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完了軍事會議,部下們退場,少將參謀長閻肅留了下來,和陳子錕商量對策,他倆人是老搭檔了,說話不用拐彎抹角,陳子錕的表情也不像剛纔那樣意氣風發,信心滿滿了, 而是略帶愁容。
“局勢越來越惡化,段祺瑞下令撤掉了齊燮元的江蘇督軍職務,奉軍南下只是早晚的事情,嘯安兄有何良策?”陳子錕憂心忡忡道。
閻肅道:“齊燮元勢必不會束手待斃,奉軍南下氣勢洶洶,絕非山東、江蘇就能滿足胃口,江東、浙江、安徽、江西、湖北等省都面臨危險,倘若這幾個省的軍隊能有一個人統一指揮的話,或許還能和奉軍分庭抗禮……”
陳子錕懂了,直系一盤散沙,偏偏個個又都是眼高於頂,不肯甘居人後,若是吳佩孚能扛起這個大旗的話還好說,可玉帥兵敗塘沽之後江河日下,僅餘衛隊百人,根本沒人搭理他,這仗,是沒法打了。
長嘆一聲,陳子錕道:“難不成這江東省要拱手讓與他人。”
閻肅道:“昆帥驍勇善戰,威名在外,奉軍也有所忌憚,如果我估計的沒錯的話,張少帥怕是這幾天就有密使到。”
陳子錕道:“奉軍這是想各個擊破啊。”
閻肅道:“假若張學良真的伸來橄欖枝,昆帥打算幫哪邊?”
陳子錕道:“誰贏我幫誰。”
閻肅瞠目結舌,這話雖然沒錯,但太過直白了些。
陳子錕又補充道:“奉軍真有本事統一中國,就算張作霖老小子當皇帝我都贊成,老百姓經不起折騰啊,這幾月光軍費花了將近五百萬!這筆錢要是建工廠,修鐵路,能做多少事情啊,打來打去,把錢都花完,人也死光,吃虧的是中國,佔便宜的是賣軍火的外國洋行。”
閻肅道:“如果天下每個軍人都像昆帥這樣想就好了。”
……
中午,陳子錕會見了來自北京的記者阮銘川,向他打聽北方的情況,這年頭,記者都是無孔不入消息靈通的角色,掌握的信息最豐富詳實。
談到京師亂局,已經是資深記者的阮銘川長吁短嘆:“功虧一簣啊。”
陳子錕道:“玉帥確實敗的冤枉,若不是馮煥章背後捅刀子,也不致於滿盤皆輸。”
阮銘川道:“我不是說吳佩孚,而是說馮玉祥,他才真的是功虧一簣,發動政變首功是他,可是帶頭來爲他人作嫁衣裳,啥都沒撈着。”
陳子錕道:“此話怎講?”
阮銘川道:“說到底,馮玉祥還是沒這個威望和資歷,根本控制不住局面,他請段祺瑞來主持大局,希望以段合肥的威望替他撐着點,可是段祺瑞是什麼人,豈是他馮玉祥擺佈的傀儡,就任臨時執政後立刻把黃郛內閣給撤了,換上自己皖系老人,馮玉祥吃了個啞巴虧,是有苦難言。”
“還有張作霖,那就是一土匪!毫無信義可言,馮玉祥倒戈之時和他有約在先,奉軍不入關,結果怎樣,墨跡未乾,奉軍就進了山海關,屯兵天津一線,虎式山東,隨時可能南下。馮玉祥的國民軍根本不敢對抗。”阮銘川說的痛心疾首。
陳子錕道:“阮兄似乎頗爲馮煥章鳴不平。”
阮銘川道:“我做記者這麼久,這些軍閥武夫也算研究過不少,馮玉祥好歹是個有理想的真英雄,從一件事上可以看出,這可是秘密,我只告訴你,昆帥切勿外傳。”
陳子錕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頓時來了興趣:“你說,我絕不外泄。”
阮銘川壓低聲音道:“我聽說,國民軍一幫將領要趁着張作霖父子進北京的時候幹掉他們。”
陳子錕一驚,這種事情也就兩個人做得出,一個是馮玉祥,一個是徐樹錚,這二位都是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之輩,若是真把張作霖張學良父子殺了,奉軍羣龍無首,對馮玉祥來說確實是好事,但對百姓來說,簡直就是滔天災難。
阮銘川接着說:“張氏父子僅帶着一個營的衛隊進駐北京順承羣王府,這本是極好的下手機會,可是馮總司令卻放棄了,他說如果殺了張氏父子,東北勢必落入日本人之手,千古罪人他是不做的,寧願自己下野,所以,我極爲欽佩馮煥章。”
陳子錕道:“如你所言,馮煥章確實是個爲國爲民的豪傑,不過下野未必是真的,我猜他是以退爲進,逼迫段祺瑞在國民軍和奉軍之間做出選擇。”
阮銘川道:“馮玉祥已經致電廣東,邀請孫中山先生北京主持大局,奉系皖系國民黨本是鐵三角,看這次能不能組成聯合政府了,倘若孫文順利北上,我想局勢還是會越來越向好的。”
陳子錕點頭道:“但願如此吧。”
