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阿瑾臉皮薄,您就別問了,一會兒洛醫生來了,您仔細問他不就好了嗎。”菱菱這不說還好,一開口讓氣氛更活躍了。
於是洛迦就是在這個充滿粉紅泡泡的時刻登場了,景叔打開門就笑着衝客廳道,“今晚的重要嘉賓來了。”
“景叔,我是不是來遲了。”洛迦邊和打招呼,邊換好鞋。
“外公,顧爺爺,李爺爺,顧叔,原來是左阿姨回來了啊,菱菱、小瑾,大家在討論什麼呢,這麼熱鬧?”洛迦來到沙發前,問候了一圈後把目光放到我們身上。
“既然景叔都說了你是重要嘉賓,你說我們討論什麼能這麼熱鬧啊。”菱菱揶揄的挽着我的胳膊,笑倒在我懷裡,洛迦沒來我還能淡定,現在他站在我面前,我再也淡定不了,羞紅了臉。
“原來是又在打趣璐璐啊。她從小臉皮薄,話也少,大家就別拿她尋開心了。”洛迦笑着在一邊的凳子上坐下。
“呵呵,璐璐現在也有人護着了呢。”母親笑道,看看我又看看洛迦,我實在不知該做什麼反應,只能把視線放在菱菱剛做好的指甲上打發時間。
“阿姨,我今天上班聽說您調過來了,這下可以好好陪陪璐璐和外公了。”洛迦轉移話題的本事可真是男神級別的,我在心裡默默給他點贊。
“璐璐,你洛迦哥哥爲了給你解圍,把今晚的驚喜說出來了,可怎麼辦?”母親突然扭頭對我講,其實我還沒有從聽到消息的驚訝中緩過來。
“那就罰他今晚多吃點,好不好?”我笑道,大家都笑了。
“二叔回來嗎?”我知道父親是肯定回不來的,但是二叔是在本地軍區,如果沒特殊情況是可以回家住一晚的。
“他說有事回不來了,小叔陪你還不夠啊。”小叔一邊在我身邊坐下,一邊開着玩笑。
“小叔說笑了。”我笑道,我和小叔見面的機會不多,只不過小叔的幽默開朗讓人有種和他相處了很久的錯覺。
讓我記憶猶新的是有一年春節守歲,我站在走廊裡看雪,小叔喝醉了,搖搖晃晃的回來,對着我說,我喜歡你,想讓你做我的老婆,你卻只想着做我嫂子。
那天我什麼都沒說,默默走開了,之後也未曾對任何人提及此事。小時候外公外婆就說我長得像母親,也正因如此,大家從沒想過我會是顧家的孩子。
“璐璐,喜歡吃什麼?”洛迦悄悄的問話打斷了我的思緒,小叔也轉頭去和母親交談了。菱菱陪在外公身邊,她比我更懂得如何跟老人交流,討長輩歡心,大院裡的老人都對她的撒嬌討巧沒有抵抗力,但是李爺爺除外。
萬物相生相剋的道理在李爺爺和李菱身上得到了最有力的驗證,李家兩個兒子,四個孫輩,李爺爺個個喜歡的緊,卻唯獨對菱菱要求極高。
看着李爺爺衝菱菱嚷嚷,外公把菱菱護到身後的場景又一次再現,我還是忍不住笑了。
“你看,他們倆這麼多年了,一直這樣,菱菱就喜歡逗李爺爺開心。”我努努嘴,示意洛迦也看熱鬧。
“我看你這麼多年了,喜歡看熱鬧也一點沒變。”洛迦打趣我。
“嘿,帶你看戲了你咋得了便宜還賣乖。”我戲謔道,“我喜歡吃湯圓啊,沒做。”
“後天就是除夕了,沒想到左阿姨能趕在年前回來。”洛迦感嘆道。
“你是不是想老師了?要不你回去過完年再回來吧,母親回來了,需要你的時候我提前聯繫你。”這麼多年洛迦都對樑老師寸步不離的,這過年不回去他肯定不習慣吧。
“陪我媽都過了三十多了年了,不差這一次,你不要想那麼多,安心享受哥和左阿姨陪你的時光。”洛迦把一小塊豆腐盒子慢慢放到我盤裡,輕輕說道。
我靜靜吃着飯,心裡卻並不平靜。
“湯圓難消化,你暫時別想了。”洛迦道。
“阿瑾,你寒假多久?”母親突然問道。
“三四周吧,以前都是正月二十三返校的。”我答。
“左阿姨,我媽說,我在這邊,讓她晚點回去,在家裡把結課論文準備好,郵件發給她,改好之後參加最後的畢業答辯。”洛迦插話道。
看他理所當然的說着瞎話,我就好佩服。其實臨行前,老師說的是讓我在家陪陪外公。
“哦?那你什麼時候回去?”母親聽完,又開始八卦了。
“我也不清楚,這個要看院裡怎麼安排了。”洛迦認真道。
“真沒想到當年的小男生長得這麼帥了,還那麼優秀。我有讀過你的幾篇論文,見解獨到。在你們專業領域應該是名列前茅了吧。”沒想到洛迦這麼厲害了,母親很少夸人。
