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北方各大勢力博弈的同時,南方也贏來了新的一輪血雨腥風。
潮幫被朝廷列爲亂黨,使得潮幫在南方無法立足,官府衙門,各地衛所明軍迅速出動,四處抓捕潮幫人員和查封潮幫各地的房產、店鋪,以及船廠等設施。
由於潮幫很是富有,這一被列入亂黨,原本就窺視他們財產的各地官員們頓時翻臉不認人,到處侵佔潮幫資產。作爲廣東最高的地方長官,廣東布政使徐凱和潮州府知府吳雄最爲積極,調集衙役侵佔大量的潮幫要員資產,大部分查抄的財富都落入了他們手裡,小部分上交國庫。而下面的人得不到什麼好處,不甘心的一些衛所指揮、百戶等便將很多富戶、富農當作亂黨處理,不分青紅皁白的抓捕,然後抄沒其財產。
一時間,上頭抓亂黨,下頭弄得民怨沸騰,怨聲載道。
當然,最鬱悶的還數潮幫的幾個頭頭。吳六奇是白蓮教的洪水旗頭子,這大大出乎蘇利等人的預料。原本蘇利等人知道吳六奇跟一股子神秘人來往,但並不知道是白蓮教。如今被朝廷扣上了亂黨叛匪的屎盆子,蘇利這個大頭領可是氣的吐血。
金蘭灣潮幫總舵,蘇利召開了緊急會議,除了吳六奇之外,其他五個頭領黃海如,朱阿堯,張禮,楊廣,許龍紛紛到齊。
一干人等罵罵咧咧的進入聚義廳,蘇利一聽便知道各部看起來損失不少。
“怎麼樣?”蘇利急忙問道:“諸位兄弟們的損失大麼?”
“不大才怪!”黃海如剛剛坐下,聞言頓時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道:“大哥,咱們在廣東和潮州的宅子、店鋪和廠房都讓徐凱和吳雄那兩個給抄了去,很多沒來得及撤出來的兄弟們都給關進了大牢。”
朱阿堯,張禮,楊廣,許龍四人同樣抱怨了一通,蘇利從他們口中也得知損失不少。
楊廣說道:“還是大哥說得對!早就料定廣東官府不會給咱們好日子過,因此早早的就開始謀劃轉移,否則今次咱們就賠大發了,定然是一個血本無歸啊!”
幾人紛紛稱是,多虧蘇利當初斷言鄧浩楠窺視潮幫,早晚要勾結廣東官府圖謀潮幫基業。因此,潮幫在一個多月前就開始了秘密搬家,使得大部分財產得以轉移到了越南境內。不過,潮幫經營日久,家底殷實,即使轉移了大部分財產,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依然令廣東大小官員們饞的流口水,瘋狂瓜分。
“誰讓咱是商人呢?”蘇利嘆道:“自古民不與官鬥,吃虧的還是老百姓自己,況且咱們還是最下面的商人。”
張禮罵道:“官府不是好東西,可是這一切都是吳六奇那混蛋給害的,沒事兒跟白蓮教勾搭個啥?這不是打着燈籠找死嗎?”
朱阿堯嘆道:“吳六奇找死,咱們也被他牽連,這下好了,咱們被朝廷按上了亂黨的屎盆子,日後休想再在大明做生意了!”
許龍說道:“大哥,您趕緊給拿個主意呀!咱們今後該怎麼辦吶?”
蘇利心中暗道:你問我我問誰去?眼下潮幫即便跟白蓮教沒有瓜葛,但是潮幫富裕,在南方諸省各大勢力當中排名數一數二,朝廷那幫貪官早就看着眼饞了,即便沒有這茬子,也會找個其他理由扳倒潮幫,沒收財產。
“對了許龍!”蘇利突然問道:“你外甥不是在鄧浩楠手下做事嗎?怎麼沒給你通個信兒?”
許龍看了看蘇利,又看了看其他四人,嘆口氣說道:“不瞞着大哥,還有諸位兄弟,我那外甥一直給我傳話,要我投靠鄧浩楠。只是我一直念着大哥和兄弟們的情誼,怎能相負?”
許龍的話說的真感人,蘇利等人頓時感激涕零,直誇許龍夠義氣。
楊廣問道:“你外甥說投靠鄧浩楠有什麼好處啊!”
