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夫人整個癱軟在地,連動也動不了,許薇姝用力拖着她,愣是把人拉出門去。
那羣下人才一哄而上,擡起夫人回房,叫醫生的叫醫生,遠處很多侍衛也才匆匆而至。
幾個方容派到許薇姝身邊的侍衛,臉色都不大好看。
“不要擔心,不像是着火了,好像只有煙霧還有一點兒火苗,沒燒起來。”
許薇姝用帕子拭了拭口鼻,還掏出藥丸來含在口中,嗓子還是癢癢的厲害,忍不住輕聲咳嗽。
侍衛們拿着水桶衝過去一看,果然都是些煙霧,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弄的,看不到火光。
這邊動靜如此之大,外院那邊也被驚動,施懷土一路跑回來,看到自己書房的一瞬間,臉色蒼白的厲害,也不顧還有煙霧未散去就向裡面衝。
一直跟着他的鄭先生也連忙衝進去。
旁邊的下人們都急着問自家老爺,可有抓到柳三郎,他也根本就懶得理會。
顯然是沒抓到,周圍幾個侍衛還有禁軍,還有衙役臉色都不大好,灰頭土臉的。
許薇姝緊閉上嘴,一言不發,只是叫了個丫頭過來,領着她去看看舅母。
此時天剛剛擦黑,知州還有忠王世子都匆匆趕過來,那忠王世子似乎對沒抓到柳三郎頗爲惱火,臉色陰沉可怖,連見到許薇姝,也不曾和緩,甚至連注意都沒注意到許姑娘。
許薇姝頓時就明白,這位忠王世子很想抓住柳三郎,恐怕也不只是爲了破盜竊案。
不過和她沒什麼關係了,去看了看夫人,她就是受了些驚嚇,沒別的大問題。
不多時,施懷土也過來,進門便對着許薇姝長揖到地:“若不是姝娘,你舅母還不知如何!”
許薇姝連忙避開,“舅舅萬不可如此,真是折殺晚輩了。”
客氣了兩句,她便把空間讓給這對夫婦。
施懷土一次都沒有和她對視,哪怕聲音再溫和,也帶着幾分緊繃。
第二日,衙門的人勘察現場,沒有任何發現,只施懷土家確實丟失了一幅古畫,江南煙雨圖。
放在博古架最頂層的木匣子已然空空如也。
那也是整個書房中,應該說整個施家,最名貴的一見古物,因爲來歷不凡,那是前朝宰相王瑞親手畫的,上面還印刻了他老人家的私章。
除了這樣有價值的物件,柳三郎還在書房裡大鬧了一場,博古架也掀翻,滿地都是砸壞的瓷器,撕碎踩爛燒燬的畫作、條幅、書籍。
施懷土看了一眼就心疼的掉眼淚。
許薇姝也陪着夫人過去看了看,略微整理,順便勸施懷土幾句,傷心也不能不吃飯。
官府這邊,派出最得力的干將,好幾個都是從京城調派過來的名捕,認認真真勘察數次,發現昨夜柳三郎沒有留下任何一點兒痕跡。
就是當時外院聽見動靜,四處追人,也只是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個影子,追了半天,早追得暈頭轉向,到最後,他們甚至不能確定那個大盜什麼時候離開施家的。
忠王世子親自帶人盤問,施家裡裡外外埋伏了好幾百人,整個明州的人手都差不多集中到此地,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除了爲了引誘大盜進入‘陷阱’,專門留了一條隱蔽的路線,其他地方都是水潑不入,即便是給對方留下的出路附近,也埋伏了暗哨。
這麼嚴密的守衛之下,柳三郎究竟是怎麼跑的?
“難道還會飛不成?”
