鳧風初蕾徐徐地:“我們不和東夷鬼兵決戰,我們和東夷聯軍決戰!”
“東夷聯軍?跟他們決戰有意義嗎?”
“我曾深入整個東夷族生活的三苗之地,發現他們以江河一帶爲界,以九黎爲大本營。既然如此,我們何必再跟着東夷鬼兵的節奏四處追趕?不如陳兵邊境,將整個三苗包圍,以逸待勞,他們自然會主動前來決戰!”
塗山侯人小心翼翼:“東夷聯軍有決戰的價值嗎?”
“東夷聯軍當然不值得決戰,可要是小土王的老巢徹底淪陷了,你想,他會怎樣?他神出鬼沒的奇兵,一直不需要回防嗎?”
塗山侯人猛地一拍腦袋,哈哈大笑:“初蕾,我怎麼就想到這一點呢?我這幾個月,爲這事頭疼得徹夜難眠,總是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卻從未想過要主動去正面決戰,哈哈哈,妙,真是妙極了,初蕾,這主意太妙了……”
她嘆道:“熊耳失守後,我便一心研究如何對付東夷鬼兵,直到最近親自去三苗之地走了一趟才茅塞頓開。只是,魚鳧國兵力不足,無法獨自陳兵邊境和東夷聯軍決戰。不過,如果加上大夏的十萬大軍,這就不成問題了……”
塗山侯人立即道:“大夏諸侯國很分散,陽城也早已被大費燒燬,現在,我的十萬大軍,除了必要的防守,可以抽調五萬以上奔赴三苗邊境……”
鳧風初蕾大喜過望:“原本我估計你只能抽調三萬大軍,如今有五萬可真是好極了。不過,魚鳧國兵力不足,只能抽調一萬大軍,餘者必須守護褒斜靈關,以免東夷鬼兵偷襲金沙王城。”
雙方兵力加起來,便是六萬!總數雖不算驚人,可是,和東夷聯軍決戰,也足以威懾邊境了。
塗山侯人聽她兩次提到“三苗之行”,略略意外:“初蕾,你去三苗之地可有什麼發現?”
她搖搖頭:“我本是前去斬殺小土王,想一勞永逸,沒想到他居然不在老巢。不過,我倒有個很奇特的發現……”
“什麼發現?”
“小土王的大本營在九黎碉樓,據說,那是蚩尤生前指揮作戰的大本營。而且,九黎族當年聚居的巨人廣場也還完好無損。”
塗山侯人好生意外:“蚩尤?”
“對!正是蚩尤!你還記得蚩尤的傳說嗎?”
塗山侯人當然記得。傳說中,蚩尤有八十一個兄弟,人人皆銅頭鐵額,刀槍不入,黃帝初次和他們交戰時,一敗塗地,幾乎全軍覆沒,直到求救九天玄女,才挽回敗局。
“我懷疑東夷鬼兵穿的並非是什麼重型鎧甲,而是一種非常先進的防身服,這在一般人看來神奇得很,可是,你想想當初在西北沙漠遭遇的東井星妖孽們……”
塗山侯人更是憂心忡忡,假如真是東井星一類的外星怪物,那就真比鬼還難對付了。
彼時,已經沒有百里行暮。
誰還能剋制那些外星妖孽?
那一夜,塗山侯人夜宿褒斜軍營。
杜宇是以大夏之王的待遇安頓他的,規格極高。
饒是如此,下榻之地,也遠遠不如陽城的繁華,只是就地取材的竹樓,清幽寧靜,十分宜人。
旁邊,便是魚鳧王的臨時行宮。
行宮前,除了幾名雜役,只有一隻大熊貓懶洋洋地躺着,可能是褒斜的日子太愜意了,它長得益發地肥胖了。
別看這傢伙肥胖蠢笨,可要是嗅到生人的氣息,它的雙眼立即發出銳利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慄。
簡直勝過世界上最好的侍衛。
那一夜,塗山侯人聽着竹林松濤,和風陣陣,但覺自己已經許多年沒有領略過這樣的靜謐時刻了。
戰爭的陰影彷彿已經遠去,萬王之王的地位也不再重要,反而是少年時的理想,躍然腦海。
從懷中摸出玉笛,早年的音樂夢想忽然徹底復活了,幾乎快被遺忘的盛大歌舞曲《九韶》也變得那麼清晰。
他心血來潮,吹起了笛子。
笛聲,在竹林中慢慢流淌,月色,風聲,搖動的花影,若有似無的暗香,已經躺下的鹿蜀,開始在月色下抖動藍色的鬢毛,而懶洋洋的大貓熊也站起來,豎起耳朵。就連假寐的委蛇,也昂着雙頭,睜大眼睛,長嘆一聲:“好久沒有聽過這樣美妙的樂聲了。”
回頭,看到站在門口的少主。
鳧風初蕾一襲勁裝,自從熊耳失守之後,她幾乎從未整夜安寢,隨時都一身勁裝,如臨大敵。
尤其是襲擊小土王的老巢歸來後,她的戒備心更重,擔心小土王隨時神出鬼沒,來那麼一次致命偷襲。
一次失敗,足以毀滅全局。
她一點都不敢大意。
久而久之,神經蹦得緊緊的,如今,忽然聽得這華美悠揚的樂曲,頓感心神鬆懈下來。
她靜靜聽了一會兒,漫步過去。
塗山侯人的居住地,挨着杜宇的軍營,跟她的行宮,以一座茂盛的竹林相隔。
看起來很近,但必須穿過一條長長的林中小徑才能到達。
她獨步林中,聽着風吹竹葉的沙沙聲,大熊貓懶洋洋的腳步聲,而委蛇則是無聲無息的。
忽然想,要是沒有戰爭,沒有廝殺,一直這麼靜聽風聲,笛聲,那該多好?