“阿姨說笑了,那些論文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洛迦摸摸鼻子道。
“你太謙虛了,我看過你提報的科研項目,前段時間聽我戰友講好像是批到南方某家醫院了,過兩天批文就下來了,啓動以後估計……”母親講着突然意識到自己話多了,“你看我,職業病犯了,阿姨看到你太激動了。”
“呵呵,阿姨說的有點誇張了,我可沒那麼厲害,那項目是老師協助提的申報,下來也是老師的功勞。”洛迦笑。
席間,大家都表現得很高興,年輕人聊着八卦,中年人說說笑笑,老年人再給菱菱講提了很多次的從軍故事……
彷彿大家都不知道外公的病情,但是,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外公自己,心裡都很清楚……
……
既然母親回來了,外公便讓我搬回家和母親同住,留洛迦陪他。
“媽,”想開口和母親像平常母女那樣聊聊天,話到嘴邊了,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怎麼了,璐璐,有什麼想問的嗎?”沙發上,母親擡頭一臉詢問的問我。
“想問您要不要喝杯水。”我胡亂道。
“哦,不用了,謝謝璐璐。”母親跟我講話的語氣似乎還停留在我六歲那年生病的時候,這麼多年幾次見面,她一直在用這種講話方式跟我對話,我倒也習慣了。
“哦,不客氣。那我去洗漱睡覺啦。”
“好的,好好休息。”我知道母親剛回來需要休息,聽說明天要去院裡報道,也不多和她交流了。
……
新年就在洛迦和母親的兢兢業業,以及我和菱菱的渾渾噩噩中如期而至,守歲那這晚,菱菱沒有過來,安安分分的呆在李爺爺那裡,因爲她哥回來了。
今年過年舅舅和舅媽都沒回自己家,反而是在外公家守歲,外公前幾天問的時候,都說人多熱鬧,當然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家安頓外公睡覺之後,便坐在客廳裡看春晚,流行歌手的面孔都很陌生,以前非常喜歡德雲社的相聲,今年也沒了細品的興致……
電視裡滿是歡笑,家裡卻一室安靜。
“你外公這兩天氣色很不好,藥有按時吃嗎?”在一衆沉默中,舅媽先開了口。
“藥是按時吃的,只是外公最近吃東西越來越少了。”我小聲開口。
“思遷什麼時候能回來?”舅舅突然問,雖然是過年,但是表哥讓手下都回去過年了,自己每年都堅守在軍區。
“我昨天問林依了,她說最早也得初三了。”舅媽道。
“不能先讓孩子回來嗎,孩子在能熱鬧一些。”舅舅說。
“小川有點感冒,她不敢帶他回來。”舅媽解釋。
“哥,你覺得有必要把爸送回醫院嗎?”一晚上都沉默的母親突然對舅舅道。
“……阿雲,說實話,我很想把他送回去,但是前些天看他在醫院的情況,哥又不忍心……”舅舅語氣低落,“這件事,你和小洛好好聊聊。”
“洛洛,你還堅持你的看法嗎?”母親的語氣裡帶着迷茫。
“阿姨,開始提出保守治療的確實是我,回來和外公聊過之後,這也是外公的選擇。”洛迦道。
“洛洛,道理我都明白,可是真的要眼睜睜地看着至親離開卻什麼都不做的時候,阿姨忍不住想自私一回。”母親聲音哽咽了,我感覺到我的眼睛也酸澀難耐。
“媽,我們尊重外公的選擇好不好,我知道您心裡難過,但是外公今年也已經七十二了,外婆走的時候才六十二,那痛苦的樣子您看到也會不忍心的……”想到外婆當年因爲治療狼狽的樣子,結果還是骨瘦如柴的離開了人間,我就哽咽得難以言語。
“璐璐,母親錯過了陪你外婆的時光,這次你外公卻不肯多給我點時間陪陪他……”母親壓抑着聲音,淚如雨下。舅媽的眼眶也紅了……
我擡手把母親擁進懷裡,一邊流淚一邊拍着她抽泣得顫動得背,骨骼分明。原來母親也只是個瘦弱得女子,卻用她瘦削得肩膀爲無數家庭帶去平安與健康,想到這裡,我更心疼她了,她的丈夫在邊境保護着祖國安寧,她在爲人民奉獻自己的光與熱,而她也有脆弱的時候,也需要有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