鳧風初蕾其實早就想到父王的書房了,可是,有熊氏父女失蹤之後,她已經反覆尋找了父親的書房,哪怕一個最微小的角落也沒有放過,卻從來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老魚鳧王的書房,也是一塵不染。
除了幾十萬年遺留下來的各種書冊,最令人矚目的,還是那些形形色-色的青銅古樹。
其中最大的一顆,高達兩米多,三層枝椏,盤踞在一條臥龍身上,臥龍利爪往上,就像倒翻的尖刀。
而每一層的枝椏,也全是彎刀一般,四面八方指着這個冷冷的世界。
鳧風初蕾已經無數次看過這棵樹,可今天,越看越覺得奇怪:這哪裡是一棵樹啊,分明就是一顆樹上長滿了利刃。
要什麼樣的樹,纔會四面八方長滿利刃?
她百思不得其解。
委蛇也百思不得其解,只低聲道:“少主,要不我們再去藏寶庫走走?”
藏寶庫。
鳧風初蕾想起那一個神秘的交易:“你想要看不周山之戰的最後一幕嗎?那你必須先把這個藏寶庫給我,外加上太陽神鳥金箔……”
但是,她答應這個條件之後,對方卻反悔了。
不周山之戰的最後一刻,到底是什麼模樣?
共工,到底是如何戰死?
或者,到底流落到了何方?
共工和百里行暮,又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自從離開九黎之後,主僕都再也不提及百里行暮這個名字,就好像他真的從來不存在過一般。
可是,大軍壓境,人人都知道,這名字,已經無法繞過。
委蛇嘆道:“若是能看到不周山之戰的最後一刻,許多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一口血氣,又在胸中噴涌。
可是,她強行壓了下去。
委蛇瞧見她蒼白的臉,不無擔憂:“少主,你的傷……”
她搖搖頭:“沒事,死不了。”
過了許久,她才淡淡地:“其實,知不知道不周山之戰的最後一刻,都沒什麼意義了。”
委蛇一怔,但覺這話其實很有道理。
事到如今,百里行暮到底是不是共工,或者說,白衣天尊到底是不是百里行暮,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必須找到對付他的辦法。
它試探性地:“要不,我們還是去藏寶庫走一趟,畢竟,裡面還有許多古怪,也許,能找到辦法也不一定……”
她還是搖頭。
藏寶庫裡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並不相同,或者說,那裡是另一個時空。若是進去後再出來,只怕又是大半年過去了。
大半年之後,只怕魚鳧國早就不存在了。
她不敢冒這個險。
她只是想到一個問題:既然九黎藏有遠古的武器庫,不周山也藏有遠古的武器,爲何魚鳧國卻從來沒有上古武器的影子?
是沒有,還是自己沒有找到?
以前不知道父王的身份也就罷了,可是,既然老魚鳧王乃顓頊大帝,那麼,沒道理他到了魚鳧國之後,什麼武器都不存在了。
可真要有遠古的武器,父王不可能從來不讓自己知道。
良久,她看了看手裡的金杖,難道,這便是父王僅剩下的最後的遠古武器?
從傍晚,到黎明,她一直靜坐書房中,不言不動,冥思苦想。
委蛇在一邊,也不敢開口打擾。
但見少主一直靜坐在那顆青銅樹旁邊,也不知怎地,它越看越膽戰心驚,覺得青銅樹上所有的利刃好像在不知不覺間換了角度,全部指向了少主。
可是,仔細一看,那青銅樹又沒有什麼改變,彷彿這一切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連續三天,鳧風初蕾都靜坐書房。
偶爾,她睜開眼睛看着青銅神樹時,居然和委蛇的錯覺一樣:但覺那青銅樹上翻卷的利刃全部轉移了方向,從四面八方一起對準自己,可定睛細看時,青銅樹沒有任何的變故,一如尋常。
後來,她覺得這青銅樹十分古怪,乾脆起身,大聲道:“委蛇……”
委蛇應聲而來:“少主,怎麼了?”
“我們立即出發,去褒斜。你帶上這棵樹吧。”
委蛇很意外,卻立即道:“好。”
鳧風初蕾隨手摸了摸這棵樹,畢竟是青銅的分量,又有兩米多高,一定十分沉重。她掂量一下,果然沉甸甸的。這一路,委蛇揹負,可能有些不便。她正想考慮要不要派一隊士兵用馬車押送,可是,剛伸到青銅樹第二層枝椏間的手,忽然停下。
隨即,便本能地移開手。
那兩米多高的青銅樹,一瞬間便不見了。
“天啦……”
驚呼,尚未出喉,因爲,她瞧得分明,青銅樹不是不見了,而是縮小在地面上,只剩下不到一尺的一個雛形。
立即拿起來,握在手裡,簡直感覺不到什麼分量。
委蛇也驚歎:“這青銅樹果然有古怪。老魚鳧王放在最好位置的東西,一定有它的神奇之處。”
鳧風初蕾很是歡喜,立即將青銅神樹隨手揣在懷裡。說也奇怪,內心深處,頓時一股奇異的力量,彷彿父王在耳邊無聲叮囑:“蕾兒,別怕,這不,一切還有我呢!”
