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嗚……
青銅王殿的風，一如既往吹拂着。
白包王侯坐在桌案後面，看着青銅鏡，從眉梢到眼角，都透出癲狂的笑意，翹起的嘴角更是不曾落下分毫！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
他身後，慕蓮恩也在看向銅鏡。
“師尊，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這什麼長生族……額……他們是，從哪來的野人？”
王侯心情很好，語調中都帶着笑意。
“從上個文明破滅至今，已有萬年的時光。
“時光最無情，仙人、仙藥、仙器，都扛不住時光的消磨。
“但也有那麼一些東西，天生是時光的敵人。
“比如……長生族！
“在古仙朝，他們只是偏安一隅不起眼的小族，隨隨便便一尊序列三的君侯，就能把他們亡族滅種。
“他們怕水怕火怕刀怕槍，可唯獨……不怕時間！
“還有某些仙獸，其實……也有辦法躲過時間的消磨。
“仙獸途徑之中，常常有仙人壽元耗盡，而仙獸獨活，在接近無窮盡的壽命中，在漫長的時光中，淪爲癲狂的妖魔！
“我曾有故人，修煉仙獸途徑，千年時間，修成序列二，加封王侯！
“又用兩千年，衝擊帝位，最終煙消雲散。
“而他的仙獸……”
說到這裡，王侯笑着，看一眼徒弟。
“他的仙獸，遁入了歷史中！”
歷史？
慕蓮恩愣住。
他不太能理解，這是什麼意思？
“歷史是時間的流淌，是世間的萬物，是帛書的文字，是傳唱的故事，是一條奔流不息的河！
“昔年仙朝覆滅，歷史斷流，它並未被封入夢境，而是潛入這歷史之河的河底，被封在歷史的暗面，度過這千萬年歲月。
“這千萬年裡，它偶然能從歷史長河向外探頭，但卻終究不能脫身。
“畢竟……那是歷史啊，說它輕，它是燈草灰，說它重，它是萬世心。
“它想脫身出來，只能讓歷史之河再一次斷裂！”
慕蓮恩若有所悟。
“歷史之河……再一次斷裂？
“指的是……”
王侯笑着，指指鏡面。
“比如說今天，仙委會即將被打爛，海樓巨人迴歸大地，長生族再入世間，九州起烽煙，再現王血之亂，山河破碎，萬民劫難，歷史從此改寫……
“歷史之河也算小小斷流，足矣，讓它徹底爬出來了，哈哈哈哈！”
……
偌大九州，一座座城池，一處處鄉鎮，乃至於農村，街巷全空！
所有人或在家中，或在避難所，或和家人簇擁起來，一起看着春晚。
或和朋友湊成一圈，刷着涉仙論壇。
【這次又是怎麼了啊？】
【好像是牽扯到了整個九州的超大事件？】
【應該也沒啥大不了的吧？】
【在防空洞睡一宿，明天繼續去拜年哈哈哈哈】
……
西州，白墨藥廠，大門緊閉。
所有人都聚集在車間裡，或站着，或坐着。
廠長陳遠林穿梭其間，安慰大家。
“都別怕！
“我們車間外面有鐵荷花，我們這裡肯定是最安全的！”
柱子旁邊，張姐和鹿白雲肩並肩，一起坐着。
“唉，小鹿，你別怕哈。
“你來的晚不知道，我們車間外面那個葉子，可厲害了！”
鹿白雲尷尬點頭。
她當然知道那玩意兒厲害！
甚至她夢境裡還種了好幾池子！
甚至她還研究了很久，偷學了西州boss很多技巧，對那東西的操控頗有建樹！
此時，她看看廠長，看看大家，看看車間的門，目光堅毅。
今夜無論西州boss在不在，她，鹿白雲，是一定在的！
……
北郊基地。
作戰指揮室裡。
陳書會長看到大屏幕上，看到一副副前線傳回來的畫面。
看到東海之上，踏海而來的巨人！
看到南方雨林，浪潮一般嘶吼着涌出，涌向山腳小城的野人！
又看到西嶺山脈深處，那沖天的血色瀑布，和西州boss的漫天火雲！
旁邊的古林委員，略有些疑惑。
“西州boss，他怎麼……怎麼還不出手啊……這不像他的風格呀……”
話音剛落，便見屏幕上閃爍紅色警告！
【警告！】
【警告！】
【監測到超強仙氣波動！】
【已攀升到序列六】
【已攀升到序列五】
【已攀升到序列四】
【已超出極限】
【警告！】
【信號檢測塔過載！】
【警告！】
【信號檢測塔過載！】
