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錕並未因此事分神,他知道兒媳婦懷孕七個月,此時早產嬰兒多半活不了,還是先救兒子要緊,所以他只是安排夏小青、姚依蕾去醫院查看,自己帶領省政府班子前往江北。)
解放以來,陳子錕一直非常低調,換來的結果竟然是被人騎在脖子上拉屎,他決定強勢反擊,所以這次前往北泰的陣容非常強大,隨員足有數十人,黨政軍領導十餘人,其中就有省城公安局局長兼省公安廳副廳長徐庭戈。
鐵路分局在普通客車後面加掛兩節專列,一節是帶會議室的客車,一節是平板車,上面放的是陳子錕的奔馳牌敞篷專車。
列車向北疾馳而去,陳子錕穿着藏青色中山裝望着窗外景色沉默不語,省府秘書長閻肅問他:“主席,次去江北無需顧慮重重,我們還是有羣衆基礎的。”
陳子錕道:“我不擔心那個,我擔心的是孫子,這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
鐵路醫院婦產科病房,夏小青坐在病牀旁憐惜的看着馬春花和襁褓裡的嬰兒,這是陳家的第三代,一個在母親肚子裡七個月就生出來的早產嬰兒,比一般嬰兒個頭小的多,皮膚粉紅,五官皺在一起,如同剝了皮的小猴子,哭聲很細,似有似無。、
“這孩子命苦啊。”夏小青不敢抱自己的親孫子,因爲孩子早產了三個月,實在太虛弱,需要躺在保溫箱裡,這可是蘇聯進口的現代化設備,全省城也不過三臺而已。
馬春花產後大出血差點死了,經過搶救已經脫離危險,但面色依然慘白,頭上纏着帶子,滿臉都閃耀着母性的光輝。
夏小青道:“春花,你咋這麼拼命,得虧這孩子命大,要是你們娘倆有個三長兩短,小北可咋辦。”
馬春花道:“我是莊戶人出身,從小下地幹活,這點事不算啥,我擔心的是陳北,他被人陷害情況危急,真要出個意外,我也不活了。”
夏小青道:“你公公已經啓程去北泰了,專門去制這幫宵小之輩,小北絕不會有任何危險,這點你放心。”
馬春花道:“那我就放心了。”說着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夏小青走出病房,姚依蕾正和醫生說話,醫生說民間有云,七活八不活,懷孕七個月早產的嬰兒成活率還是很高的,以現代醫學的觀點來看,產婦體質極佳,這個嬰兒也很健康健全,只要營養跟上,應該沒什麼問題。
姚依蕾很高興,對夏小青道:“小青,聽見醫生怎麼說的麼,萬幸,大喜啊,咱們家終於添孫子了。”
夏小青也很興奮:“辛苦春花了,我這就回去買幾隻老母雞燉湯給她補補。”
姚依蕾道:“老母雞哪夠,家裡還有人蔘燕窩天山雪蓮,全用上,這個兒媳婦給咱家立了大功。”
鐵路醫院本來以爲馬春花只是個冒名頂替拉大旗作虎皮的盲流,本着革命人道主義精神才送她來的醫院,住的是普通病房,八個病人住一屋,廁所在走廊裡,這哪方便,在院長的親自安排下,馬春花被轉到了高幹病房,小單間,帶洗手間和淋浴設備,還有專職護士伺候着。
省第一人民醫院,省兒童醫院、省中醫院的婦產科、兒科專家都被連夜招來會診,爲孩子制定養護方案,爲馬春花制定恢復方案,所有的食譜都是專家定的,一日三餐專人照顧。
陳家怕馬春花沒奶水,預備了兩個奶媽,不過這個擔心純屬多餘,馬春花不但有奶水,而且足的很。
夏小青、姚依蕾、林文靜、劉婷,都來到醫院探望馬春花,夏小青給孫子的見面禮是一個十兩重的金鎖,其他人也均有表示,馬春花面前擺滿了金銀玉器翡翠珍珠,可她卻正眼都不看。
除了鑑冰在上海之外,省城有四位婆婆,一個比一個強勢,換一般兒媳婦早就感恩戴德了,可馬春花卻不爲所動,反而更加強勢,她說:“現在社會主義了,俺娘倆不需要這些金銀財寶。”
夏小青忙道:“就是個心意,拿着吧,你啥也不要就是見外,小北知道可不高興。”
一提這茬,馬春花才讓步:“那行,我就替孩子收下了。”
……
專列抵達北泰,江北地區人民行政公署的幹部在周專員的帶領下前往車站迎候,周專員是個老好人,一直被地委書記馬雲卿壓制,在政治上沒什麼野心,陳子錕此番前來,並不打算敲打他,而是劍指馬雲卿。
江北軍分區副司令員、守備師副師長劉驍勇也到車站迎接,軍方得到通知,陳主席此行也要視察老部隊。
地委書記馬雲卿沒有到車站迎接,據說下鄉視察去了,陳子錕也不管他,徑直前往駐北泰部隊調研,北泰駐軍是陳子錕的老嫡系交警總隊起義改編而成,雖然經歷鎮反被清洗掉不少中高層軍官,但底子尚在,部隊幹部戰士對陳主席還是很尊敬愛戴的。
駐軍大操場上,三千名戰士如同標槍般肅立在春寒料峭中,每人胸前都佩戴小白花,這是爲斯大林同志戴的孝。
