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上海十六鋪碼頭,彩旗蔽日,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蔣中正攜麾下衆將與上海灘各界賢達齊聚棧橋,迎接自歐洲歸來的國民黨主席汪兆銘。
與兩年前孫文逝世時相比,汪兆銘的格局恢宏了許多,舉手投足間大有領袖之風範,對所有人都和顏悅色,談笑間盡顯溫文爾雅的風度,上海灘聞人們爲之感慨,這纔是中國元首的氣派啊。
接風宴設在大華飯店,先總理夫人慶齡女士,宋家三小姐美齡出現在宴會上,蔣介石端起酒杯,向滿座賓朋道:“今天,藉着汪主席歸國的大好日子,兄弟向諸位宣佈兩件私事。”
衆人竊竊私語,汪兆銘依然滿臉笑意,似乎饒有興致聽蔣介石的私事。
“第一件,兄弟從此接受洗禮,皈依基督教。”
又是一陣交頭接耳,在場的外國客人鼓起掌來。
蔣介石環視四周,最後落在宋美齡身上,眼神竟然別樣的溫柔,宋美齡臉上一抹嬌羞,頓時讓陳子錕的心提了起來。
“第二件,承蒙宋美齡小姐垂青,願意下嫁兄弟,婚禮暫定年底,屆時還請諸位大駕光臨。”蔣介石精神煥發,難掩興奮。
熱烈的掌聲響起,所有人都爲這一對伉儷祝福,陳子錕也是笑逐顏開,和蔣介石握手祝賀時,注意到宋慶齡眼眉低垂,平靜如水,似乎並不很高興。
汪兆銘也不太高興,但很巧妙的掩飾住了,蔣介石突然發佈訂婚的消息,風頭蓋過了自己,任誰都不會開心。
宴後是舞會,風流倜儻的汪兆銘主動邀請宋美齡跳舞,兩人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端的是郎才女貌,珠聯璧合,與禿頭蓄鬚戎裝佩劍的蔣總司令相比,似乎汪主席和宋小姐更有夫妻相。
汪兆銘成功的奪回衆人對他的關注,再次成爲焦點人物,在國民政府文武兩位領袖面前,所有人的風采都被遮蓋,昔日的風雲人物陳子錕也不得不低調的坐在角落裡,孤獨的品着一杯紅酒。
“今天大華飯店用的紅酒,似乎有些微酸。”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一股暗香撲面而來,是申報女記者唐嫣。
“唐記者,很久未見了。”陳子錕舉起酒杯致意。
“陳軍長,多日不見,你的鬍子很有規模了哦。”趁着黑暗,唐嫣竟然膽大的伸手捋了捋陳子錕的鬍鬚。
“本司令發過誓,國家不統一,就不剃鬚。”陳子錕道。
唐嫣吃吃的笑,一隻穿着高跟鞋的腳伸在陳子錕兩腿間,酒杯和他碰了碰:“乞兒絲。”
兩人乾了杯中酒,唐嫣舉起白蓮藕一般的胳膊:“維特,威士忌。”
十分鐘,兩人面前已經擺了十八個空杯子,唐嫣站起來,咯咯笑着向陳子錕伸出手:“跳舞麼?”
正好一曲華爾茲結束,陳子錕攜手唐嫣步入舞池,高聲道:“樂隊,探戈!”
極具節奏感的音樂響起,兩人藉着醉意,一個瀟灑的甩頭頓時贏得滿場喝彩,陳子錕長髯飄飄,唐嫣年輕貌美,裙下一雙頎長的美腿吸引了大批的眼球,一曲探戈,頓時又壓倒了汪兆銘和宋美齡的金童玉女組合,至於那位土得掉渣的光頭司令,早已沒人注意了。
舞會結束,衆人散去,唐嫣眼神迷離,緊緊挽着陳子錕的胳膊,吐氣如蘭道:“我醉了,送我回家。”
“好吧。”陳子錕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想到整晚和宋美齡都沒有眼神的接觸,心中還是一陣黯然,走到汽車旁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望飯店。
他卻不知道,燈火闌珊處也有一雙眼睛望着他。
唐嫣的家住在公共租界的一棟石庫門房子裡,陳子錕驅車送她到了門口,女記者的酒勁已經上來了,跌跌撞撞走到家門口,傭人前來開了門,她回望陳子錕,伸出右手:“謝謝你,再會。”
陳子錕敬了個禮:“爲女士服務,是我的榮幸。”
唐嫣咯咯笑了一陣,進了門,咣噹一聲把門關了。
陳子錕悻悻然轉身,正欲上車,忽然門又開了,唐嫣倚在門口媚眼如絲:“司令,要不要進來喝杯咖啡。”
“時間太晚了……”陳子錕故意看了看手錶,偷眼觀察唐嫣,女記者似有失望之色。
“就喝一杯。”陳子錕笑道。
唐嫣也笑了:“請吧。”
兩人進門,穿堂入室,唐嫣叫傭人去煮咖啡,對陳子錕道:“要不要參觀一下我的書房?”
