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201米,墓室,壞事
“鉅子!這玩意兒怎麼開?”
驚歎聲裡,有人低低詢問墨九。
一般來說,棺木多數爲木質,便是石質也很少有,更何況這樣鐵造的棺材?
到不僅僅說以鐵鑄棺的成本與貴重,而是這一口棺材實在太壯觀了。
在這個十丈見方的墓室內,四周全是岩石,中間也是用岩石壘成的嶙峋高臺,乍一看上去,有點兒人造假山的感覺。可能爲了避免天長日久之後,墓室出現大量積水而損壞了棺材,這一口鐵棺它高高地擱置在一堆岩石的上方,居於墓室正中——
更讓人驚歎地是,它不像一般意義上的棺材,是長方形的,雖然不像艮墓的陰陽棺那麼玄妙,卻極有觀賞性——因爲它像極一條船。
“船棺?!船棺。”
“我第一次見,好神奇的工藝。”
“是啊,太漂亮了——”
由於離地較高,鐵船棺並沒有受到歲月的破壞,棺身鐫刻的精巧圖案都還栩栩如生,那整體佈局,簡直就是一個巧奪天工的藝術品。
好一個八卦墓啊!
若不是見識過坎、艮、巽的獨到之處……估計連墨九都得像那些弟子一樣,連連發出驚歎了。 щщщ▪ⓣⓣⓚⓐⓝ▪Сo
古人確實了不起,尤其她們墨家的古人。
面對着精緻的船棺,也許是它沒有大家在墓道時曾經擔心的驚恐或者一般墓室都會有的陰氣,在這樣具有藝術性的地方,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放鬆了心情,一些弟子甚至開起了玩笑。
“從未想過,棺材也可以做得這般美。”
“師弟,等我死了,你也給我來一副這樣的棺材……”
“你要甚船棺?何不直接用牀棺更好?”
“牀棺?是也是也。知我者,師兄也……”
“哈哈。”
在弟子們竊竊的打趣聲裡,墨妄一直站在墨九的身邊,看見她微微蹙起的眉頭,他冷冷掃了幾名弟子一眼,又把話題扯入正事兒。
“小九,我們進來時,已過六門六道,這裡是最後一間墓室,也就是主墓室……照目前情形看,仕女玉雕應當就在鐵棺裡面。可尋遍棺身也尋不到半絲縫隙,這鐵鑄的棺,如何能夠打開?”
墨九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像是心底已有結論,她回頭望一眼墨妄,就簡單一個字:“推!”
推?
霎時,好多人都愣住了。
即便把墨九、墨妄和喬佔平等人算上,這裡統共也就三十餘人,想要把那一口像是整體嵌入在岩石上的鐵棺挪開,幾乎不可能。
更何況……把棺材挪開又能如何?
在沒有氧氣切割等現代科技的時代,想把這種經過了柔化與淬火處理,幾乎可以與堅韌鋼材硬度相較的棺材切割開,那比登天還難。
於是,對於墨九奇怪的命令,大家面面相覷一瞬,又都一臉懵逼地看向她。
心裡都覺得墨九爺今兒是不是受了蕭長嗣的刺激?連腦子不好了。
墨九感受到一衆懷疑的目光,不由挑眉。
“都看着我做什麼?推啊!”
“……鉅子。”一個膽大的弟子小心翼翼地重複,“您說的,確實是……推?推上頭那口鐵棺材?”
墨九氣結。
難不成這些人都把她當瘋子了?
“恭喜你,回答正確!”
“……”
一羣人都在躊躇,似懂非懂。
不曾想,一直被擊西安置在輪椅上做老太爺的蕭長嗣卻突然開口了。
“你們兩個發什麼愣,上去幫着推!”
那破鑼似的沙啞聲音剛落下,闖北率先就挽袖子衝上前去,“是!”
看闖北與擊西都動了,其餘弟子們雖然驚奇之心仍有,好歹還是相信了這件事兒的可能性……於是他們不再猶豫,紛紛沿着岩石的臺階往上,各自尋找上手的位置,推棺材。
看到這樣的畫面,墨九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這算啥意思?
她這個土匪山大王的位置,還不如蕭長嗣這個冒牌的面首?
一偏頭,她目光刀子似的剜向他。
接收到她意味不明卻飽含殺氣的視線,蕭長嗣擡手捂嘴,咳嗽幾聲,又“虛弱”地倚在輪椅上,那一閃而過的銳利,沒有落入任何人的眼睛,卻讓墨九對他的人品又添了一些鄙夷啊鄙夷。
這廝!真有那麼病重?