塗山侯人擡起頭,看到庭院門口,竹林之下,一人一蛇一熊貓。
他忽然笑起來,玉笛一橫:“初蕾,要是沒有戰爭那該多好?”
她微微一笑,雙眸溫柔如流淌的月色。
他凝視她,心又開始砰砰亂跳。
她是他所見過最溫柔靜默的少女,但凡不開口的時候,就像一幅安靜而華麗的畫卷,讓你做夢都想不到她會有大殺四方,一拳砸碎一個巨人腦袋的時候。
亦如現在,他甚至忘卻她是女王,她是四面幻影的絕代高手。
她孱弱文雅如背後的青青翠竹。
風一吹,就像竹葉,隨時會飄落枝頭。
就像他記憶中,孱弱安靜到了無力自保地步的母親。
汶山第一面起,他便有這種感覺。
幾年之後,儘管早已目睹她的身手,知道她比自己還厲害許多倍,可是,這種感覺卻不減反而更增加了。
他的聲音溫柔得出奇:“初蕾,你這麼晚還沒睡?”
“你不該成爲大夏之王,你該成爲一代樂曲大師。”
他眉毛一揚,呵呵笑起來:“待得天下徹底平定,沒準我會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也有這麼一片竹林,對月吹笛,悠閒自在。”
她擡頭看了看天空的月色,竟無限嚮往。
“其實,我從不打算隱居,金沙王城三十里花道,便是棲居終老的最理想之地。”
“對,金沙王城比陽城有趣多了,溫柔旖旎,四季如春……”他隨手拍了拍委蛇的雙頭:“而且,還有委蛇,大熊貓。陽城,只有一地廢墟。說真的,我對大夏曆代的都城,從來沒有愛,總覺得太過厚重,令人壓抑。根本不適合安居樂業……”
大夏要的是帝王之威,當然不適合凡夫俗子。
“初蕾,要是真的打敗了小土王,而我又還沒有戰死,那我就去金沙王城做一個定居者,你會不會歡迎?”
委蛇先笑起來:“真要打敗了小土王,啓王子便是名正言順的萬王之王,哪能去金沙王城?”
他心平氣和:“萬王之王聽着好,可責任太重大。我一想到以後每天要三更起牀,五更退朝,一天到晚奔走於國事,聽大臣們囉嗦奏對,各種傾軋,各種雜務,便頭大如鬥。萬王之王,其實毫無意義。堯舜禹尊,最後也是黃土一抔。還不如生前能隨心所欲地生活。”
“哈哈,啓王子可真是豁達。可人在江湖,哪裡能真正隨心所欲?”
塗山侯人長嘆一聲,看着已經徹底沉沒的月色,很快,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接着,便是戰事討論,然後,率領聯軍攻打小土王,結果如何,實難預料,但可以肯定,每天都是在血肉橫飛中慘淡煎熬。
他忽然意興闌珊:“人生真是太無趣了。”
鳧風初蕾淡淡地:“再是無趣,也得先把小土王除掉,否則,我們連感覺無趣的資格也沒有了。”
參見聯軍軍事商討會議的,除了鳧風初蕾和塗山侯人,杜宇以及褒斜軍中的十幾名軍官都參與了。
當大家聽得魚鳧王竟然要和大夏組建聯軍,主動去和小土王決戰時,都很意外。
這時候,去尋小土王決戰,真不啻老虎嘴上拔鬚。
可是,大家權衡再三,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也不提出異議,隻立即建言建策,商討聯軍決戰的後勤糧草等等一應細節。
會議從早上開到傍晚,鳧風初蕾正要令衆人先去歇一會兒,吃了晚飯再繼續,卻聽得急報:“小狼王來訪……”
小狼王不等回覆,徑直衝了進來。
他本是滿臉焦慮,可一看到滿屋子的軍人,甚至包括塗山侯人時,便意外地停下腳步。
鳧風初蕾更意外:“小狼王,你怎麼來了?”
他氣急敗壞:“魚鳧王,我們必須馬上結盟,否則,東夷鬼兵要把我們各個擊破……”
“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