只好換了個名義,說是去上海將家眷撤出,這才被軍委會批准。
陳子錕沒有帶劉婷,隻身飛往上海,進入租界,到處一片蕭條,閘北畢竟太近,不可能沒有影響,回到家中,夫人們正忙着收拾金銀細軟,說是要去募捐,連嫣兒都拿出了自己的攢錢罐。
“募捐什麼?”陳子錕很納悶。
“給十九路軍募捐,買槍買炮買鐵帽子,打小日本。”夏小青道,她穿了件勁裝,腳蹬抓地虎靴子,看樣子是心癢難耐要親自上陣客串花木蘭了。
“瞎胡鬧。”陳子錕呵斥一句,心裡卻很是欣慰。
姚依蕾問他:“你回來做什麼?”
陳子錕道:“薛斌帶弟兄們上陣了,我放心不下,過來看看。”
姚依蕾驚道:“那你要去閘北?”
鑑冰聞言也大驚失色:“閘北子彈滿天飛,太危險了。”
只有夏小青不當一回事:“好啊,我也去。”
陳子錕道:“我這個陸軍上將可不是祖上世襲的,而是一刀一槍殺出來的,我還怕這個?”
他主意打定,誰也勸不了,不過作爲軍委會成員,貿然上陣是違反紀律的,陳子錕自有辦法,他讓人找了一套皺巴巴的二等兵舊軍裝穿了,紮上綁腿,戴上軟趴趴的帽子,腰裡紮了一根牛皮帶,看起來和兵痞差不多。
副官們預備了一批慰問品,香菸白酒糕點雜七雜八,裝了滿滿一卡車,陳子錕帶隊,浩浩蕩蕩開往閘北,路過租界閘口的時候,華捕們非但沒有檢查,還向卡車敬禮,洋人巡捕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陳青鋒解釋說,最近租界內的中國人自發前往閘北勞軍的甚多,洋人早已見怪不怪了。
車入華界,情景頓時不同,滿目瘡痍,樹木燒焦,遍地都是子彈殼和碎石瓦礫,可見戰鬥之激烈。
路邊有幾個黑制服警察,正揹着步槍執勤,他們是上海公安局五中隊的武裝警察,閘北之戰,警察參與戰鬥,犧牲甚多戰功赫赫,陳子錕當即讓人拿了幾條煙給他們。
警察們說,再往前就是和日本人拉鋸戰的地域了,建議不要繼續前行,陳子錕表示了感謝,但依然驅車向前,果然,開出去兩條街,就能聽見流彈咻咻的聲音,時不時有炮彈落下,炸起一團煙塵。
街心有一根電線杆橫臥,汽車被迫停下,路邊走出幾個士兵,操着粵語道:“回去,危險!”
陳青鋒下車說我們是來勞軍的,士兵看見他的少校軍銜立刻立正敬禮,路邊一所房子裡設有十九路軍的一個前沿指揮部,這裡最大的軍官是個營長,聽說有人勞軍趕忙過來,問道:“您是哪部分的?”
“我們是軍事委員會的。”青鋒此言不虛,自家上將軍現在是軍委成員,這些副官護兵自然跟着升格。
營長肅然起敬,敬禮道:“我們是十九路軍七十八師156旅第6團1營。”
陳青鋒道:“幫忙把電線杆挪開,我們要去前線。”
營長道:“這裡就是前線,再往前就是日本人的防線了。”
陳青鋒便讓手下把慰勞品搬出來,陳子錕夾在隊伍中一言不發,幫着搬東西,他上前線不是爲了顯擺的,而是想切切實實看看日本軍的戰鬥力和十九路軍的表現,這些都是極爲寶貴的第一手資料,對一位軍委會高官來說是很重要的。
不大工夫,第一營的兄弟們都抽上了來自租界募捐的大英牌香菸,正樂呵着,忽然有人大喊一聲:“叼你老母,日本人上來了!”
果然,一輛輪式裝甲車殺氣騰騰的出現在街頭,鐵板上佈滿鉚釘,車身上塗着海軍的旭日章,炮塔內伸出兩隻重機槍的水冷套筒,陳子錕一直做進口軍火貿易,認識這是英國產的維克斯M25裝甲車,裝甲鋼板六毫米,頂得住國軍的七九公釐子彈射擊。
裝甲車瘋狂掃射,7.7口徑的機槍子彈打在沙包掩體上,壓得十九路軍擡不起頭來,藏在裝甲車身後的野炮露出了猙獰的炮口,一聲巨響,街心的沙包掩體被炸上了天,剛纔還抽着菸捲談笑風生的六個弟兄被炸的血肉橫飛。
十九路軍紛紛還擊,從樓上窗口,掩體後面向裝甲車開火,打得鋼板火星四濺,裝甲車毫髮無傷,國軍弟兄們束手無策,眼睜睜看着裝甲車帶着野炮步步緊逼過來。
陳子錕等人被十九路軍的弟兄護在後面,聽到槍聲如此密集不免心焦,一雙雙熱切的眼睛緊盯着上將軍,就等他一句話了。
“找幾個酒瓶子。”陳子錕忽然說道,親自從慰問品中拿了一瓶酒,啓開瓶蓋倒了個精光,從卡車駕駛室裡取了一根橡膠管,打開汽車油箱蓋子,橡膠管插進去,猛吸幾口,汽油導進空瓶子裡,然後撕下軍裝下襬塞住瓶口,道:“照我這樣做。”
護兵們如法炮製,很快製成了六個燃燒瓶。
“我來!”雙喜拿起燃燒瓶就要上陣。
“誰也別和我搶。”燕忌南抄起燃燒瓶,搶先一步而去,到底是滄州燕家傳人,身法那叫一個利落,旁人還沒看清楚就已經上了樓頂。
閘北巷戰極其艱苦,民房極多,戰線犬牙交錯,火力猛者佔據上風,日軍有航空兵掩護,裝甲車和重炮配合,十九路軍硬是靠血肉之軀才頂住了敵人的多次進攻。
跟在裝甲車後面的是身穿藍衣的日本特別陸戰隊,他們負責保護裝甲車的安全,看見樓頂上的人影頓時開槍射擊,燕忌南閃轉騰挪,子彈根本傷不到他,一枚燃燒瓶砸在裝甲車上,卻忘了點燃布條。
燕忌南急忙點燃另一個燃燒瓶,使出燕家暗器絕學,正好砸在裝甲車觀測窗上,頓時火焰四起,慘叫連連,他一時興起,又抄起一個燃燒瓶,剛要砸下,一顆子彈飛來,正中燃燒瓶,頓時半邊身子都燃起了大火。
此時陳子錕已經帶人從側後迂迴過來,一陣機槍亂掃,弄堂裡的日本陸戰隊秋風掃落葉一般倒下,雙喜衝上去將一顆冒煙的手榴彈塞進裝甲車窗口,一個翻滾趴在地上,轟隆一聲悶響,裝甲車停了,熊熊烈火燃燒起來。
燕忌南身上的火被衆人撲滅,但衣服都燒焦了,手臂焦黑,人疼得昏死過去,眼見這條胳膊保不住,若是感染,命都保不住。
陳子錕讓雙喜迅速將燕忌南送回租界醫院治療,青鋒跑過來一臉焦急道:“上將軍,撤吧,這裡留給十九路軍去守。”
“胡扯!身爲軍人守土有責,除了傷員,誰也不許後退半步!”陳子錕當即怒斥。
十九路軍的官兵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個二等兵訓斥少校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