既然病得快死了,又何必上趕着湊熱鬧?
雙眸微微一眯,她冷哼,似笑非笑地與他對視一眼,然後從容地走上臺階,站在鐵棺的左手邊開始挽袖子,要與弟子們一起使力,大幹一場。
按理,“愛妻如命”的蕭長嗣應當阻止墨九親自幹這種苦力活兒,可他雙手“虛弱而慵懶”地搭在輪椅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心疼地喊。
“愛妻仔細些……小心砸着腳。”
墨九心口一堵,氣血上涌。
這樣重的棺材能擡起來砸着她的腳?
她懶得理會他,低喝一聲,“我數一二三,大家夥兒一起往右方使勁兒——”
“弟子領命!”
墨家弟子回答得異口同聲,那恭順的樣子,讓墨九心裡又稍稍安慰了一點點。
“一、二、三——起!”
“起!”
“——起!”
衆人划槳開大船——可鐵棺太重,推老半天,依舊紋絲不動。
“一、二、三——再來!”
“起!呀!”
一個個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推得手背上青筋股股浮現,臉繃得像石頭塊子似的,急得汗水都出來了,那鐵棺終於微微晃動了一下。
“動了,真的動了!”
衆人大喜,得到鼓舞,也就更有信心了。
一二三,三二一,嘴裡像在吼船工號子似的,一個個齊聲吶喊着,讓墨九熱血澎湃,彷彿在領着一羣人修萬里長城——
一寸。
二寸。
三寸。
鐵棺緩慢地移開,露出了棺材底下的基石。
這個時候,大家夥兒終於知道了墨九讓推棺材的原因。
就在他們齊力協心推開的鐵棺底部,居然露出來了一條黑漆漆的縫隙……
“停!可以了。”墨九雙手一鬆,大口喘着氣兒去拿風燈,並對衆弟子道:“你們都讓到臺階下方去。”
“弟子遵命!”
衆弟子都聽話的下去了。
可墨九剛剛拿着風燈手柄,想要往前一探究竟,墓室突然颳起一陣罕見的妖風……
這風帶着一種鬼哭狼嚎般的尖嘯,不知道從哪裡捲來的,沒頭、沒尾,只一瞬就席捲了室內衆人。
風燈落地,人人迴避,墓室裡一片黑暗,隊伍的秩序瞬間陷入了慌亂,誰也瞧不見誰,只剩一片呼喊……
墨九“撲嗵”一聲,半趴在鐵棺邊上避風,正尋思這股子妖風來由,背上突地一沉——
有人倒了下來,撲在她的身上。
這風可真大,把人都颳倒了?
她這般想着,暗嗤一聲,就要去掀那人,可手臂剛剛一擡,就被一隻鐵鉗子似的手給箍住了。
“別動!”
這個聲音,墨九今天已經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想到蕭大郎那一張不能直視的臉,再想想他此刻正以一種極爲詭(下)異(流)的動作趴在她的背上,她耳根子“嗖嗖”發燒。
“老蕭,你在找死?”
黑暗的風聲裡,她覺得自己喊得很大聲,可蕭長嗣似乎並沒有聽見,得寸進尺地往下一壓,把整個身子都貼上了她,還趁機把她整個兒抱緊,低頭湊到她耳側。
“風大,愛妻不要說話!”
“老子……”
“再說話,我親你了?”
他溫熱的呼吸就在耳側,帶着一種細細軟軟的喘……讓墨九原就怦怦直跳的心臟幾乎狂烈的躁動起來,呼吸也不太暢快了。
“你敢!”她道:“你再不放開,信不信我真的會宰了你?”
蕭長嗣並不理會她的威脅,騰出一隻手來,從她面頰上撫過,“你敢謀殺親夫?不信。”
呼呼……
墨九被他壓在身下,咻咻生氣,恨不得咬死她,可他是男人,身子重,死死壓住她,她根本就沒有反抗的餘地。
而且風聲裡,誰也顧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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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越擁越緊的肌膚相觸中,墨九有一種被登徒子輕薄了的即視感,身上怪怪地發軟發麻,嘴裡也不由恨恨吐氣。
“蕭長嗣,我墨九發誓,你再輕薄我,我就……”
“唉!哪有輕薄?爲夫只是怕你被風颳跑了——”他低低的聲音帶了一絲笑,從她耳側傳來,連帶着壓在她身上的身子都側了側,留給了她一絲可以挪動的空間,卻又把她四肢壓制住,用一種曖昧的姿勢,勾過她的下巴,撩逗一般問:“不過,若愛妻非要輕薄,爲夫也可勉爲其難——”
說罷他在她脣角蜻蜓點水的一啄。
“這樣輕薄,可好?”
