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費當然沒有回陽城。
一行快馬亡命奔向有扈氏的領土。
直到確信已經徹底甩脫了追兵,有扈氏才勒馬,驚惶不安:“大王,何不直接回陽城?”
大費上氣不接下氣:“十萬大軍都到齊了嗎?”
有扈氏還要說什麼,大費厲聲道:“十萬大軍究竟在何處?”
有扈氏急忙道:“已經兵分三路趕來,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大費這才稍稍收斂了怒容。
他肩頭的血跡已經乾涸,心膽卻俱裂。
陽城,已經回不去了。
他疑心鳧風初蕾早已等候多時。
現在,他對鳧風初蕾的懼怕已經勝過一切。
他不敢冒這個險。
一天之後,已經抵達有扈氏的領土邊界。
十萬大軍,蹤影全無。
大費厲聲道:“三路大軍在哪裡?”
有扈氏不敢隱瞞,“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命令早已傳下,可是,這幾個月,謠言四起,說大王徵發十萬徭役並非爲大禹王修建陵墓,而是送給妖魔享用,還多次派人暗殺啓王子。這事情傳得很邪乎,倖存下來的商旅奔走相告,快馬加鞭,並沿途張貼告示,控訴大王的罪行,所以,大夏十二部族中的一大部分人持觀望態度,不願出兵勤王,尤其是有男氏、夏后氏、彤城氏等幾個大部族,堅決不出兵……”
夏后氏和有男氏,不是不出兵,而是派了一萬人馬駐紮陽城要塞,據說是要向大費王討一個說法——身爲一國之君,萬王之王,卻主動送十萬百姓給妖孽享用,到底是幾個意思?
有熊氏也派出了500名高手,公開的理由是:大費王必須對十萬徭役的死亡做出說明。
更關鍵的是塗山一族派出了兩千人的精銳部隊!
“我們竟不知道塗山一族居然還有一支兩千人的精銳部隊。看來,大禹王早有防備之心!啓王子也是深不可測,他單身上沙漠時,居然也沒透露半點,是以我們一直也不知道他還有這麼一支神秘軍隊……”
塗山一族的奇兵,超過任何人的想象。
外界只以爲塗山氏死後,大禹王便和塗山一族徹底翻臉了,而且,這二十年來,塗山一族早已被壓制得支離破碎。
誰想到他們居然還有一支2000人的精銳?
這可是啓王子母族最強有力的支持。
但事實證明,這一支奇兵的一切費用,全由大禹王提供。
大費臉上陰一陣又晴一陣。
他知道自己已經犯下了致命的錯誤——在根基未穩之前,絕不該貿然率軍前去大漠。
他忘了,自己不是大禹王,哪怕常年征戰在外,王座也穩如磐石。
以夏后氏爲首的十二部族中的一大半,已經公然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
塗山氏的兩千精銳更是致命死敵。
“真不知道流言爲什麼傳得那麼快。塗山氏的精銳也不知道爲何來得那麼快,他們明明潛伏得那麼深,可這次行動卻十分迅捷……”
塗山一族的精銳,由塗山氏的親弟弟塗山奉朝率領,第一時間便佔領了陽城的王宮。
大費不敢回去,皆因如此。
回去,便是引頸就戮。
“他們一去便控制了小女,等臣下趕到,已經遲了……”
大費擦了擦額上的汗水,他想,自己犯下的第二個大錯,便是忘了一個人!
雲華夫人!
無論是這幾個月鋪天蓋地的謠傳,說服十二部族的大部分背叛自己,還是悍然出動塗山氏隱藏的精銳部隊……別的人可能做不到!就連啓王子本人也完全辦不到。
但是,雲華夫人一定能!
她已經在大夏的政治舞臺幕後活躍了二十幾年,對大夏的一切早已瞭如指掌。
更何況,她出自西王母一族!
某種程度上,雲華夫人的能量還在大禹王之上。
只是,登基之後,他一直擔憂的是百里行暮、鳧風初蕾、塗山侯人……居然忽略了雲華夫人。
本以爲雲華夫人只是一個繼母,又不是塗山侯人的親媽,根本不可能真正爲塗山侯人的前程奔波勞碌
而且,大禹王一死,雲華夫人便隱匿了。
沒想到,在幕後居然策劃瞭如此巨大的一個圈套——自己,便是慢慢掉進了這個天羅地網。
可是,大費已經來不及後悔。
他只是聽着東北方向隱隱傳來的馬蹄聲——那是真正的三萬勤王大軍!