剛和阮銘川談完,副官來報,奉軍方面有使者到,陳子錕讓快請,來的是張學良的私人代表,給陳子錕送了兩件上好的女式貂皮大衣,一根千年老山參,另附親筆手書信件一封,敘敘舊,談談天下大事,都是些泛泛之言而已。
但奉軍方面的意思很清楚,想和江東方面修好,陳子錕也修書一封,另準備厚禮一份,託使者帶回北京,雙方這就算建起了聯繫渠道。
送走了奉軍使者,副官拿進來大堆的文件讓陳子錕簽署,有任命官員的,有支取款項的,報銷軍費的,林林總總,令人頭暈眼花,陳子錕拿了支鋼筆,一目十行的閱讀文件,並在上面做出批示,簽名力透紙背,批示清晰明確,不大工夫竟然把文件批完了。
“還有麼?”陳子錕問。
副官處長趙玉峰驚得目瞪口呆:“我聽他們說,以前孫開勤每天只批十份文件,大帥您一口氣就把積壓兩個月的文件批完了,這效率太牛逼了吧。”
陳子錕道:“不是我牛逼,是孫開勤效率太低下,當官是最容易的事情,這都幹不好,難怪把地盤丟了。”
趙玉峰抱起公文往外走,不小心掉下一份來,是段海祥部申請增發軍餉的文件,陳子錕在上面批了一行字:轉閻參謀長閱。
“大帥,怪不得您速度快呢。”趙玉峰恍然大悟。
陳子錕道:“這種具體事務難道都要我來批示?軍務方面的讓閻參謀長管就行,政治方面的交給劉省長,他當了這麼多年橡皮圖章,也該乾點實事了。”
趙玉峰咋舌道:“您真捨得放權。”
陳子錕道:“你不懂,有些東西抓是抓不住的,不如放手來的輕快,事情還未必辦壞。好了,時候不早了,明天還有大事,我歇息了,有天大的事情都不要打擾。”
說着回了後宅,如今姚依蕾和鑑冰都來到省城居住,夫妻團聚,少不得卿卿我我,姚依蕾半開玩笑的問陳子錕,這段時間有沒有在外面亂搞,陳子錕斬釘截鐵的說沒有,心裡卻在發虛,這女人難道第六感覺這麼靈敏?
第二天,華東禁菸委員會成立儀式在省城大劇院舉行,省內連同江浙的名流士紳,下野官員都參加了這次盛會,並且不少人擔任了委員會的名譽副會長,爲了貼補查禁菸苗後農民的損失,陳子錕發起了捐款,並且捐出自己一年的薪水,大帥夫人也捐了幾件金首飾。
陳大帥伉儷做出了表率,他人豈能落後,在場士紳多則上萬,少則數百,一上午就捐了十萬大洋出來,雖然距離預期目標還有很大差距,但也很讓陳子錕滿意了。
“江東父老如此支持禁菸大業,子錕代表禁菸委員會執委會向大家表示感謝。”陳子錕起立敬禮,然後又下臺和前排名流士紳們一一握手,溫言撫慰,忽然一人闖入禮堂,大聲道:“我來晚了!”
陳子錕定睛一看,原來是匯金銀行龔總經理,頓時笑道:“稼祥兄來的正好。”
龔稼祥快步上前,緊緊握住陳子錕的手,滿臉激動道:“君不負我,我不負君!”
陳子錕知道他說的是禁菸和承兌軍票的事情,這些都是自己曾經答應過他的,如今這兩件大事都圓滿解決,難怪龔稼祥如此激動。
龔稼祥從懷裡掏出一張支票交給司儀,司儀扶了扶眼鏡,手都顫抖了,大聲道:“龔總經理捐大洋二十萬!”
滿場掌聲雷動,陳子錕攜手龔稼祥登臺講話,龔總經理洋洋灑灑發表了一通演講,對陳子錕是大加讚譽,陳子錕也趁勢宣佈,邀請龔稼祥爲禁菸委員會的名譽會長。龔稼祥是銀行家,又是國會議員,本來在省城就頗有名望,這回更是出盡風頭,聲譽如日中天。
禁菸委員會來勢洶洶,首當其衝的便是遍佈全省的煙館,查禁菸館不比鏟罌粟苗,牽扯的利益太廣,數十萬菸民更是難以在短時間內戒掉煙癮,不過這就不是陳子錕操心的事情了,他關注的是如何在上海實行禁菸。
按說江東督軍是管不到上海事務的,但陳子錕自封了一個禁菸委員會秘書長兼執委會會長的頭銜,又把自家種的兩萬畝罌粟給鏟了,博取了巨大的威望,江浙一代的報紙紛紛報道他的光輝事蹟,一下佔到道德制高點上,查禁上海鴉片也變得名正言順起來。
陳子錕在駐吳淞口的特務團抽調了五百名精幹士兵,換上黑色的警察制服,鋼盔也漆成了白色,胳膊上扎一袖章,上面印着“禁菸” 的字樣,對外宣稱“禁菸執委會直屬執法別動大隊。”這樣就避免了軍人騷擾市民的糾紛,換裝完畢後,正式開始查禁鴉片。
上海的鴉片,八成是通過水路進口,執法別動大隊乘坐快艇在吳淞口水域查禁鴉片,一天之內就查獲兩噸鴉片。
值得一提的是,這兩噸鴉片都是三鑫公司進的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