墨九像被蜜蜂蜇了臉,“轟”一聲腦門炸了,咬牙切齒地道:“蕭長嗣,不要不把老子的話當成耳邊風——”
“是!”他刮她鼻子,極爲寵溺地笑,“我都當成聖旨。”
“……蕭、長、嗣。”她不鬥嘴了,只掙扎,“起開啦你!”
“叫你別動!”他控制住她,身子完全地貼近她的背部,手掌慢慢從她的肩膀撫向她的脖子,觸及她軟而細的肌膚,好不容易壓下了激流一般賁張的血脈……可喑啞的聲音裡,依舊帶了一絲莫名的喘,呼吸加快,情緒熱烈。
“你再動來動去,我就要做壞事了?”
要做壞事了?什麼壞事?
墨九反應過來他所指,氣得幾乎可以聽見自己胸膛洶涌的氣流,比那風聲還大——哦,不對,風聲已經停下了。
這念頭一上腦,她激靈靈一擡頭。
不僅風聲停下了,就連熄滅的風燈都已經亮了。
她和蕭長嗣的身邊,圍了一圈人。而他們兩個還怪異地“疊”在一起,供人圍觀——
墨九在墨家弟子面前,一直是意氣風發的存在,哪兒像今天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丟過面子?
這光景,讓她恨不得直接暈過去算了。
蕭長嗣卻鎮定地扶住她的肩膀,回頭望向瞠目結舌的衆人,一本正經地道:“此風太邪!這一刮,竟把我從墓室下方,刮到這裡來了。”
這解釋太純潔了。
他的樣子也太純潔了!
純潔得衆人幾乎就要相信他——如果他沒有趴在墨九身上的話。
“這風,確實太邪乎!”
墨妄咳嗽一聲,做着永遠的解圍童子。
“還不快把掌櫃的和鉅子扶起來?”
在弟子們手忙腳亂的幫扶中,墨九終於脫離了魔爪,得到了解放。
看見蕭長嗣一直正經着的臉還有虛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死的樣子,她真的恨透了這個扮豬吃老虎的王八蛋。
可他的解釋,無疑給了她一個好臺階。
她總不能再去罵他,說是他輕薄了她,自己親手把梯子拆了,招人笑話吧?
不得不忍下這一口惡氣,墨九含糊地應和着衆人對鐵棺的詢問,再次拿着風燈觀察被妖風肆虐之後的墓室。
她驚奇地發現,鐵棺再次挪位了。
如今居然高高地上升到了她的頭頂一米左右的位置。
四根鐵柱,分別支撐在鐵棺的四角,像一口船鼎,也像後世的升降臺。而鐵棺的下方,先前出現的那一條縫隙沒有了,只剩下一片平整的石面。
“噫!怎麼回事兒?那縫兒呢?”
聽見有人問起,擊西也好奇地伸頭看了一眼。
“大概也是被妖風……刮跑了吧?”
這個回答太調皮了!
墨九眯了眯眼,沒好意思說話,只蹲下身,戴上一雙“防毒手套”,在衆人瞪大的雙眼中,慢慢摸向鐵棺的底部,以及石臺面。
火光,忽閃忽閃。
她的視線,也在火光中爍爍。
衆人眼睛都捨不得眨,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可很快,墨九的視線也凝滯了——
她不敢相信地慢慢擡起頭,下意識望了一眼蕭長嗣,又不死心地再次換個方向,繼續摸……
“小九,怎麼了?”
問話的人是喬佔平。
他顯然也看見了墨九的焦灼,“機關不見了嗎?”
墨九沒有馬上回答他,再三確認之後,終於失望地慢慢起身,脫下手套憤憤然丟在地上,聲音帶了一絲濃濃的不悅。
“機關明明已經開啓,怎麼會突然颳風?……這一刮,連機關也刮跑了!”
