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如何付出也沒有回報嗎?
本以爲曾經用盡了全力去愛一個人,可是,到最後,你發現自己什麼都沒能爲她做。
當你和一個人擦身而過時也認不出她來時,你才知道這愛會有多麼蒼白和軟弱。
很長時間,他說不出話。
他心裡千言萬語,可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所有的情緒都無從表達。
直到感覺到那股離開的力量——她在掙脫他的手臂。
她即將重新踏上一個人的旅程。
他語無倫次,他的聲音沉痛到了極點:“初蕾……初蕾……讓我和你走一段路吧……無論是回九黎還是去三蛛洞,都讓我陪着你吧……至少,讓我平安陪護你回到九黎……我沒有別的目的,我只是想保護你……”
他是擔心。
他太過擔心。
他生怕她這一路獨行,再次遭到可怕的攻擊。
更何況,那三個人臉蜘蛛。
他真的沒有別的目的,他只是想保護她。
委蛇忽然乾咳幾聲:“啓王子……咳咳咳……”
他恍如不聞,“初蕾,讓我保護你一次吧……就這一次……至少,我要親眼看到你從三蛛洞平安離開……”
他的手一鬆,她已經站在他的對面。
她微笑着搖頭。
他眼裡滿是絕望:“初蕾……”
她眼神堅定:“不!”
“初蕾!”
“你放心吧,我能去三蛛洞一定就有絕對的把握。不然,我不會再去胡亂冒險了。”
他臉色慘白。
“再說,天后的壽宴在即,你必須抓緊排練九韶!三萬人的盛大演出豈能疏忽?塗山侯人,你回去吧,真的,你沒必要跟我同行!”
他上前一步,“初蕾,這次我一定要去三蛛洞!”
“我不是不讓你同行,實在是三蛛洞的路無法抵達,無論水上和陸上都無法通過,委蛇飛行時又只能承載一個人的重量。”
委蛇忽然道:“其實,多啓王子一個人,也可以試一試。”
塗山侯人大喜過望,一把抱住它的朱冠,由衷道:“委蛇,謝謝你,謝謝……”
鳧風初蕾再也做不得聲。
委蛇看了主人一眼,佯裝沒有發現主人暗暗責備的眼神。
三蛛洞之行,禍福難料。那三個人臉蜘蛛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呆在哪裡,其背後的力量都不可忽視。委蛇不知道這事情到底會不會和神秘敵人有關係,可是,經歷了有熊山林那麼慘痛的一戰,不止是少主毀容,自己也當場殞命。如果三蛛洞也和敵人有關,那該如何是好?
本着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氣的想法,再說,啓王子可是大鯀的孫子,也有半神人的血統,加上他和雲華夫人的特殊關係,有他在,敵人總要忌憚幾分。
正因此,委蛇忽然覺得該帶上啓王子一起。
若他不願意也就罷了,可是,他分明是非常願意。
有他在,三蛛洞之行的兇險程度很可能會降低幾分。
鳧風初蕾卻不似委蛇那麼樂觀,她很清醒也很慎重:“塗山侯人,你真的不會耽誤排練九韶嗎?你好不容易纔爭取來的機會,再說,那些大神可不是一般人,若是惹惱了她們,後果不堪設想。”
“大神們十分大度,纔不會計較凡人的小小失誤呢。”
鳧風初蕾想起自己的遭遇,她想,纔不呢!自己親眼目睹的半身人們無比睚眥必報。因爲本領大,所以,凡人膽敢對他們有任何不敬,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失誤,你都可能遭遇不測。
惹誰都不要去惹那些半神人。
自己,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可是,她不能提起青元夫人。
縱然他是塗山侯人,她也只能隱瞞這個秘密。
或者,正因爲他是塗山侯人,她更必須隱瞞這個秘密。
她永遠忘不了禹京的教訓。
她只是淡淡地:“天后的事情可不敢大意。你必須儘快返回,否則,以後有什麼意外就不好說了。”
他搖頭:“我去音樂林時,天帝下了命令,任我來去自如。再說,天后的壽宴時間還早呢。”
“還早?”
“對,至少還有一年時間。要不然,我也不會輕易返回地球了。”
委蛇大喜過望:“這不就好了?還有足足一年時間,我們去三蛛洞只需要幾天,最多十天半月而已。”
“何止一年呢。這麼說吧,聯盟的時間維度和我們有點不同,雖然不是傳說中的天上一天人間一年,但也差不多。快活林裡說距離天后的壽宴一年,以地球上的時間算來便是兩年多。”
“哈哈,還有兩年多時間?這可真是太好了。啓王子真的是有足夠的時間和我們同行啊。”
“沒錯!我不但可以和你們去三蛛洞,而且有足夠的時間一起返回九黎。”
一錘定音一般。
他的眼神十分堅定。
鳧風初蕾,你就別找什麼藉口了,我一定要去的。
鳧風初蕾還是很慎重:“塗山侯人,你看着我……”
“初蕾!”
