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秋天越冷,白天越短。
下午五點半,窗外已經暮色深濃。
遠處的教學樓還沒下課,甚至一扇扇窗裡都透出燈光。
白墨早就批完了十篇論文,甚至有幾篇,已經審完了他們的修改版,給了“過稿”的建議。
此時坐在辦公椅上,抱着徒弟,搓動鼠標滾輪,又看完一篇文章。
看着看着,突然桌面右下角,彈出莫蘭悠的消息。
【你審的三篇論文,已經在仙草論文庫了,水平好高啊!哈哈哈!】
白墨看看天色,也快下班了。
便乾脆打開仙草論文庫,看到自己審的三篇論文,都有大幾千的點擊,都有很多評論。
【白墨專家審覈的這幾篇,水平有點高啊】
【內容也好,措辭也棒,言之有物】
白墨咧嘴一笑。
隨手看了眼這新建的仙草論文庫,便見第一天,庫裡已經有十二篇審覈通過的論文。數目略寒酸,甚至鋪不滿一頁。
但無所謂,隨着時間推移,論文數目會變多,庫也會充實起來。
他抱着徒弟站起身,招呼方小雨和吳輕芸。
“下班啦,我們吃飯去!”
……
河洛仙委會。
寬敞的大辦公室裡,板寸年輕人,戴着眼鏡,穿着白大褂,坐在電腦前,盯着電腦屏幕的仙草論文庫。
他臉色很難看。
“這……編輯部也是他媽看人下菜!
“給白墨審的論文,一篇比一篇好。
“給我審的論文,怎麼就都是歪瓜裂棗?”
這一下午,他審覈通過的五篇論文也都已經上傳到庫裡。
但這五篇論文點擊寥寥,甚至還引來一些莫名其妙的評論。
【這玩意兒也能過審?】
【標準會不會太低了?】
【這一篇好像是焦蘇專家和王魔鐵專家,陳如風專家,交叉審覈過的?】
【好像就是不如白墨專家審那幾篇的質量高啊】
焦蘇越看越瞪眼,越看越臉紅,越看越生氣!
他抓起手機,直接撥通了編輯部電話,等待接通的時候,他長長吐出口氣,稍稍平復心情。
“喂?編輯部麼?我是焦蘇。
“你們給審稿專家分配論文,是怎麼個分配法?”
電話那頭傳來編輯部莫名其妙的聲音。
“我們這個,一般是同篇論文,安排三位專家交叉審稿。
“修改之後的話,還是這三位專家審……”
焦蘇不耐煩打斷道。
“我知道你們交叉審稿!
“我問的是論文質量!”
焦蘇在河洛仙委會地位頗高,平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今天風格也一如既往,說話直來直去,不打算慣着編輯部。
“怎麼我感覺,白墨審的那幾篇,質量比我審的那幾篇高呢?你們編輯部,這是幾個意思?
“難道白墨還比我高貴不成?”
電話那頭編輯部裡安靜片刻。
焦蘇依稀聽到,遠處好像有人說,“當然啊”,他皺皺眉頭,不太敢確定是不是聽錯了,不確定那人是不是在回答他的問題。
他皺着眉頭,怒氣勃發,正要質問一句,突然聽到那頭回應了。
“我們給您發了一篇白墨專家審過的論文,您可以去郵箱查收。
“您可以看看,在他審之前,那篇論文質量也不高的。”
焦蘇冷哼一聲,也沒掛電話,便單手操作鼠標,打開郵箱,打開新收到的郵件,打開白墨審過的論文。
咔!
論文打開的一刻,他愣住了。
他搓動滾輪,從摘要到關鍵詞到正文,論文的每一部分,赫然都被打了密密麻麻的紅色批註。
“這批註……也太多了吧……”
他淺淺掃過這篇原論文,看到水平確實很普通。
研究做的不錯,論文有些水尿巴湯。
但白墨的批註密密麻麻,一處接一處,給這論文修修改改,縫縫補補。
“按照這批註改論文,可不就換了副模樣……
“白墨他……他……他是這論文作者的親爹麼?”
焦蘇喘口粗氣,平復下心情。
“可能白墨這傢伙,就是特別擅長寫論文吧?”
便聽電話那頭,編輯部的聲音又傳來。
“十篇論文,白墨專家全都批完了。
ωωω .Tтkд n .¢O
“還有七篇,他們的實驗和研究存在問題,被白墨專家指出問題,給了建議,重新做研究工作去了。”
焦蘇呆愣着掛斷電話。
下意識打開論壇,赫然看到有人正狂吹白墨!