後面這一句明顯爲剛纔把蕭長嗣刮跑了在“解釋”,喬佔平聽出來了,脣角微微一掀。
“船棺的機關觸口在底部,我們原本就只差一步了——看來,是老祖宗不想讓我們輕鬆拿到仕女玉雕,又多設了一重障礙。”
是啊!
一入墓室,墨九看見船棺時心裡大概還是有數的。墨家古籍上曾有記載,這種棺材,一般會把機關設在棺材的底部。而且,在他們挪棺之後的發現,也確實證明她的想法是正確的。
可……颳風什麼鬼?
從來沒有在墓室遇見過颳大風,墨九有一種見鬼的感覺。喬佔平似乎也不肯相信,與她先前一樣,也對鐵棺和石臺研究了片刻。
結果一樣,他也失望了。
“……棋差一步了!”
墨九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在腦子裡搜索記憶。
可墓室就只有這麼大,不論他們怎麼找,都再也尋不到半點異常。
如果這個墓不是八卦墓,她幾乎都要以爲棺材原本就沒有機關,不可能再打開了——畢竟人一下葬,棺材一合,就沒有人想過有朝一日還要翻開蓋兒來瞅瞅。
可八卦墓本來就是墨家祖先留下的考題,必然是可以打算的——要不然,又怎麼拿到仕女玉雕?
對着這一口無法切割的鐵棺,墨九突然覺得有點冷,有點煩。
“王八蛋!”她不知道在罵誰——
“鉅子。”墨妄含笑上前,“我們入墓已有三個時辰,若不然,先回去休整一下,再想辦法?”
他是最見不得墨九爲難的人,任何時候,他總會很快發現墨九的情緒,並且用最快的時間儘可能地爲她分憂。
墨九感激地回頭,勉強定了定心神。
“也好!”
開幕不順,事到臨頭又出了岔子,衆人一改先前雄心勃勃的精神頭兒,個個都有些頹廢。
待魚貫走出墓道時,天兒已經亮了。
與墓室伸手不見五指的光線相比,外面的景色讓他們有一種從地獄回到人間的舒爽……
籲!
衆人長長鬆口氣,很快放下了包袱。
畢竟能活着上來,已是幸事。
墨九沒有看任何人,理了理衣領口,一個字都沒有說,就邁步從千連洞出去了。那一張凝重的面孔,讓她的樣子看上去比往常更爲嚴肅。
弟子們見狀,互相交換一個眼神兒,三三兩兩打着哈哈去吃早飯,誰也不敢去招惹這個時候的墨九。
鉅子就是鉅子。
玩笑時和她說什麼都可以。
可一旦真惹得她生氣發火,後果可不美妙。
人羣中,蕭長嗣的輪椅久久未動。
他看着墨九遠去的背影,氈帽下的面孔,幾乎沒有情緒,也再沒有在墓室裡的幽默與玩笑,頓了一下,只吩咐擊西。
“一碗白米粥,不加糖。”
“額!”擊西漂亮的臉蛋兒上,滿是愧意,“是……掌櫃的,昨兒是放錯了調料。”
“鹽也不要。”
“那涼茶呢?”闖北比擊西懂事兒,也瞄一眼墨九離去的方向,“要不要給鉅子做一壺拿去?”
輪椅緩緩推動,蕭長嗣卻沒有回答。
好一會兒,在清幽的晨風中,才傳來他輕輕的“嗯”聲。
衆人的早飯都是在膳食廳吃的,墨九卻沒有去——她好久沒有去瞧織娘了,今兒也不曉得哪股神經抽了,回房換了一身衣服,她連澡都沒有洗,就鑽入了織娘居住的“織苑”。
還未入織孃的門兒,裡面就傳來小孩兒“咿咿呀呀”的童稚聲音。
這是宋驁與彭欣的兒子——小蟲兒。
小蟲兒還沒有大名,那一場與珒國的戰爭後,他也沒有來得及見他的親爹,宋驁就失蹤了。
自打彭欣北上陰山“尋夫”之後,這小子就被寄養在了織孃的織苑裡。織娘終日閒着,把孩子放在這裡,對她來說多了一個寄託,也能打發一下山上無聊的時間。而且,彭欣放心,墨九也就更放心。
“小蟲兒,乾孃來了。”
撩了簾子進去,墨九換上一副笑臉。
小蟲兒看到她,肉嘟嘟的小臉兒轉過來,咧着小嘴巴笑,一串口涎順着嘴角就滴了下來。
“瞧你,羞死了!還流口水——”墨九笑着,伸手就去戳小蟲兒紅撲撲的小嘴巴。
可她的手指還沒有落到小傢伙的身上,就被織娘拍了一下,還捱了一記冷眼。
“洗手了沒有?!”
