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大屠殺
這種敘述方式，這艘愛國戰艦的英勇史、“復仇號”這個名字的意義……深深打動我。
船長兩手伸向大海，熾熱的眼睛凝視着戰艦的殘骸。我也許永遠不會知道他是誰，但我愈來愈清楚，這個人並不是學者。他及其同伴們也不是普通的憤世，而是無法磨滅的仇恨。
此時，我們的船正慢慢地浮向海面，“復仇”號的形象開始模糊起來。一陣輕微的顛簸我們浮到水面。這時，耳邊傳來一陣沉悶的爆炸聲。距我們六海里的一艘大戰艦向我們駛來，迅速追趕着我們。
尼德告訴我，那是一艘大戰艦，衝角有兩層鐵甲板。濃厚的黑煙從它的兩座煙囪噴出來。帆上沒有懸掛任何旗幟，也無法辨認它薄帶似的信號旗的顏色。一刻鐘的時間，我們盯着這隻駛來的大船。不能確信它能認出“鸚鵡螺”號，更不相信它會知道這個潛水艇的秘密。它的到來，意味着逃跑機會就在眼前。
尼德說：“船離我們一海里時，我們就跳海。”
我眼看船愈來愈近了。不管它是哪國船，如果我們能到船上，一定會被收留。
康塞爾說：“我有游泳經驗。我會拖着先生游到那船上去的。”
我來不及回答，一道白煙從戰艦前部發出，幾秒鐘後一件沉重的東西落入海里。爆炸聲隨即傳來。
他們不是把我們的船當作獨角鯨打。毫無疑問，人們已知道這是艘危險的潛水船。當它碰到“林肯”號，尼德用魚叉打它的時候，法拉格特司令就認出它了。現在，海面上的人們正追蹤這可怕的毀滅性機器。看來，船長的神秘已經被揭露一些。雖然沒有確定身份，但至少這些船現在要追打的就是和他們有深仇大恨的人。
這隻船上是我們的敵人而不是朋友。更多的炮彈在我們周圍落下，但沒有一顆打中。戰艦離我們只有三海里了。只要有一顆錐形炮彈打在船殼上，就能使它致命。
船長一定會拿船來進行報復！印度洋上，它不是攻擊了某些船隻嗎？那個葬在珊瑚墓地的人，不是衝擊的犧牲者嗎？
尼德說：“發信號吧！人們會明白我們是善良的人！”
尼德剛掏出手帕，還沒來得及在空中揮動，就被尼摩船長鐵一般的手，掀倒在平臺上。
“混蛋！你要我在進攻那戰船前，先把你釘在衝角上嗎？”船長的臉孔由於心臟的**而變得蒼白，抓住尼德的肩
。
接着，他放開尼德，回頭對着戰艦大喊：“你這被詛咒的國家的船！我不需要你的旗就認得你！我給你看我的旗！”
船長在平臺前展開一面黑旗，跟他先前在南極插下的那面旗幟一樣。一顆炮彈斜打在船身上，但沒能損傷它。尼摩船長聳聳肩對我說：“您同您的夥伴都下去。我要打沉它！”
“不要！”
船長冷冷地說：“攻擊馬上就要開始了，反擊將會更可怕。命運註定給您看您不該看的事。”
水手們仇恨地注視着戰艦。船長喊：“打吧，瘋狂的戰艦！你躲不過‘鸚鵡螺’號的衝角。但我不允許你的殘骸跟復仇號的光榮殘骸相混！”
螺旋槳轉起來了，“鸚鵡螺”號迅速撤離到戰艦炮彈射程外。戰艦繼續追來，船長故意和它保持一定距離。船長注視着身後五六海里的戰艦。“鸚鵡螺”號像野獸一般在戰艦周圍轉來轉去，把它引到東方。
我想最後一次交涉。但他要我閉嘴。他說：“我就是正義和權利！他們就是壓迫者！就是他們，我眼睜睜看着我熱愛過，珍愛過，尊敬過的祖國、愛人、子女、父親、母親，所有的一切，就在那裡全部失去了！這是我仇恨的源泉！”