【白墨專家也能叫審稿人麼?這就是我親爹!我親爹都給不了這麼多指導!】
【看他打的這一堆批註,看他給我糾正的方案,看他給我的新思路!】
【雖然文章被他打回來了,但我一點都不難過,哈哈哈】
【按照他這批註改完,我的文章就起飛了】
這人截圖了一部分無關緊要的論文內容,露出密密麻麻批註。
下方一羣人回覆。
【臥槽了,這也行?】
【我也要去發仙草論文!平常想聯繫上白墨專家,幾乎不可能】
【但是你發論文,能讓他審稿的話,他就會手把手教你!】
【哈哈哈,好有道理啊】
【發發發,我也要發!】
【兄弟們小心點啊,這個審稿專家組,人數很多的,不是所有人都夠運氣碰到白墨專家】
【絕大多數專家,審稿也挺敷衍,你們看我這個】
【圖片】
焦蘇滿臉尷尬。
那圖片中,正是他審的一篇論文。
根本沒有批註,只有一句審稿建議。
【研究不夠嚴謹,不予通過】
又見論壇刷出新的評論。
【大家也別想太多,審稿這種事,敷衍纔是常態】
【白墨專家這個審稿,大家當成是福利就好了!】
【這哪能算福利?】
【這他媽是恩賜!】
……
烏雲之下,狂風吹拂。
挖掘地,一尊剛剛鑄好的祭臺,已然矗立在黃土中,拔地而起,高高直上。
一百多個狐狸徒弟,都在祭臺腳下仰着毛絨絨腦袋,看師父的五色火雲扶搖直上。
“嚶嚶嚶?”
“嗷嗷嗷?”
師父說不用害怕,讓它們該幹嘛幹嘛去。
想休息的話,也可以在這裡等着。
但它們還是害怕,還是提心吊膽,還是想在這裡等一會兒。
反正這祭臺撐不了太久便會崩碎,它們都守在這裡,等師父回來!
……
五色火雲上,白墨盤坐着。
身旁左邊,是捧着紫色鈴鐺花的小花臂。身旁右邊,是斜挎青銅小藥箱的呼呼風。
兩隻狐狸頗有些緊張,下意識靠住師父肩膀,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今天我們一起,去兜率天看看。
“小花臂盯住了鈴鐺花。
“呼呼風可以多看幾眼那些丹爐,長長見識!”
五色火雲飛到祭臺頂端,白墨懶得再誦唸,眼眸之中青光溢出,卻是七尊大鼎浮現!
祭臺的每一副圖畫、每一個文字,頓時氤氳白色煙霧,向上飄騰,把白墨的火雲,把雲上的師徒,都遮了進去。
“今天,便去這兜率天看看,到底怎樣的丹爐有問題,不能取?
“想晉升序列五,又到底該取走哪些丹爐?”
……
呼……
狂風吹拂。
“師父,這祭臺,是不是在晃啊?”
孫晉宋站在祭臺最高處,看看下面,看看身旁的師父。
古仙笑道。
“怎麼,你堂堂序列六的通聞之師,還會恐高麼?
“在這裡吹吹風,多好啊!
“也看看我們天宮的美景吧,好好放鬆下心情!”
孫晉宋下意識往平臺中間挪一挪腳步,卻看到腳下竟是刻着文字,都是陽刻,字跡凸起。
“師父,這些文字,又是什麼?是祭臺的一部分?”
古仙搖頭。
“那倒不是。
“這些文字,是給準備祭拜兜率天的天宮弟子看的!
“天宮子弟祭拜兜率天,不允許穿鞋子,必須光腳登臺。
“他們站在臺上,時時刻刻,便能踩到這些陽刻的文字。
“當他們進入兜率天后,每走一步,其實也還是在這臺上,他們腳下,也還是能踩到這些文字,能夠時時提醒他們,不要犯糊塗,不要忘了禁忌。”
孫晉宋低頭看看這些文字,看到這些陽刻凸起的比劃,果然很銳利。
“師父,其他的聖地、丹宮,他們的祭臺上,也有這東西麼?”
古仙搖頭。
“這是天宮專屬。
“人人都有,那豈不亂套了?”
孫晉宋點點頭,心中滋味古怪。
他看到那些陽刻的文字。
【摸到丹爐後,務必打開爐蓋,把手伸進去,用一根手指摸過每一寸內壁】
【如果手指劃破,疼痛了,就放棄這尊丹爐】
【如果手指完好,沒有破,就取走這尊丹爐】
【十根手指,可以測試十尊丹爐】
【若十指全破,則本次祭拜宣告失敗,需立刻退出】
……
嗖……
兜率天上,竟然下雨了!