陳子錕欣然答應,走進唐嫣的書房,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窗簾拉上,落地燈昏黃,一排書架上擺滿各種書籍,唐嫣甩掉高跟鞋,撲進了陳子錕是懷抱,火熱的紅脣封住了他的嘴。
一個蕩氣迴腸的熱吻後,兩人滾在了地毯上……
廚房裡,煤氣爐上的咖啡已經咕嚕咕嚕冒着泡了。
門外道路上,陳司令的專車靜靜的停着,衛兵依然忠於職守,站在石庫門旁。
深夜,書房內,地毯上零散扔着高跟鞋、裙子、上衣褲子等物,兩具**的軀體糾纏在一起酣睡。
其後的幾天,唐嫣總是和陳子錕出雙入對,儼然是陳軍長的臨時夫人,女記者性格活潑隨和,抽菸喝酒都會,副官馬弁衛士們都喜歡和她打交道,再說陳司令子嗣不旺,兩位夫人至今只誕下一女,大家都期望他多納幾房妾室,多生幾位少帥呢。
蔣介石和汪兆銘進行了會晤後,汪主席與共產黨領袖陳獨秀聯名發表告國**員書,勸立即拋棄相互懷疑,事事開誠協商進行。消息一出,上海緊張的氣氛大爲緩解,此前盛傳工人糾察隊準備強行進入租界,自行組織上海市政府,現在謠言散盡,歌舞昇平。
北線戰事頗爲順利,張作霖的安國軍被壓到蘇北一線,聲勢大爲減弱,中國統一似乎曙光已現。
自從五卅之後,陳子錕和西方國家的關係就變得緊張起來,從美國訂購的飛機一直沒有到貨,春田洋行的生意也一度陷入停頓,連辦公室都租不起了,陳子錕和蔣介石達成協議後,一百萬元順利到賬,而且以後每月都有同樣多的錢,頓時讓他有一種財大氣粗的感覺。
慕易辰住在外灘附近一棟租來的石庫門房子裡,和他同住的還有三個洋行職員,都是大老爺們不拘小節,房間裡臭味熏天,衣服襪子到處丟,菸灰缸滿滿當當,書籍文件更是丟的到處都是。
陳大帥的到訪讓職員們很是緊張,忙乎着收拾東西,陳子錕很和氣的讓他們別忙,說幹家務不是男人的活兒,回頭讓慕經理僱個傭人便是。
慕易辰愁眉苦臉道:“工資都快乾不起了,哪有錢僱傭人。”
陳子錕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張支票遞過去:“這個興許能解燃眉之急。”
慕易辰接了一看,眼睛一亮:“五十萬!”
陳子錕笑道:“拿着吧,先租個像樣的辦公室,把生意做起來,眼瞅着國家愛就要統一了,咱們要未雨綢繆,準備開工了,鋼鐵廠,化工廠、紗廠、鐵道,都要建起來。”
慕易辰將這張浙江實業銀行的支票翻來覆去的看,感慨道:“蔣介石的融資能力,全中國無出其右者啊。”
陳子錕奇道:“你怎知這是蔣中正的錢。”
慕易辰道:“你忘了麼,我除了做進出口之外,還做金融生意,蔣總司令和江浙財閥的關係非常之好,江浙這些年來屢被北方軍閥統治,苦不堪言,現在有了個浙江奉化的老鄉出人頭地,自然是要大力支持的,中國銀行的張嘉璈,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的陳輝德,四行聯合儲備庫的錢永銘,浙江實業銀行的李銘,都對他鼎力相助,這段時間你知道蔣介石搞了多少錢麼?”
“猜不出。”陳子錕搖搖頭。
“借款,發行國庫券,公債等,一共搞到一億三千萬元!”慕易辰特地在億字上加重了語氣。
陳子錕倒吸一口涼氣,居然籌集到了上億資金!怪不得蔣介石如此強橫,根本不把有蘇俄支持的武漢政府放在眼裡,這年頭打仗打得就是錢,槍炮子彈要花錢,軍餉糧食要花錢,安撫地方,邀買人心也要花錢,自己籌到百十萬就覺得豪富了,和人家一比,豈止是小巫見大巫。
慕易辰嘆道:“蔣介石是做股票投機出身的,對金融上的事情懂得也多,加上會做人,洋人都讓他哄的服服帖帖,這回和宋家聯姻,更能得到孔祥熙和宋子文在財力上的支持和政治上的聲譽,放眼中國,已經沒人能與之抗衡了。”
陳子錕默然,只能自嘆不如,看來胡半仙說的對,以自己的資質,做到上將軍已經是極致,再進一步很難很難。
慕易辰輕笑:“沒想到做了這麼多年生意,我骨子裡還是個政治動物,學長,下一步您準備怎麼做?採取貼緊蔣某人的策略麼?”
不等陳子錕回答,他又自言自語道:“目前看來,這是最明智的選擇,中國經不起折騰了。”
正說着,門被推開,一個女子走了進來,立刻掩住了鼻子皺眉道:“好臭!”正是許久不見的學妹車秋凌。
“你們什麼時候成婚啊?”陳子錕立刻轉移了專題。
車秋凌落落大方道:“我爹其實已經默許了,但是礙着面子,還在死撐,我想如果有強力人士做媒的話,我爹纔會服軟。”
陳子錕道:“我的面子怕是不行了,不知道蔣總司令出面好不好使。”
忽然雙喜蹬蹬蹬上樓,大嗓門道:“報告司令,蔣總司令通知,有緊急軍務找您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