蘇利等人急忙側耳傾聽。
許龍說道:“我外甥說,要我把我的水軍交給鄧浩楠,然後自己註冊個什麼公司,然後就是以後做生意時,向遼東都督府繳稅就可以了。”
“交出水軍?”楊廣頓時搖頭道:“交了水軍出去,自己豈不是成了挨宰的羔羊?再說了,沒有水軍護航,這南洋到處都是海盜和洋艦,貨物被打劫了就是血本無歸!”
“是啊!”張禮點點頭,道:“這武器交了出去,可就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了啊!萬萬使不得!”
“也不盡然!”許龍說道:“我外甥說了,交了水軍之後,只要不偷稅漏稅,遼東都督府海軍將會爲商隊護航。如果敢有搶劫遼東都督府治下的船隊的,那麼遼東都督府海軍立刻就將他們夷爲平地,奪回貨物!”
“這倒是新鮮事兒!”蘇利點點頭,說道:“還沒聽說過官府軍隊給商人護駕的!”
許龍笑道:“其實,大哥您還看不出來嗎?那鄧浩楠口口聲聲閉口不談問鼎神器的事情,但是他的手下們可不是那麼想的,我外甥說了,問鼎神器那是早晚的事情。”
蘇利皺眉道:“聽你的意思,你好像準備投靠鄧浩楠了?”
許龍點點頭,道:“我不瞞着大哥和各位兄弟,小弟確實已經想好了!”
衆人聞言,頓時緊緊的盯着許龍。
許龍笑道:“我會把我管轄的水軍交給大哥,然後帶着我的商隊去投靠遼東都督府去。有我那外甥在,相信不會爲難我的。再說了,我也不參政參軍,就是做生意而已。遼東都督府治下商人只要遵守遼東都督府制定的法規,正當做生意還是沒問題的。”
聽到許龍不帶走水軍,蘇利等人頓時鬆口氣。
“許老弟你果然夠義氣!”蘇利說道:“其實你完全可以不跟我們說這事兒,直接帶走水軍我們也不能說什麼,那畢竟是你帶出來的人。行了,老哥領你的情兒!”
“謝大哥!”許龍拱手致謝,問向其他兄弟,道:“各位兄弟打算怎麼辦呢?”
楊廣嘆道:“成了朝廷叛匪亂黨,以後是休想在大明採辦貨物經商了,越南雖然能夠安身,但是這裡沒有啥經營的東西。”
張禮問道:“許老哥你投了遼東都督府,那豈不是可以發大財了?那你得交幾成稅啊?”
許龍笑道:“眼下遼東都督府法律規定,新近投奔的人一律免稅一年,帶着商隊過去的,只要忠於遼東都督府,享受三成賦稅待遇。”
“這可是真的?”楊廣兩眼放光,說道:“眼下朝廷對咱們商人可是加徵八成課稅,如果課稅降低到三成的話,那咱們也不用走私當海賊了。”
接着問向蘇利,道:“大哥,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咱們如果投了他鄧浩楠的話,會有什麼待遇?”
蘇利看向許龍,後者說道:“我只是經商而已,因此只要不反對遼東都督府的法律,不通敵、資敵,那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守法老百姓。可是大哥和兄弟們如果投過去的話,跟我一樣經商自然沒有問題。如果要介入遼東都督府軍政做事的話,待遇自然高了,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人家肯定要懷疑你們的動機和誠意,想要一下子當高官是不可能的!就好比鄭芝龍的那些投降過去的部下,眼下只能當臺灣府的海岸警衛隊和警察,是進不了正規軍的!”
“我還以爲你要說什麼呢?”楊廣笑道:“剛投奔過去的人如果就得信任委任要職的話,那他們就是傻子了!”
張禮說道:“鄭芝龍的部下都可以被鄧浩楠接受,雖然不是什麼要職,但是看他們現在當警衛隊的日子也不錯啊!人家遼東都督府也沒給他們小鞋穿不是?”
許龍點點頭,說道:“如果大哥和兄弟們投奔過去的話,我那外甥還可以說的上話兒。首先咱們跟鄧浩楠沒仇,他都能容得下鄭芝龍的舊部,相信咱們更能容得下!我聽我外甥說,鄧浩楠要組建江防警衛隊,收編我的水軍就是要編入江防艦隊的。”
蘇利問道:“江防艦隊是幹啥的?”