轟！
巨響聲中，陳書會長脖子僵硬，緩緩擡頭，看向北郊基地的仙氣監測信號塔方向。
“那座塔……炸了？”
隔着幾千公里，隔着茫茫的西嶺，仙氣波動，把北郊基地的檢測塔，炸掉了？
他脖子僵硬，又把頭轉回屏幕。
看到鮮紅色消息還在彈出。
【河洛仙氣監測信號塔監測到超強波動，已經過載爆炸】
【東郭仙氣監測信號塔監測到超強波動，已經過載爆炸】
【北海仙氣監測信號塔監測到超強波動，已經過載爆炸】
……
從近到遠，一尊尊仙氣監測信號塔，全部爆炸！
陳書會長瞪圓了眼睛，看到大屏幕，看到西嶺深處的血氣瀑布，突然理解了，爲何西州boss還不動手……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
“都跪下吧！
“把你們的額頭，磕到地上去！
“否則伱們承受不住這樣的威壓！”
血氣瀑布將山崖映成紅色！
景國青轉身，與其他幾十人，一起面朝深淵，一起叩拜，一起五體投地！
“諸君，請隨我一起，恭迎，紅蛇仙尊！”
“恭迎，紅蛇仙尊！”
“恭迎，紅蛇仙尊！”
“恭迎，紅蛇仙尊！”
一聲聲顫抖而沙啞的嘶吼中，山崖開始“轟隆隆”顫抖，宛若地震！
紅光照徹天地！
腥風吹徹山間！
巨大的身影，如山一般崛起，起於深淵，探入天穹！
“嘶哈哈哈哈哈嗷嗷嗷嗷哈哈哈哈……”
古怪的嘶吼聲，帶着癲狂的笑意，傳徹八方，迴盪不休！
赫然是鱗片赤紅如玉，體型如同山嶽的巨蟒，將巨大的蛇頭探向天空！
它的腦袋很圓，撞碎天上流雲！
它的眼睛很小，閃爍癲狂興奮！
它的牙齒很亂，從嘴脣裡呲出來，上上下下、密密麻麻，一根又一根，如同凌亂的險灘山石！
它便是昔日王侯的仙獸，序列二，血玉紅蛇！
……
拍賣廳裡。
拍賣活動已經結束。
老闆們一個個很淡定，圍坐在餐桌旁，喝着酒，吃着飯。
也有的正和家裡人打電話。
“喂？急什麼急啊，我和白墨專家在一起呢。
“他沒事，我就沒事，我比你們可安全多了。“上次鬼使巡天，不也是這樣麼，哈哈哈。”
二樓包廂裡。
“白墨”躺在沙發上，已經睡着了，呼吸綿長。
蓮蓉球給師父蓋上衣服，就守在師父身邊，誰也不許靠近。
蟲爺刷着涉仙論壇，也多少有些提心吊膽。
方小雨都到吳輕芸身旁，和她一起，看到直播畫面裡，那山嶽一般的血玉紅蛇！
“這……這是什麼呀？這東西，序列很高吧？”
吳輕芸腦海中，古仙面色無比凝重。
“序列二，血玉紅蛇！
“這畜生，本來應該在歷史長河的水面之下才對。
“誰把這畜生給弄出來了？
“眼下它只是放風狀態，尾巴還留在歷史長河水面下，留在現世少則三刻，多則三天，便要回去。
“可看現如今的形勢……這……萬一仙委會失守，山河破碎，它可能就……唉……”
……
五色火雲照徹半片天空！
三千狐狸簇擁之下，白墨坐在雲端，坐在青銅椅上，目光穿透雲彩，穿透夜色，看到那探入雲端的巨大蟒蛇，看到它癲狂的小眼睛，與它遙遙對視。
又見它張開嘴，巨大的身體顫抖着、搖晃着、顛狂着，極盡興奮，發出古怪的嘶吼聲！
“嘶哈哈哈哈哈哈嗷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聲音迴盪在天地間，震碎流雲！
三千狐狸徒弟，穿着白花花的仙甲，都瞪大眼睛，看向那蟒蛇！
這什麼東西？
它們根本不在序列中，嚴格意義講，甚至不屬於仙獸。此時反而不被這紅蛇血脈壓制。
白墨坐在椅子上，擺個舒服的姿勢，表情仍然冰冷，耳邊聽着關悅戲快速傳來的情報……
“它是序列二的大妖魔，不可力敵！
“如果歷史不出現大的變動，它便不能從歷史長河脫身，遲早要再回去。
“它在仙朝就已經存活幾萬年，甚至成立紅蛇密教……”
白墨一邊聽着，唯有嘆息。
便如今夜這般局勢，又有這紅蛇壓陣，歷史的走向，怎麼可能不改變？
他內心深處，正在瘋狂盤算，瘋狂的想，到底該怎樣，才能解決這參天的蟒蛇！
他眼角餘光掃向身側，看到捧着遮天葉的白耳環，看到捧着膽小菊的星星耳，看到捧着紫地龍的黑星星，看到捧着魚腿草的白鞋子……這些，都還不行。