守備師是二線部隊,沒有裝備蘇式53式步騎槍,依然用的是中正式步槍,穿1950式軍裝,三月份還穿着冬裝,棉帽子,草綠色平布棉襖棉褲,臃腫的衣服掩不住幹部戰士的銳氣,喊聲洪亮,刺刀鋥亮,威風不減當年。
陳子錕視察了老部隊,和幹部戰士親切握手,噓寒問暖,部隊表演了刺殺格鬥與實彈射擊,戰士們生龍活虎,殺聲震天,彰顯了強大的戰鬥力,陳主席看的技癢,也當衆表演了槍法,立姿射擊一百米半身鋼靶,槍槍不落後,贏得一陣熱烈的掌聲。
表演後師部召開彙報會,營以上幹部參會,向陳主席報告了部隊的思想動態、訓練成績等。
陳主席做出重要指示,部隊要刻苦訓練,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以優秀的訓練水平和政治素質迎接新的考驗。
晚上,陳主席在部隊食堂和戰士們共進晚餐,白菜蘿蔔大饅頭管夠,偌大的食堂一片吧唧嘴的聲音,宛如一個超級大豬圈,守備師的新戰士都是貧下中農子弟,思想單純、素質過硬,農村雖然實行了土改,但生產效率低,家裡孩子多,往往吃不飽飯,部隊飯菜質量不咋地,但絕對管飽,這些孩子如同掉進了福窩窩,看着他們幸福的樣子,陳子錕心裡暖融融的。
“劉副師長,要給孩子們每週加一頓肉菜,我看很多小戰士還是長身體的時候,訓練又辛苦,不能苦了孩子。”陳子錕說。
“我們一定遵照陳主席的指示辦。”劉驍勇道。
部隊視察只是墊個場,當夜在軍分區招待所裡,一幫老部下紛紛前來彙報工作,陳子錕對江北的形勢有了初步的瞭解。
次日,陳子錕前往江北行署視察,行署大樓就是以前的市政廳,地委也在這裡辦公,此時周專員和馬書記都站在門口,滿面笑容迎接陳子錕。
陳子錕也是春風滿面,笑容可掬,不過在握手的順序上略有差別,他先和周專員親切握手,緊緊握住搖動,足有二十餘秒,然後纔是馬雲卿,只是蜻蜓點水一樣隨意接觸了一下就鬆開了,馬雲卿湊上去想說些什麼,陳子錕置若罔聞,在周專員陪同下進了大樓。
在場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陳主席在給馬書記下馬威呢,和此前陳主席之子被抓恐怕有關係。
果不其然,陳子錕在行署小會議室開會的時候,省公安廳副廳長徐庭戈指出,據羣衆舉報,江北地區公安處在工作中存在逼供信的問題,與中央精神相違背,省委省政府對這個問題很重視,希望有關負責同志做出解釋。
衆人面面相覷,果然來者不善。
地區公安處一幫人都是馬書記的人,處長乾咳一聲道:“徐廳長,是這樣的……”
徐庭戈直接打斷他:“你不用說了,具體問題省委和省廳已經掌握,我們不是來聽解釋的,而是來宣佈組織決定的。”
會議室裡一下安靜了。
徐庭戈道:“地區公安處的處長和政委就地免職,省廳會派專案組處理相關案件,在事實沒有徹底查清楚之前,有關人員先關禁閉。”
公安處政委不服氣道:“到底是那一起案件存在逼供信的問題,請組織明示,這樣不明不白就免職,我們自然服從組織決定,但下面的同志會不會有情緒就很難說了。”
徐庭戈從皮包裡拿出一疊紙丟過去:“這些夠不夠?”
政委撿起來一看,臉就白了,他本以爲對方是衝着陳北反革命言論一案來的,這件事他們可是有確鑿的證據,而且陳北本人也供認不韙,絕對的鐵案,誰敢拿這個說事,就算官司打到華東局都不怕,豈料人家根本不拿這個說事,拿出來的證據都是此前在三反五反中江北公安處辦的冤假錯案。
陳子錕滿意的看了徐庭戈一眼,心中對鄭澤如充滿感激,他看得出來,鄭澤如早想拿江北地委開刀了,這些證據都是此前積累下的秘密武器,或許是爲了拿下馬雲卿所預備,此時爲了還自己的人情就提前拿出,而且還派出手下第一大將徐庭戈出馬,江北之行事半功倍,徐二功不可沒。
證據確鑿,地區公安處領導基本被一鍋端,徐庭戈順勢提出清理公安處的冤假錯案,下面人唯唯諾諾,陳北的案子自然得以解決,根本不用特別關照。
徐庭戈開完火,陳子錕接上,對江北地委領導同志提出了嚴厲的點名批評,劈頭蓋臉罵了馬雲卿一頓。
陳子錕氣場強大,揮斥方遒,馬雲卿氣焰大減,自始至終就沒人給他開口辯解的機會,經過這次風波,他在江北的威信勢必下降,鄭澤如達到了壓制馬雲卿的目標,陳子錕也不露痕跡的救出了兒子,兩全其美,不過從此陳子錕就欠了鄭書記一個人情。
陳北被無罪開釋,所謂猖狂攻擊斯大林元帥的罪名誰也不敢再提,始作俑者麥平卻安然無恙,因爲他實際上是鄭澤如的人,這回不但沒被牽連,還官升半級,扶正當上了公安處政治部主任。
這種束手束腳爾虞我詐的政治鬥爭讓陳子錕很不習慣,暗地裡收集黑材料整人不是他的強項,看不順眼直接法辦纔是他的一貫作風。
這一切都得隨着時代的進步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