忠王世子也不是沒考慮過裡應外合,一開始就想到了。
這幾日,施家的所有人,都不能隨意外出,外出的話也要有人陪同,在家裡行動,也要兩人一組,再說,即便是有內賊,拿了東西也要藏起來,施家讓搜查到就差掘地三尺,還是沒找到一片煙雨圖的碎片。
世子心裡頭不安,又把施家剩下的,寥寥無幾的下人叫過去詢問。
一片混亂中,許薇姝和夫人告辭。
夫人看起來臉色好些,驚嚇過去,到像是鬆了口氣:“萬幸,雖說鬧了一場,卻沒傷了人,至於錢財外物,沒了也就沒了。”
她還親自送許薇姝出門,多少帶了幾分歉意,嘆道:“姝娘來一次明州,我們不光沒有好好招待,還出了這麼多事,真是對不起姝娘你,等下次,你下次再來,我一定請你常常我的拿手菜。”
許薇姝擡頭看見貼在門板上,還來不及清理的荼蘼花瓣,呆了一呆,蹙眉。
夫人只覺得她有點兒疲憊,忙停下話,趕緊讓她回去休息。
許薇姝和自家這位表舅母道別,上了車就閉目養神,一直到回了驛站,也沒心思和丫鬟們說話。
回了驛站,方容懷裡抓着一隻小猴子,坐在石凳上,那小猴子似乎很不喜歡呆在他的懷裡,老是想跑,但還沒跑幾步,便讓他又一伸手抓住,抱回去。
沒辦法,脖子上栓了一條鐵鏈,小東西再靈活也跑不掉。
許薇姝走過去,伸手解開小猴子脖子上的皮套,又抓了一大把核桃仁給它。
小猴子吱吱幾聲,跳起來就沒影,看樣子確實害怕了方容這個傢伙。
方容笑了笑,等到許薇姝回去沐浴更衣,又去廚房做了一道開水煮白菜,一盤砂糖核桃仁,端出來兩個人一起喝酒,就眨了眨眼道:“我想,施家的白瓷娃娃這會兒已經變成了毫無價值的碎片,而且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再注意到它,即便人們想起這次柳三郎的案子,也只會惦記那隻被竊走的名畫‘江南煙雨圖’,不會關注一地亂七八糟的,不值錢的東西。不對,畫沒被竊走,讓一隻小動物自己跑並不起眼,但那幅圖有半面牆那麼長,捲起來體積也不小,那麼說,只能……”
他聲音頓了下,終究還是笑道,“真行,夠果斷,也大氣,不愧是許國公的女兒。”
那幅畫離不開施家,又要做出丟失的假象,就只有毀掉了,毀掉也容易,那不過是一幅畫,一把火就灰飛煙滅,而且,即便有些碎片留下來,和那些被撕破的其它不值錢的畫作混在一處,也不會有人注意,大不了事後處理。
誰能想到‘柳三郎’特意打開藏江南煙雨圖的匣子,卻只是爲了燒燬這幅名畫?
許薇姝含了顆核桃吞進去,擡頭看了眼方容:“你是大盜柳三郎……不可能吧!”
她自己也笑起來。
一邊吃飯,一邊整理思緒,能想也不想就確定江南煙雨圖丟失是障眼法,知道她利用野猴子做的小把戲,說明,對方很確定這事兒不是大盜做的。
真能如此肯定,大概只有大盜本人。
再加上本不該出現的荼蘼花。
方容不可能是,那麼說,就是柳三郎是他的人,怪不得前幾天聽阿生談到,毛家的船隊頻頻出沒。
當初毛家宅子走水,私藏的糧食敗露一事,還有後續,吃了這麼大的虧,他們家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先是懷疑家裡有內鬼,後來發現家中被大盜柳三郎光顧,還被拿走了要緊的東西,於是矛頭就對準了這位大盜。
以上,全部是許薇姝根據毛孩兒他們探聽到的,毛傢俬底下出三千金,懸賞大盜消息的舉動,推測加猜測,猜出來的。
具體是不是事實……想必就算有點兒差別,也能猜對五成以上。
“只希望那位大盜藏得好些,不要讓別人抓住把柄,更要緊的是,別連累到旁人。”
許薇姝呢喃自語。
方容忽然一低頭,看着她的眼睛,目中自然而然地露出幾分驚歎:“我必須要承認,姝娘你真是越來越討人喜歡,每一次都給人驚喜。”
“謝謝,不必驚喜,只要你別跟我說一句話,就是萬幸。”許薇姝鼓了鼓臉。
“哦?什麼話?”方容心情好,也就胃口大開,喝酒吃菜,筷子不停。
許薇姝咳嗽了聲,板起臉,一本正經地露出充滿殺氣的眼神——“你知道的太多了!”
“哈哈哈哈!”
方容笑得胸腔都開始震動,一邊笑,一邊咳嗽,“好吧,彼此彼此。”
袁琦趴在後面假山上,吃風喝露,看着人家喝酒品美人,聽她們倆逗咳嗽逗了半天,頓時無語:“公子爺還想跟人家旗鼓相當,作爲一個不是姝娘做的飯,就吃不下去的男人,你哪裡來的底氣?”
哎!
長嘆一聲,袁琦覺得自己真是冤枉,他一開始僅僅是想做一個低調的小偷。
別說他不走正道,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還想做殺人的買賣來着,只方容不大高興,所以改行做了小偷,人無橫財不富,他們需要錢,就是想走正道做生意,那還得有本錢呢。
當小偷還留什麼字號?還留什麼標記?那簡直是有病,袁琦一向再正常不過,可架不住家裡有個號稱神醫,卻腦袋有病的孫某某,只因爲好玩,就要求他每次行動都要留下印記,否則……
否則之後的話,袁琦絕對不想感受,相比之下,白癡就白癡了。
“世上究竟有多少個大盜柳三郎?”袁琦苦着臉嘆息,“我都有一陣子沒開葷殺人,哪個混蛋敢盜用‘大盜’這個身份?”
有點兒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