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奇揮手將東西扔開,毫不在意的搓了搓手,看他的樣子,彷彿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我聽見他說:“古時的苗人住在大山裡,就算有寨子護佑,也會經常受到野獸或其他族類侵襲。所以,他們除了養蠱,還學會用植物來做防禦。比如說把含有劇毒的果子混入蠱毒,然後埋入地下,再把普通的植物紮根其上,如此一來,植物便可以吸收果子中的毒素,並通過光合作用自然散發出來。如果是毫無防備的人進入,輕者神志不清,重的甚至可能當場斃命。”
“什麼!”我嚇的有些不知所措,誰能想到,看起來如此普通的植物,竟然會有那麼可怕的作用!至於普通植物如何能在蠱毒的作用下吸收劇毒來散發,這種涉及到生物學以及植物學的深奧問題,我很難去思考出答案。
張元奇笑了笑,說:“別擔心,這只是夾竹桃,就算聞多了,也只會出現幻覺而已。我想,他應該只是用來防備,而非用來殺人。這樣的手段,絕大多數養蠱人都會,不算什麼。”
這話讓人心裡稍安,不過,我立刻又把心提了起來。僅僅屋子外面就存在這種危險,那屋子裡呢?又或者,屋裡那位真正的養蠱人呢?
對此,張元奇表示無所謂。他認爲,如果是真正精通蠱術的人,應該會用曼陀羅花的果實來防禦,甚至直接在外面埋伏几只蠱蟲。區區夾竹桃,只能算上不了檯面的小把戲。由此可見,那個養蠱人應該沒什麼了不得的本事。
他是位奇人,對蠱術瞭解甚多,可以說出這樣有底氣的話語。但對我來說,現在每走一步,都像走在雷區一般。四處原本普通的環境,在我眼裡變得無比陰森可怖。不過,就算這裡再嚇人,我也無法轉身離去。因爲張元奇是來幫我尋仇的,身爲當事人臨陣脫逃,說出去還不笑死人?
把手裡的青草甩開很遠,張元奇大步走過去。他是來找場子的,自然不用掩飾什麼,直接上前敲門。
砰砰兩聲,屋裡傳來有氣無力的咳嗽聲,我聽到有個略顯蒼老的男聲發問:“誰啊?”
我們倆都沒吭聲,過了會,房門打開,一位大半個腦袋都禿了的老男人,滿臉疑惑站在門後。他看看張元奇,又看看我,又問:“你們找誰?”
張元奇說:“找你。”
“找我?”老男人有些錯愕。
張元奇直接了當的說:“幾年前,你藉着一戶人家建房的時機,偷偷給人家下了蠱咒,這事沒錯吧?”
老男人面色一變,他二話不說就往屋裡跑。張元奇毫不猶豫的跟進去,我剛邁步,就聽見屋裡傳來“吱啦”一聲響,好似有布袋被撕開了。而後,一股腥臭的味道迎面而來,藉着屋裡昏暗的燈光,我看到那老男人站在牀邊,揚手將一個布袋扔過來。
大量粉塵狀的東西向我和張元奇臉上鋪灑,而那老男人則轉頭跳上牀,一腳踹開窗子就要逃走。他動作靈敏,好似十七八歲的小夥兒。不過,比起這個老男人,我更驚訝於張元奇的表現。
面對那粉塵狀的東西,他沒有半點慌張,直挺挺的走過去。我驚訝的看到,原本空中漂浮的腥臭粉塵,在即將來到他身上時,忽然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四處濺灑。張元奇快步上前,一把抓住老男人的右腳,輕喝一聲:“還想跑!給我下來!”
也不知他用了多大力氣,老男人噗通一聲摔在木牀上,哎呦一聲後,被張元奇抓兔子一樣拖倒在地。張元奇側頭瞥了眼已經落地的粉塵,見到那些東西混入泥土中,變得如鮮血一般四處流淌,便冷哼一聲,說:“連血蠱毒都有,看來還真沒冤枉你。”
我沒敢上前,只好遠遠的問這血蠱毒是什麼。張元奇粗略解釋說,這是一種用血液製成的蠱毒。一旦粘附在人身上,便會直接流竄全身,讓你的血液沸騰並增加到正常的數倍,直至血管爆裂而亡。我愣了愣,本能想到,這不等於強行輸入人造血嗎。
此時,地上那老男人忽然嘆口氣,說:“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真的是報應來了嗎。”
張元奇冷笑一聲,說:“自作孽不可活,要怪,只能怪你運氣不佳。”
老男人擡頭看着我們,露出慘淡而勉強的笑容,說:“何止是不佳,自從那天起,我再也沒睡過一場好覺。每天做夢,都是那閨女慘死的樣子。我借酒和賭博來消愁,然後落了個妻離子散的下場。你們既然來了,我就不想再多說什麼,殺了我吧,我也好解脫。”
從這個老男人的敘述中我得知,他和那位病人的恩怨,是從十幾年前落下的。當初,兩人本是很好的朋友,但因爲爭奪附近的一塊田地起了爭執。大家都知道,很多年前的農村一旦出了什麼矛盾,基本都是靠拳頭說話。你喊親戚,我喊本家,誰人多誰就贏了。
那位病人在這裡也算大門大戶,兄弟姐妹非常多,兩人的爭執結果不言而喻。輸了地,又丟了人,多年好友反目成仇。老男人氣不過,恰好他當時聽人說起蠱術的神奇,便跑去苗疆學蠱。還別說,花費一番周折後,倒真讓他混進了苗人的寨子裡。不過,因爲風俗習慣的問題,他很難適應苗疆的生活。因此,數年後學會了一招半式,便又回到這裡來。
眼見“仇人”越混越好,還準備蓋三層小樓,他越想越不爽。要知道,十幾年前能蓋起三層小樓的農民,在我們這少之又少。老男人執着的認爲,就是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才讓“仇人”這麼快發家致富。加上去苗疆學蠱本就是爲了找回臉面,他一咬牙一跺腳,便趁着蓋房子的時候,把蠱咒下在了基石上。原先他只是想給病人一家個教訓,但是,他學藝不精,會下蠱咒,卻不怎麼會解。於是,那位率先被蠱咒侵襲的姑娘,剛剛結婚沒多久便因此離世。並且因爲中蠱而忘,死的非常痛苦,這事多年前在附近鬧的沸沸揚揚。聽他這麼一說,我隱約記起小時候似乎聽大人們說附近的農村出了什麼怪事,還死了人,只是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與這事扯上關係。
自己曾親手抱大的姑娘,就這樣因爲仇恨死去,他明白自己鑄成大錯,已經難以回頭。想去認罪,卻沒那個勇氣,如此頹廢數年,家當因爲賭博輸的乾乾淨淨。本來他去苗疆幾年沒個音信,妻兒便頗有怨言,現在又平白無故的墮落,人家自然毫不猶豫的離開。
妻離子散的下場,令他更加痛苦。然而,世上沒有後悔藥。
老男人說起這些往事時,一臉悲痛,讓人同情。但是,我不會同情他,因爲身中毛蠱,讓我清楚明白這個看似可憐的養蠱人,究竟有多狠毒!
我哼了一聲,說:“看你一副等着救贖的模樣,不知道的人,還真會被你騙了。我是真不明白,你爲什麼能那麼狠毒。他們家到底怎麼得罪你了,竟然殺了人家閨女後,又下咒害他本人。我只不過是個醫生,機緣巧合救他一命你都不放過。像你這樣的人,真該拉出去千刀萬剮!”
老男人看向我,他一臉迷惑的說:“什麼下咒害他本人?我什麼時候又下咒了?我根本就不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