我最後看一下那追來的戰艦。隨後去找同伴準備逃走！黑夜前它一定會被擊沉。寧可與這艘船同歸於盡，也不要和不公平的復仇行動同流合污。我們約好天黑行動。
天黑了。船浮在水波上，隨着水波左右擺動。船上一片寂靜。
我們決心在對方可以聽到呼救或可以看見信號時再逃。有幾次，我以爲“鸚鵡螺”號要攻擊了。但它僅僅讓敵手靠近一下就又逃開了。
午夜已過，什麼也沒有發生。我們伺機行動，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尼德想馬上跳海逃跑，我強迫他等“鸚鵡螺”號發起攻擊時再行動，這樣成功率大些。
凌晨3點，平臺上，船長還在旗幟旁邊兩眼不離戰艦，旗在他頭上隨風招展。誘惑戰艦跟過來！當我把這海天一色的深沉安靜，跟醞釀在渺小的船裡的巨大仇恨相比較合，我整個生命都在顫抖了。
戰艦和我們的距離已經縮到兩海里。它老是向着“鸚鵡螺”號的磷光追來。戰艦表示方位的燈及掛白色信號燈的模糊反射光線，顯出它上面的船具，同時看出它已加足火力。一陣陣火花，一團團燃着的煤渣，從煙囪中噴出來，像星光一樣散入空中。
我一直待到早晨船長都沒看我。還剩1.5海里時，第一縷曙光出現時，炮聲又響起來。“鸚鵡螺”號發起反擊的時間應該快到了。我們即將永遠離開這個人了。我準備下去，幾個水手走到平臺上，開始了“戰鬥準備”措施。措施很簡單：先把平臺周圍作欄杆的線網放下來，探照燈和駕駛艙也縮回船身，這條長形鋼板的外部，連一個阻礙行動的突出部分也沒了。
船仍然浮出水面。初升太陽的紅光照射玻璃窗，呈現生動活潑的氣象。可怕的一天開始了。
“鸚鵡螺”號故意減速讓戰艦接近。炮彈帶着奇異的呼嘯聲滾入船周圍水中。
“到時候了。願上帝保佑我們！”我說。
他們很鎮靜，我卻緊張得控制不住。我們走入圖書室。可當我推開中央樓梯的門時，上層艙板忽然關了。尼德想衝到梯階上去，我一把拉住了他。一聲呼嘯，海水被吸入儲水艙中來了，船潛入水下了。
啊！“鸚鵡螺”號不想正面攻擊，它要在戰艦浮標線下鋼殼護不到的地方來襲擊。
我們躲進房間面面相覷，被迫充當起這幕慘劇的目擊者。我全身只有聽覺在工作了，只等那可怕的爆炸聲了！
突然，船加速了，整個船殼都顫抖了。衝撞發生了！我大喊一聲。我感到“鸚鵡螺”號的鋼鐵衝角從戰艦身上橫衝過去，就像帆船上的尖杆穿過布帆那樣！
我像瘋子一樣飛奔進客廳。尼摩船長冷麪無情地通過左舷艙板往外看。一個龐然大物沉到海底來，“鸚鵡螺”號跟它一起下沉，親眼看它臨死的樣子。10米遠，戰艦船殼被撞裂，海水迅速涌進去，水淹了兩列大炮和吊牀艙房。甲板上滿是驚慌的黑影。人們抓住桅牆在水中垂死掙扎，就像突然被水淹的螞蟻窩！
我頭髮都豎起來了，眼睜睜看着這一切！
戰艦慢慢下沉。“鸚鵡螺”號追着它，窺視它的一舉一動。忽然一聲爆炸，把甲板掀起來。可能是彈藥艙着了火。強大的海水推力，使我們的船都傾斜了。
這時，那艘戰船迅速下沉。先是擠滿人的桅杆沉下去，其次是橫木架，最後是大桅頂。最後，全部沉沒水中，全體艦上船員的屍體也一起被強大無比的漩渦捲進去……
我轉過頭，這可怕的復仇者一直盯着這一切。他走進房中。在房裡那些英雄人物的肖像下，向其中一個年紀還輕的婦人和兩個小孩的肖像伸出雙臂，跪着抽咽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