墨九尷尬地收回手,從她娘略帶責怪的目光中,有些後悔自己的失態。
也不曉得是八卦墓的失利讓她心煩了,還是蕭長嗣的出現……或者說墓室裡莫名其妙的吻和接觸,觸動了她的心絃。從頭到尾,她的情緒都是浮動的,處於一種極端焦灼的狀態。
很想開墓,速度地開墓,速度地找齊八卦墓,速度地打開祭天台,速度地拿到千字引,好像只有這樣快速地解開了那些秘密,她的人生,才能完整,而她也可以……向蕭六郎交代什麼。
“吃了嗎?”織娘在問她。
墨九哦一聲,回過神兒來,搖了搖頭,又隨口問:“娘,你們吃過了?”
“嗯。”織娘目光微微一閃,今兒看她的目光,似乎不太友好,“我們早早就吃過了。你坐一會兒,我讓藍姑姑去廚房給你熱一熱,你將就吃一口。”
時人重孝道,墨九也重。若說她是興隆山上的“土皇帝”,那麼織娘就是興隆山的“土太后”。不僅藍姑姑和沈來福兩口子形影不離地照顧着她,織苑的吃穿用度,也一應都是興隆山上最好的。
“好啊,我也想吃藍姑姑做的飯了。”墨九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心裡癢癢——她想去摸小蟲兒,可看織娘臉色不好,又不敢去碰,只試探着問:“娘,是不是我這些日子沒來瞧你,你生我氣來着?”
她對織娘堪比親孃,可畢竟不是親孃,相處起來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感覺,而且自從蕭乾“去”後,墨九大多數時候喜歡一個人獨處,不想受別人同情或者其他複雜的憐憫,於是,連帶織娘這裡,也就來得更少了……
淡淡瞥她一眼,織孃的反應與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她沒有與墨九寒暄,而是吩咐奶孃把小蟲兒抱下去吃奶,然後選了靠窗的一張紫檀椅坐下,嚴肅地喊墨九。
“你坐過來!”
墨九一愣。
織娘不像方姬然那麼愛美,並沒有戴紗帽遮蓋她醜陋變樣的臉,那一張本就因爲失顏症變得不忍直視的臉,加上她銳利的眼神,讓墨九第一次發現,原來她這個和藹可親的便宜娘,竟然是一個極有威嚴的婦人。
“娘!”墨九試圖撒嬌換她好臉色,“女兒哪裡得罪了您,您呆會兒要打要殺都行,現在……容我先吃一口飯再訓示,好不好?”
看織娘不言語,她摸一摸肚子,又嬉皮笑臉地擠眼睛,“好餓!你曉得我是餓不得的。”
換往常,她要這麼乖,織娘早就樂不可支了。
可今兒她嘴皮微微一動,卻沒有被她的糖衣炮彈擊中,只板着臉指向自己對面的一張椅子。
“坐下!”
這次墨九總算曉得,織娘確實有事了。
……可她這個娘,整日弄花養鳥,不是從來沒正經事兒的嗎?
墨九打個哈哈,一拂下襬,坐了下來。
“好好好,我乖乖坐好還不行嗎?娘,你說吧!”
討乖賣巧,墨九很在行,可她顯然低估了織孃的情緒控制力。
她一聲不吭,抿緊雙脣看她,像在看一個“不肖女”,這讓墨九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感覺好像自個兒作奸犯科之後要接受審問似的……
該不會是蕭大郎的事兒,織娘知道了?
爲免她擔心,一般大事小事,墨九是從來不告訴織孃的,也一直像全天下的所有姑娘一樣,對母親永遠報喜不報憂。
這麼一想,她覺得一定是因爲蕭大郎!
想到那個人,想到黑暗墓室裡雙脣相貼那一瞬的失神,墨九戾氣加重,不由氣惱起來,“娘,你是不是聽人說了什麼?我告訴你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無須聽人多說!”
織娘突然打斷她,一臉母親的威儀,老態龍鍾的臉上,帶着一種失望的神色,連帶那一頭白髮都憔悴了幾分。
“小九,你告訴娘,是不是又去刨老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