五色火雲穿梭在煙雨朦朧中,飛掠過一堆堆丹爐側畔。
火雲周圍,七尊大鼎隨同而飛,散發光芒照亮茫茫迷霧!
白墨盤坐在火雲上,閉目沉思。
小花臂坐在師父左邊,抱着一盆紫色鈴鐺花,隨時戒備!
呼呼風坐在師父右邊,狐爪撐起一頂荷葉傘,幫師父擋雨!
呼……
風吹來,荷葉傘迎風招展。
啪嗒嗒……
雨打來,荷葉傘聲音清脆。
白墨坐在傘下,時而擡頭看看雨,時而扭頭看看遠處,看看那一堆堆、一尊尊丹爐。
“這些丹爐,在吸收雨水?
“就像天山雪蓮,只能生長在天山。
“這種號稱堅牢第一的丹爐,也只能在兜率天裡,經年累月淋這古怪的雨,才能蘊養成?”
刷……
火雲飛到一座丹爐堆成的小山前。
山頂是一尊墨玉丹爐,樣式古樸,此時正一點一點把淋來的雨水吸收進去。
而隨着吸收雨水,它的墨玉材質似乎變得更瑩潤了一些、更堅牢了一些。
白墨駕馭火雲,圍繞這墨玉丹爐,左右轉圈,左看右看,想找出有何異常……但確實沒有。
扭頭看看小花臂捧着的紫色鈴鐺花,鈴鐺花也安安靜靜,並未預警。
“可是……這丹爐,明明就有問題啊?”
就在剛剛,他分明看到,這尊墨玉丹爐對着他的知識容器輕輕顫抖,彷彿在渴望中悸動!
白墨揮手散開容器,駕馭火雲,湊到這丹爐跟前,看到丹爐上一顆顆晶瑩雨滴,正慢慢滲進墨玉材質裡。
兩個狐狸徒弟都下意識,把身體縮到師父身後。
“嚶?”
“嗷?”
它們害怕了!
便見白墨思量片刻,緩緩伸手,摸向這墨玉丹爐的蓋子,用力攥住。
咔!
卻是白墨輕輕用力,把蓋子薅了起來!
丹爐的爐口,頓時氤氳出濃濃白色迷霧,遮住爐口,遮住爐子裡面!
白墨微微欠身,把腦袋探到爐口上方去。
在他視野中,這遮住了爐口的白霧,分明便是一枚枚細小的符文,它們組成了詞,連成了句,布成了篇章,講述仙草知識中的一道道謎題!
這迷霧太濃太重,便是謎題太難太多!
白墨眼眸中,閃爍淡淡青光,瞬間便看清了一道道難題,看穿了一層層迷霧,看到這丹爐最裡面去。
“唉?”
這爐子裡,光滑的墨玉內壁,赫然畫了一隻獸面!
用古怪的深黃色顏料,畫成一隻呲牙的獸面!
那獸牙處甚至用了更多顏料,更粗糙,更尖銳。
如果用手摸上去,甚至能把手劃破。
白墨縮回腦袋,給這墨玉丹爐重新蓋好蓋子。
察覺到它又悸動,用一個冰冷的眼神,讓它老實回去。
“所以說,丹爐出問題的根源,就是那深黃色顏料畫成的獸面?”
白墨仔細回憶,尚且能記起,昨天他轟碎的三尊丹爐,碎片內壁其實也有黃色顏料!
“如果找到不帶獸面圖案的丹爐帶出去,就能晉升序列五了?”
白墨繼續在這一堆丹爐中扒拉,看了些普通的青銅爐,看了些底層的瓦罐爐。
卻見大部分青銅爐,內壁也都畫了獸面,只有那麼一尊,內壁乾乾淨淨。
而瓦罐爐,則全都乾淨。
“如果那些祭拜兜率天的仙人們,都不要貪心,只取瓦罐爐,或許便不會出事了吧?”
白墨嘆惋。
只可惜,人從來控制不了貪心,這世間也沒有那麼多如果。
“幫我拿水喝。”
呼呼風從小藥箱裡,取出師父茶杯,遞給師父。
“嚶嚶嚶!”
白墨擰開杯蓋,喝了口噴香的花茶。
“藥箱裡還有點心呢,餓了的話,你們拿着吃啊。”
聞訊趕來的一衆苦命仙人,從白霧中衝出,一個個跪倒,向白墨叩首。
他們隱約看到帝君的身影,隱約聽到帝君說話。
竟是頗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這裡難道不是兜率天麼?
帝君來此地,怎麼還又吃又喝?怎麼還帶了隨從?像是來旅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