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唯纔不吃趙子銘送來的食物呢,根據地缺糧少油,病號傷員也不過是吃雞蛋麪而已,爲了招待貴客,支隊把過年預備的豬都給殺了,這個趙子銘借花獻佛,真過分。
白玲見葉唯動也不動這一籃子食物,便提去給傷員們加夜宵去了,此時外面趙子銘又開始大吵大鬧,荒腔走板唱着大戲,把衛生隊的門敲的山響,不少已經睡下的鄉親們都披衣起來看熱鬧,最後還是武長青出面,才把趙子銘勸走了。
趙子銘喝多了,沾着枕頭就呼呼大睡,武長青也一點醉意都沒有,連夜召開了支隊黨委會。
“同志們,江北地區的敵後抗戰工作陷入了一個僵局,國民黨做的比我們要深入細緻,當然這並不代表我們沒有努力,而是實力差距太大,江北是陳子錕的老窩,他又是國民黨上將,號召力和影響力遠超我們,如果這樣下去,我軍進入江北的戰略目標就會徹底失敗。”
黨委成員們嚴肅無比的點着頭,支隊長說的很有道理,在別的地區,八路軍發展很快,唯有江北片區情況錯綜複雜,難以下手。
武長青道:“我們要發展壯大,首先還是動員羣衆,但這條路太慢,以我之見,不妨從陳子錕手裡搶人,摳他一兩支小部隊過來,爲我所用。”
葉雪峰道:“這無異於虎口拔牙,搞不好還會惹怒陳子錕,影響國共合作的大好局面。”
武長青道:“事在人爲,趙子銘不是對小葉有意思麼,不如咱們黨委幫他倆撮合一下,趙子銘成了我們八路軍的女婿,陳子錕也沒話說。”
大家頻頻點頭,參謀長道:“就是不知道葉護士什麼態度。”
武長青道:“趙子銘是好樣的,就是性格粗魯了一些,不過不礙事,男人嘛,至於葉護士的思想工作,就交給雪峰來做吧,對了,雪峰你一直沒發言,是不是有什麼建議。”
葉雪峰緩緩道:“我服從組織的決定。”
武長青道:“那好,咱們黨內民主一下,舉手表決吧。”
黨組成員都是些老革命,大老粗,腦子沒怎麼細想就都舉了手,葉雪峰最終也沒舉手,只是起身道:“那就這麼定了,葉護士的工作我來做通。”
武長青大手一揮:“散會。”衆人夾着筆記本端着茶杯出去了,只留下葉雪峰一個人,他靜靜坐了一會,起身出門,冷冽的空氣讓他腦子爲之一醒。
葉雪峰啊葉雪峰,你是一個革命者,不是普通羣衆,革命者天生就是要犧牲的,別說犧牲個人幸福了,就是死又何妨。
想到這個,他豁然開朗,但一思苦楚還是悄悄壓在了心底。
……
第二天一早,衛生隊的大門又被敲響,傷員們都打趣:“小葉子,趙司令又來找你了。”
葉唯一夜沒睡好,輾轉反側徹夜不眠,兩隻眼睛都是紅的,此刻再也忍不住了,憤怒的走出去一把拉開門正要呵斥,卻見站在門口的正是葉政委。
“葉大哥,你怎麼來了。”
“小葉,我有話和你單獨說,咱們找個僻靜的地方。”葉雪峰的兩眼浮腫,似乎晚上也沒怎麼睡。
與此同時,趙子銘也被勤務兵叫醒,說武支隊長找他有事。
趙子銘沒睡夠,很不耐煩,見了武長青便道:“有事快說,我還想睡個回籠覺。”
武長青道:“趙司令,咱們是不是朋友。”
趙子銘打了個哈欠:“當然是朋友,要不然我也不會幫你們救人了。”
武長青道:“既然是肝膽相照的朋友,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我希望趙司令和貴部加入八路軍,在共產黨的領導下抗日。”
趙子銘慵懶的眼神忽然變得凌厲起來:“讓我加入你們大青山支隊,受你的指揮。”
武長青道:“你可以參與支隊的領導工作。”
“哼哼,讓我當什麼,連長,營長。”
“不,如果你願意,我把支隊長的位置讓給你。”
“把老大的位置拱手相讓,你有這麼大方。”
武長青笑了笑:“可能有些誤解,我們共產黨和土匪不一樣,是有統一組織和領導的,支隊受共產黨江北特委領導,我們都受毛澤東同志的領導,革命沒有高低貴賤,無論幹部戰士,都是抗日大業的一分子。”
趙子銘冷笑:“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們那一套我清楚的很,內鬥起來,比打外人還下死手,你們共產黨八路軍,我高攀不起。”
武長青道:“令尊的事情,我也聽說過一些,那是在特殊歷史時期的特殊事件,我們黨也是在不斷進步的。”
……
衛生隊小院裡,葉唯身體僵冷,心更冷,她寒聲問道:“政委,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組織的意思。”
葉雪峰背對着她,毅然決然:“組織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葉唯深吸一口氣,攏了攏頭髮:“好的,我明白了,但是我有一個問題,不問清楚是不會跟他走的。”