這支軍隊,由刑男率領。
大費王,自然也有自己的死忠隊伍。
有扈氏安慰他:“大王莫急,三萬大軍加上我的一萬軍隊,我們至少有四萬大軍,還有其他靠得住的勤王的軍隊,至少也有一萬五左右。就算啓王子和夏后氏加起來也只有一萬三的軍隊。其他部族現在都處於觀望之中,就算不來勤王,至少也不會公然支持啓王子!只等大王傷勢痊癒,便可親率大軍驅逐啓王子……”
大費牢牢盯着陽城的方向,他發現,自己又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應該等到三萬大軍齊聚,直接殺回陽城,以篡逆罪攻打塗山侯人。
可自己現在一跑,氣勢上先就弱了一籌。
這以後,要想重新扭轉自己的形象,就必須想出一個絕妙的辦法。
可是,短時間內,這辦法怎麼想得出來?
塗山侯人,最先抵達陽城。
跟在他身後的小狼王一看到城門口速速有聲的“塗山”大旗,便明白自己這一次賭對了——小國寡民,除了實力之外,盟友也是關鍵。
大費,真的大勢已去。
他當機立斷:“啓王子,我們可說好了,你篡位之後,必須將整個西北地帶劃給我,此外,東北的大片森林也該給我,畢竟,你們大夏根本從不踏足那麼荒遠的地方……”
小狼王深知求上得中,求中得下,要得上,必須求上上上的道理,所以,一來便是獅子大開口。
塗山侯人不氣不惱:“我還沒篡位呢,你急什麼?”
他笑嘻嘻的:“可你遲早會篡位!不對,你已經走在篡位的路上了。也許明年,也許後年,也許十年八年,你一定是大夏之王。我們得先把規矩講好,不然,我憑什麼白白做你的盟友?”
一道銳利的目光飄來,小狼王立即噤聲。
那是塗山奉朝的目光。
塗山一族的兩千精銳,人不算多,可是,任何有經驗的將領一看,便知這是一支召之即來來之能戰的一等一的隊伍。
塗山奉朝還是個中年人,目露精光,見了塗山侯人便畢恭畢敬行禮:“啓王子。”
“舅舅辛苦了。”
小狼王哈哈大笑:“啓王子啊啓王子,輪到城府之深,我敢打賭,你要是認天下第二的話,就連大費也不敢稱第一。大費少年得志,未免經常自信過頭。可你,居然滴水不漏。就連鳧風初蕾也不知道你有這麼一支隊伍,是吧?”
塗山奉朝盯着他:“這位是?”
小狼王大模大樣自我介紹:“大名鼎鼎的小狼王!塗山將軍對這個名字不會陌生吧?”
塗山奉朝笑道:“原來是小狼王,久仰久仰。不過,我想說,這支軍隊不但你們不知道,啓王子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大禹王生前嚴令我們不許聲張,更不許擅自出動。只因爲啓王子被大費發配沙漠,有死無生,我們才迫不得已……”
好一個迫不得已!
大禹王分明是算計好了自己的兒子要篡奪王位,所以提前做了準備。
而且,準備如此充足,絕非一朝一夕之功。甚至不被皋陶這樣的老政客察覺,大禹王的心思,真是令人震恐!
“對了,你們大夏的規矩是什麼狗屁禪讓制。大禹王不甘心把王位傳給別人,卻又不想壞了名聲,遺臭萬年。所以,爲了曲線讓自己的兒子繼承江山,大禹王真是煞費苦心啊。這不,等你們驅逐了大費,便可以名正言順迎接你們的啓王子登基了,是吧?如此,禪讓制保住了,兒子的王位也保住了,真是一舉兩得……可憐大費這傢伙,又怎會是老謀深算大禹王的對手?”
“哈哈哈,輪到僞善,大夏的高層真是天下一絕……”
塗山奉朝還是笑眯眯的:“小狼王說笑了。”
小狼王見他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是毫不動怒,不由得嘖嘖稱奇,這傢伙,居然如此忍耐不發。
能率領一支軍隊潛伏二十年的人,又怎會是什麼善茬呢?
他卻故意道:“我說沒說笑你們清楚。大費剛一離開陽城,你們便佔據王宮,說不是篡位,誰相信?”
塗山奉朝居然還是和顏悅色:“如果2000人便能篡位,那小狼王真就是小瞧大費了。”
“大費都嚇得不敢回來了,怎是小瞧他了?”
“不敢回來,不是因爲這兩千人馬!而是因爲他心虛!輪到人馬,他手上現在至少四五萬大軍,踏平陽城都不是問題。可是,他作爲一國之君,和妖魔勾結,犧牲上十萬的人民,罪行敗露後,已經心寒膽裂!但是,你等着瞧,他一旦緩過勁來,第一時間便是率軍打回陽城。”
“既然他隨時打回來,你們區區兩千人還敢守在這裡?”
塗山侯人淡淡地:“誰說我們要守在這裡了?”
小狼王只是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