許龍回答道:“遼東都督府海軍部分爲兩種海軍。一種是專門用來打仗的,也就是現在的太平洋艦隊。另外一種是專門打擊走私和維持地方治安的,跟巡捕差不多。在海上的叫海岸警衛隊,在內河的叫江防警衛艦隊。”
“就是巡海道嗎?”
楊廣聞言,頓時給概括了出來。
“是巡海道!”許龍說道:“但是遼東都督府跟大明朝廷不是一個體系,叫巡海道那不是等於成了朝廷的嗎?人家改改名,就是隸屬遼東都督府的。”
蘇利點點頭,道:“很明顯,遼東都督府沒有稱王稱帝之名,但是卻有列土封疆之實!”
司馬昭之心而已!
衆人頓時明白其中含義,紛紛看向蘇利。他們心中雖然嚮往,但是還是沒底,畢竟投靠了鄧浩楠就等於上了他的船,如果有一天成功了還好,失敗了就真成了反賊了。
蘇利看向他的幾個兄弟,問道:“你們看起來有這個意思?”
幾人相互看了一眼,張禮說道:“咱們就是經商而已,私自發展水軍不過是自保,如果真的跟朝廷對立,大哥以爲越南國王能夠保得住咱們嗎?”
楊廣點頭道:“是啊大哥!鄧浩楠弄了個由頭就霸佔了朝鮮、琉球、臺灣,他不敢去碰朝廷的土地,但是碰一下越南還是沒人管的!再說了,咱們跑到越南來,鄧浩楠只需要打着清剿亂黨的由頭就可以迫使越南國王出賣了咱們!”
蘇利想了想,道:“爲兄也不能擋了各位兄弟們的道兒!這樣吧!許龍你幫着問問,咱們帶着水軍和商隊一起投過去,看看鄧浩楠能夠給啥好處!”
“放心吧!我這就跟我外甥問問去!”許龍心中高興,其實他就是當遼東都督府的說客來的。前面說了一大堆好聽的,如果蘇利真的收了他的水軍的話,那他肯定不幹。
“你說你外甥來了?”蘇利頓時聽出了話外之意,問道:“他人在哪裡呢?”
許龍笑道:“其實不瞞各位,遼東都督府已經奉旨南下對付咱們了。太平洋艦隊主力早就到了臺灣府龍門港海軍基地了,我外甥也跟着艦隊過來的。”
蘇利苦笑道:“算了!現在不跟你計較了!我問你,他們來了多少艘戰艦?”
“七十艘戰艦!”許龍也不瞞着他們,說道:“三十艘巡航艦,四十艘護衛艦!”
“就這麼點兒?”楊廣不屑的問。
“還真就這麼點兒!”許龍笑道:“你可別小瞧啊!作爲兄弟,我給你透個底兒。他們的戰艦可都是西洋大艦,荷蘭東印度艦隊規模也不過如此。鄭芝龍水軍厲害吧!跟他們打還不是被一邊倒的屠殺?”
“那倒是!”楊廣想起鄭芝龍水軍被全殲的事情,頓時不語。
“行了!”蘇利說道:“你去吧!先看看行情再說!”
許龍興高采烈的離開,蘇利等人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皆是嘆氣和搖頭。
雖然潮幫是亦商亦盜,水軍規模也很大,可惜畢竟不是正規軍,沒有經歷過海上炮戰的洗禮。冷兵器時代的戰爭他們倒是會,但熱兵器時代的海戰他們可是兩眼抓瞎一抹黑。
蘇利等人正在商議事情,這時手下嘍囉來報,吳六奇前來拜訪。
“他還有臉過來?”
楊廣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其他幾人也是不約而同的驚詫萬分。
蘇利擺擺手,道:“畢竟兄弟一場,讓他進來,看看他說什麼!”
嘍囉出去回話,很快吳六奇進入聚義廳。
“給大哥和各位兄弟問安了!”
吳六奇的話沒人應承,楊廣等人皆是低頭喝茶,自顧聊些其他事情,渾然不搭理他。
吳六奇很是尷尬,不過他也想過這個效果了。
蘇利輕咳一聲,說道:“不知道吳掌旗使有什麼話要說嗎?我們這裡廟小,可是裝不下您這位大神啊!”
吳六奇同樣尷尬,不過還是硬着頭皮的說道:“大哥,這件事是小弟的不是,還請大哥和各位兄弟們海涵!”