但是,到底用途如何,主僕二人其實都不清楚。
充其量,當老魚鳧王在身邊的一個安慰和精神鼓舞而已。
一人一蛇,趁着夜色出城。
喧譁了一天的金沙王城重新恢復了寧靜。
鳧風初蕾回頭,但見十里刺桐花道依舊紅豔豔的一片,好像四季的鮮花從來不曾凋零過一般。
這是世界上最美的一角,也是她必須付出一切代價,包括生命去守候的地方。
委蛇也一臉肅穆,恍如去奔赴一場以命相搏的最後決賽。
她摸了摸貼身珍藏的青銅神樹,忽然笑起來:“其實,他們也不算什麼。真那麼牛比,幾十萬年前就不會一敗塗地了。”
委蛇精神一震,也哈哈大笑:“沒錯,少主說的是!當初老魚鳧王能戰勝他們,現在,我們也沒必要真的怕了他們!”
主僕二人膽氣一壯,立即便往褒斜而去。
清晨的褒斜,沐浴在一片朝陽之中。
已是盛夏季節,山風卻沒有多少酷暑。
戒備的探子,張開了特質的網,但凡有人闖入,便會發出警報,魚鳧國大軍立即便會發出攻擊。
鳧風初蕾巡視了一圈,十分滿意,然後,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軍營。
正在練兵的杜宇忽然擡起頭,滿臉不可思議的狂喜,好一會兒,才囁嚅:“少主……居然是少主……”
她微微一笑。
整個褒斜,徹底震動。
魚鳧王,居然回來了,而且,平安無恙出現在軍營。
杜宇和幾名高級將領,立即奉命來到了臨時行宮的會議室。
鳧風初蕾上首坐了,看下去,只見牟羽、戎甲都面色驚惶,好幾次欲言又止,又不敢輕易開口。
終於,牟羽還是問出口:“請問魚鳧王,啓王子他……下落何方?”
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也無法搖頭。
九黎之戰後,塗山奉朝和淑均帶着垂危的姒啓上路,如今,近兩個月過去了,再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兩個人帶着一個重傷垂危者,不可能趕路,他們還在秦嶺之中徘徊?或者遭遇敵人全軍覆沒?尤其是姒啓,他還能活下來嗎?
這一切,沒有任何人知道,就連鳧風初蕾也不清楚。
牟羽的眼神,非常絕望。
但是,他也不敢繼續問下去了。很顯然,啓王子已經是凶多吉少了。即使僥倖活下來,他也已經喪失了全部的軍隊,以及整個大夏!
大夏之王,從此,已經是一個歷史名詞了。
戎甲也膽戰心驚:“我家大王還活着嗎?”
回答他的是委蛇:“你放心,小狼王已經活着回白狼國了。不過,他率領的全部狼少年大軍,已經徹底被東夷聯軍接收!”
活着的小狼王,也無非只剩下一個孤家寡人而已。
反倒是褒斜軍營裡,還有一千狼少年大軍,以及一千大夏精銳。
也許,這已經是他們唯一的軍力了。
當然,他們早就明白了魚鳧王當初爲何要訓練這支奇兵的目的和用意:憑藉着這支三千人的精銳,他們縱橫秦嶺,長途奔襲,不但找出了落頭族的老巢,令落頭族被一頓訓斥便倉皇逃走;更拖住了東夷聯軍的腳步,畢竟,東夷聯軍並非真的鬼兵,無法在地形不熟的千里秦嶺中一直打游擊。
縱然四國聯軍瓦解後,東夷聯軍中的一支兩萬人軍隊一直在漢中南中一帶駐紮,卻始終對付不了魚鳧國的軍隊,反而多次被打退,其中最慘的一次,魚鳧國和當初姒啓派來的一萬大夏軍隊聯手,幾乎將他們徹底驅逐除了漢中,令這一片土地至少有了一個半月的風平浪靜。
杜宇道:“我們接到探子派來的消息,東夷聯軍新派來的隊伍,已經距離漢中不到兩百里,爲首的,是一個黑髮黃臉的將軍……”
委蛇道:“那是布布。”
“布布?”
“他以前是防風國的,屬於巨人一族。”
衆人大驚失色,巨人向來是人類世界的大敵,這一次,只怕很難對付了。
杜宇立即道:“少主,這次巨人來了,只怕我們必須另做準備。”
鳧風初蕾卻搖搖頭:“布布並非什麼厲害角色,杜宇,你只需按照既定的戰術對付他就行了。”
杜宇覺得這話有點奇怪,巨人還不算什麼厲害角色?可是,他想起前段時間聽來的各種傳說,還是惴惴不安,畢竟,傳說中的“白衣天尊”纔是整個九黎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