他又看向自己手中的陰草爐，這能行麼……他也沒有把握。
他又用眼角餘光，看到身後的青銅柱……那是通往兜率天的祭臺！
把饕餮引出來？幹掉這蟒蛇？
可他也不知道，那會引發何等後果。
“呼……”
白墨長長吐出一口氣。
伸開手，露出掌心丹火封住的丹丸。
這是一顆燧火丹。
有丹肉，有丹皮，有十八種丹器，唯獨缺了丹心。
吃下它，便可晉升到序列四！
以【燧火之師】的身份，再催動遮天葉、陰草爐，或許能斬了這蛇！
或許能把它封回曆史長河！
但沒有丹心，將來的道途，或許便要斷折。
該如何是好呢？
……
“嗷嗷嗷嗚嗚嗚嚕嚕！”
“嗷嗷嗷嗚嗚嗚嚕嚕！”
漫山遍野的嘶吼聲中，長生族野人如浪如潮，漫山遍野，洶涌而來，淹沒向山腳的小城！
而攔在山腳下的，赫然是一個又一個秘腦辦的特種戰士，正穿着外骨骼裝甲，忙忙碌碌，飛快穿梭，把一隻只陣樁，打入到地下去！
這是現代高科技打造的陣樁，用激光微雕，雕刻了微不可見密密麻麻的符文！
內部甚至有多層嵌套，還有超導磁懸浮，這一隻樁裡，便集成了一整個大陣！
而遠處的保姆車車頂。
瞎眼少年戴着墨鏡，盤坐着，伸手摸索，摸索這山間的風，口中喃喃自語，還在不停推算。
“巽位，三九三八五二七……
“震位，四九四三四四六……
“幹位，五六五三六二三……”
他是陣道聖地傳人，加入秘腦辦。
他是天才陣法師，已經序列六，【原祭之師】，精通陣法集成，精通陣法推演！
此前，他一直是秘腦辦的秘密武器，十年磨一年，霜刃未曾試。
到今天，面對長生族的浪潮，他被派到此地，出戰！
……
啪！
啪！
巨人把銅樓捧到額前，一步一步踏着海水，踩碎浪潮，踏出波紋，走向燈火繁華的東郭！
遠處的海面已經有軍艦在逡巡！
上方的天空已經有戰鬥機、轟炸機盤旋！
下方的深水中，亦有潛艇，無聲潛伏！
而所有這些，都裝載了涉仙武器，只等一聲令下，便可發射！
銅樓巨人鼻子掛着海藻，嘴角微微翹起，呼出一口氣，便是掀起巨浪的風。
他的靈覺沒有感受到絲毫威脅。
颯！
直到明亮劍光，如流星一般，劃過天際！
刷！
這道劍光落下，落在海面，斬出小小波浪。
隨後便如月亮的倒影，明亮着，清冷着，懸浮在海樓巨人腳步之前。
……
黑漆漆的墳園子裡。
陸鬆靈坐在墳坑旁邊。
吹着冷風，時而看一眼坑中的棺材，時而看一眼天空。
棺材裡已經沒了聲音。
天空中也沒有了煙花。
如此一來，這墳園子便黑漆漆，靜悄悄，讓她格外孤單。
“唉……爲什麼，不出點聲呢。
“我還想聽你說話。
“還想和你一起看煙花。”
話音剛落，便聽“吱嘎”一聲，棺材板被推開！
陳靜則頭髮凌亂，臉色蠟黃，身材枯瘦，如同乾屍詐屍一般，從棺材裡坐起來。
他又用了好久，僵硬的眼神，才漸漸恢復靈動。
“哦……原來，生前語，是這樣用的麼？
“所以，我成功了？
“我把那扇門，拉到這裡來了？
“哈哈哈哈。”
他看看陸鬆靈，又擡頭看看這黑漆漆寂寥的天空。
雙手間涌出白霧，卻是從夢境裡，拿出一隻煙花筒。
咔嚓！
噗！
嗖！
明亮的煙花，升上高高的夜空！
便在這九州皆寂的夜晚，便在這山河破碎的邊緣，升上夜空！
他擡頭看着，陸鬆靈也擡頭看着。
看到那團煙花越升越高，穿過了夜色，擊穿了冷風，穿透了流雲，最後在不知多高處，“嘭”的一聲，炸碎！
點點光雨，在天空組成一副血色的畫……那是王座之上，無頭之人，身穿王侯錦袍，脖頸血噴如泉涌！
千萬年後，屠王的號角再一次被吹響！
千萬年後，屠王黨的煙花再一次閃耀在夜空！
……
千萬裡外。
紅蛇已經盯死了白墨，已經在凌亂的獠牙之間，吐出鮮紅的信子！
它歷史長河浸淫已久，比尋常人對歷史更敏感！
它有種強烈的直覺，今天甚至不需要九州山河破碎……只要殺了這少年，歷史必將改寫，必將出現更大的斷面！
“嘶哈哈哈哈哈哈嗷啊哈哈哈哈……”
它的嘶吼聲中，遙相對望的白墨，突然回頭，看向屠王黨煙花的方向。
“凌雪王侯？
“這一次，真的多謝了。”
他笑着收起那未完成的燧火丹。
又冷冷看向血玉紅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