“你好好看着我!”
塗山侯人原本一直看着她的手,聽得她這麼一說,有點意外,便擡起頭,看着她:“初蕾,我是認真的,我非去不可……”
他頓住。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情不自禁,後退一步。
委蛇也嚇一跳。
對面的少女,忽然裂變。
只一瞬間,她就變了樣子。
她的臉,一下變成了黑色。
她的手,也隱隱裂變,幾十只長長的蜘蛛腿腳七手八腳地伸出來。
黑色的模糊陰影裡,人的形象不復存在,對面只剩下一隻巨大的無比的醜陋的黑蜘蛛,詭異,恐怖,令人不寒而慄。
饒是膽大包天的塗山侯人也面色慘白,一隻手,情不自禁地按在了劈天斧上。
委蛇也面色大變。
可是,那黑蜘蛛一動不動。
它死死盯着塗山侯人。
它漆黑的面上,隱隱有一張人臉,看仔細了,就像是一個蜘蛛在進化成人的途經中沒有進化完畢,中途突然停止了。
一半是人,一半是蜘蛛。
可是,當它的無數爪子伸開時,整個就成了一隻巨大無比的黑蜘蛛——生平從未見過這麼大的蜘蛛。
那種詭異的感覺,塗山侯人真是生平從未領略——不止是醜怪,而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合成怪物一般。
當它盯着你時,簡直就像是一個魔鬼在黑夜中獰笑。
饒是塗山侯人膽大包天,也被這可怕的場景震駭得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道這怪物是哪裡來的。
他悄然移開目光,本能地尋找鳧風初蕾。
好像是鳧風初蕾被這怪物忽然吞噬了似的。
偏偏這怪物手裡還拿着一根金杖。
那是魚鳧王的權杖。
那怪物一直死死盯着塗山侯人。
然後,慢慢地走過來。
塗山侯人步步後退。
他還在試圖尋找鳧風初蕾。
他一點也不相信這怪物就是鳧風初蕾。
縱然是親眼所見,也因爲極度的震撼而失去了理智和分辨的能力。
怪物,先伸出手臂。
它有千萬隻手臂——每一根蛛網就是一隻手臂。
塗山侯人根本無法應對,只能躲避。
那黑色的蜘蛛最初很笨重,好像是才裂變時不那麼靈動,可現在得了先機,張牙舞爪就向塗山侯人撲過去。
萬道蜘蛛絲就像一張天羅地網。
饒是塗山侯人速度極快,也差點被網在正中間。
“少主……”
塗山侯人急速後退,可是,裂變後的蜘蛛速度快得驚人,七手八腳便攻向他,天羅地網兜頭罩下。
塗山侯人奔逃。
他只想避開。
他情知不能對這黑蜘蛛大開殺戒。
可是,他避不開,躲不了。
他原本就不如鳧風初蕾本領大,更何況是情急之下失了先機,又只能退不能痛下殺手,就更是進退維谷,眼看就要陷入絕境之中。
漫天的蛛絲裹着呼呼的風聲,妖異的黑色攜着死亡的氣息,毫不留情地團團困住了塗山侯人。
尖刺,四面八方籠罩了他的面門。
七八枚尖刺一起包圍了他的雙眼。
姒啓已經無法閃避,他手裡的劈天斧拒在那黑蜘蛛的腹部。
眼看那蜘蛛的尖刺馬上就要刺入他的眼睛,就連委蛇也急得大叫:“啓王子,快躲開……少主這是病發了……”
劈天斧揚起,正好對準黑蜘蛛的胸口。
一斧下去,黑蜘蛛當被開膛剖腹。
委蛇慘然閉上雙眼。
只聽得當的一聲,劈天斧墜落地上。
是他自己扔掉了劈天斧。
委蛇大叫:“啓王子小心……”
姒啓雙目緊閉,面色慘然,只靜靜等着被尖銳毒刺抓瞎雙眼的那一刻。
可是,想象中的死亡之氣忽然消失。
眼前一花,那陷入羅網一般的巨大壓迫感也瞬間消失。
他驀然睜開眼睛,不敢置信。
對面的少女已經恢復如初,壓根不是什麼黑色可怕的巨大蜘蛛。
她明眸皓齒,皮膚雪白。
她的纖細雙手也蔥白一般,絕非什麼毒辣蜘蛛刺。
環繞她整個的天羅地網也徹底消失了。
維維奇給她的障眼法只能維持幾分鐘,時間一到,自然就恢復原狀。可是,塗山侯人當然不知道。
“初蕾……”
他小心翼翼,聲音卻虛脫了一般。
整個人也虛脫了,雙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委蛇眼中卻滿是狂喜,激動得語無倫次:“啓王子……啓王子……你真是我家少主的好朋友……謝謝你……謝謝你……”
鳧風初蕾也凝視他。
她親眼看到他扔掉了劈天斧。
在最後的關頭,他扔下了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