葉雪峰不敢看她,道:“你說。”
葉唯沉默了一會,幽幽道:“我想知道,你心裡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
葉雪峰毫不猶豫道:“沒有,我自始至終都把你當妹妹看待。”說出這句話,他似乎聽到了玻璃破碎的聲音,他知道,那是葉唯的心碎了。
……
隊部裡,武長青還在苦口婆心的勸說趙子銘加入八路軍,但對方認準了死理,就是不答應,說的口乾舌燥也只能得到一個答覆,沒門。
忽然外面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如果我答應嫁給你,你願不願意加入八路軍。”
緊跟着,葉唯和葉雪峰走了進來,小護士素面朝天,眼角微紅,臉上隱約有淚水沖刷過的痕跡。
趙子銘當場就惱了:“他媽的,誰逼你了,老子斃了他,我趙子銘是喜歡你,可我不是土匪,幹不出搶親的勾當,也不是黨棍,不會包辦人家的婚姻,葉唯,你看不上我沒關係,我不會難爲你,我知道其實你喜歡的是葉雪峰。”
說着拔出盒子炮頂住了葉雪峰的腦袋,這一幕太過突然,旁觀者完全來不及反應。
“不要。”葉唯尖叫一聲。
武長青沉聲道:“趙司令,不要動手。”警衛員們和趙子銘的護兵拔槍相向,室內本來就狹窄,雙方的槍口都頂到對方腦門子上了,一打起來,全都得玩完。
葉雪峰凜然不動。
趙子銘道:“葉開,我爹的事情,我今天就不和你算賬了,可是葉護士的事情,我不能不管,你狗日的要是個男人,就不要傷人家的心,你今天要是不答應娶她,我就一槍打爆你個陳世美的狗頭。”
所有人都傻眼了,趙子銘當真是條真性情的好漢子,敢愛敢恨,快意恩仇。
“趙司令,有話慢慢說,你先把槍放下。”武長青勸道。
趙子銘卻來勁了:“今天大夥都在,我就要主持這個公道,葉開,你痛快點,說,到底娶不娶葉護士。”
葉雪峰直視趙子銘的眼睛:“你剛纔說不會包辦人家的婚姻,是放屁的話麼,你憑什麼包辦我的婚姻。”
“你。”趙子銘瞪起眼睛,狠狠的想扣扳機,卻下不去手。
事情鬧到無法收場,最後還是白玲進來勸了一番,趙子銘才收了手,硬梆梆丟下一句話,誰敢欺負葉護士,就要誰的腦袋,說罷帶着手下騎馬揚長而去。
勸說趙子銘部加入八路軍的事情就這麼黃了,武長青追悔莫及,自己竟然亂點鴛鴦譜,把葉政委喜歡的人安排給趙子銘,還自以爲幹了件好事,他找到葉雪峰作檢討,葉政委只是淡淡一笑,說你誤會了,我和葉護士之間真沒什麼。
他說的是實話,即便以前少女心中有些朦朧的愛意,經過這件事的打擊也蕩然無存了,從此後葉唯像是變了一個人,那個活潑愛笑清純可愛的小葉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寡言,幹活利索的八路軍衛生員。
大青山支隊屬於敵後武裝力量,歸江北特委領導,武長青和葉雪峰都寫了檢討請求領導處分。
1940年初,江北大地連續下了七天大雪,雪化的時候天氣格外寒冷,老輩人說起碼五十年沒這麼冷過,南泰鄉下的房舍被日寇燒光了,臨時建起來的屋子不夠住,凍死了很多牲畜和體弱的老人孩子,老百姓過的苦,游擊隊過的也極其艱苦。
特委派交通員送來一封信,信中對支隊進行了批評,但不是爲了亂點鴛鴦譜的事情,而是因爲敵後工作不見成效,已經大大落後於其他地區,領導指示,必須在短期內打開局面,擴展根據地,擴大部隊規模,搶佔敵後真空地帶。
武長青和葉雪峰都很慚愧,招待交通員吃飯,順便打聽城裡的消息。
交通員啃着窩窩頭說,從北泰一路過來的時候,看見日本鬼子的卡車隊跟一條長龍似的南下,車篷蓋得嚴嚴實實,裡面好像坐滿了兵,卡車後面拉着山炮,足有十幾門,最嚇人的是還有兩輛鐵甲車。
“鬼子最近或許有大動作,不知道哪個村子要倒黴了,但願不是衝咱們八路軍來的,槍打出頭鳥,我猜他們是衝國民黨去的,到時候咱們看熱鬧就行,“交通員道。
武長青和葉雪峰對視一眼,神情都很嚴峻,日寇故意選擇滴水成冰的隆冬季節進行報復,這是要斬草除根啊,沒錯,他們應該是奔着陳子錕的抗日救國聯軍去的,但江北不同於別的地區,國共合作還算融洽,八路軍和抗日救國軍是脣齒相依的關係,如果國民黨被掃清了,大青山支隊的末日也就不遠了。
“快,讓通信員去苦水井跑一趟,讓他們提高警惕,防備鬼子偷襲,“武長青道。
葉雪峰接口道:“還有龍王寨和趙子銘那兒,也要派人去一趟。”
武長青看看他,拍拍他的肩膀,點點頭。
三匹戰馬從牛馬莊奔出,踏着厚厚的積雪朝抗日救國聯軍駐紮的村落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