楊廣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正要破口大罵,卻被旁邊張禮攔住,只是道:“你有話就說,海涵個屁!”
吳六奇笑道:“咱們兄弟之間可能有些誤會!我這次來一是給各位道歉的,一直瞞着各位兄弟是我的不對!二是奉我們教主的命令,跟各位兄弟商議大事。”
蘇利說道:“不知道貴教主有何吩咐啊!”
“吩咐不敢當!”吳六奇說道:“只是因爲我的事情,讓潮幫上下變成朝廷的亂黨,損失了不少兄弟和財產而感到抱歉。”
張禮說道:“你用不着抱歉!你現在可是名副其實的朝廷要犯,我們之前損失的就不計較了,就當是看走了眼。還請你趕緊離開,省的把朝廷大軍引到我們這裡來就不好了!”
蘇利點點頭,道:“沒錯!看着兄弟一場的份上,咱們也不計較了。過去了,就算了!我們潮幫不過是海商,可是不想背上造反的罪名!”
吳六奇嘆道:“大哥有所不知!現在潮幫即使不造反,朝廷也給你們按上了造反的罪名。即使你們躲到這裡來,朝廷水師也會追過來。你以爲越南國王能保得住你們嗎?我跟你們說,不要妄想了!越南是大明藩屬國,只要朝廷一道詔令過來,阮福源那傢伙定然把你們五花大綁的送給朝廷邀功,而你們的財寶也將統統被他吞沒!”
蘇利等人聞言,皆是一愣,旋即心中各自盤算。吳六奇的話有道理,阮福源未必能夠保住他們,說不定就會把他們交出去。
吳六奇見有效果了,於是說道:“大哥,眼下你們走到哪裡都是亂黨,天下之大已經無處容身!”
蘇利問道:“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吳六奇說道:“只是給大哥和各位兄弟們指條明路!”
“怎麼講?”
吳六奇笑道:“眼下我們教主誠心邀請大哥和各位兄弟加盟,共同成就霸業!”
加盟?白蓮教?
蘇利等人頓時愣住,沒有想到吳六奇竟然跑來當說客了!
楊廣冷笑道:“吳六奇啊!吳老六!你自己造反也就算了,幹嘛拖我們下水啊!白蓮教給你啥好處了?一個洪水旗掌旗使就讓你甘心給徐鴻儒賣命?你這命也忒不值錢了!別說你認識我們啊!我們可丟不起這個人!”
“……”
吳六奇苦笑了一下,說道:“如今皇帝昏庸無能,奸臣當道,民不聊生,正是我輩奮起,羣雄逐鹿的大好機會!”
黃海如說道:“亂世出英雄不假,可是死的英雄更多,咱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吳六奇回答道:“我在潮幫這麼多年還不知道嗎?各位都是難得了英雄好漢,不出來幹一番事業着實令人可惜。”
蘇利直截了當的問道:“你不要吹捧了!只說吧!”
吳六奇笑笑說道:“大哥果然快人快語!那我就直說了!本教現在教徒二十餘萬,教衆數百萬,只要時機一到,教主登高一呼,頓時如排山倒海一般推翻明廷——”
“打住!”蘇利翻翻白眼,說道:“水分太多,你擰乾了說。前幾年徐鴻儒十來萬人,還不是被朝廷五千大軍就給收拾了!一羣烏合之衆,幾百萬人又怎麼樣?潮幫幾萬兄弟都比他們強!”
“今時不同往日!”吳六奇說道:“上次我們教主準備不充分,才讓朝廷鷹犬得手。如今教主發奮圖強,煉精兵強將,自然不能重蹈覆轍。”
朱阿堯直接問道:“讓我們給他做事,他給什麼條件啊!”
吳六奇說道:“教主說了,給大哥護教左使,幾位兄弟都是護法,下面的兄弟們編入洪水旗。”
楊廣說道:“你是洪水旗掌旗使,咱們都歸你管?”
“不是不是!”吳六奇急忙道:“洪水旗由大哥直接統領,我跟着大哥當幫手!”
楊廣撇撇嘴,道:“這還差不多!”
“這哪行啊!”張禮說道:“鄧浩楠答應給大哥一個艦隊司令乾乾,那可是朝廷三品大員啊!你們教主給個什麼破護法定個屁用,給個副教主噹噹還差不多!”
“……”
吳六奇頓時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