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冥的泠先去了玉鯤池，將竹簍裡的小魚一股腦兒地倒進了池中。泠看着清波中緩緩遊動的魚羣，伸手在池中攪動出小小的漩渦。魚隨着水流歡快地遊動着，在清澈的池水中好像無所依憑。泠想起司波官曾說過的海底的其他人。他們生活在水裡嗎？那他們在水中游動時，對於別人來說是不是在飛？不過即使是在飛，他們也是在依靠水的力量，不是她追求的無憑而飛。泠站起身，向司波官的宮殿走去。
司波官的房間裡焚着淡淡的香，大概是司芳官新送來的。泠找了處坐下，儘量不打擾司波官的靜修。“回來晚了。”司波官緩緩睜開眼睛，說道。“聽說南冥景色宜人，就四處逛了逛。”泠知道自己會被罰，十分老實地回答。“今天早上的事，我不會追究，你也不要多想。”司波官指了指桌上的桂花糕，“這是司芳官送來的，你挑些給寒優送去，說是我們的一點兒心意。”原本司波官大度不追究就讓泠很疑心，這桂花糕更加深了她的疑惑：“這莫名其妙的，怎麼想起特意送桂花糕了？”司波官臉色一變：“你別問，只管去就是，寒優會懂。”泠沒再追問，行禮後便離開了。
泠乘着雲氣發現旁邊新建了花園，泠想去看看也沒什麼，便一頭鑽了進去。桃之夭夭，菖蒲鋪地，杏花俏，櫻花嬌。不知覺中，泠拐到了偏僻的假山後。一陣清新的花香順着園子深處吹來的風與泠的裙角纏綿。泠露出頭，悄悄望向這邊。一個白髮男孩伸着手，手上的光籠罩着海棠花。柔和的綠光包裹着白嫩的花瓣，綻放的芬芳裝飾亮黃的花心。男孩待海棠全開時收了手，四下觀察，泠立刻收回頭，等了一會兒才又探出頭去。只見男孩張開手臂，緊閉雙眼，在海棠花的清香中，他的身體發出柔和的金光，像是也成了一縷香氣，上升離開地面！泠驚呆了，這不就是自己想要學習的無憑而飛嗎？男孩微微一笑，緩緩放下手臂，落到地上。
“你真厲害。”泠立刻走出來，一臉驚喜，“你剛剛是怎麼飛的？”男孩收起笑容，不回答她，只低頭看着剛剛那朵海棠花。“你能教我嗎？你是變成了花香，融到空氣裡了嗎？”泠不管他的冷漠，走到他身邊興奮地問。男孩這才轉頭，盯着她：“你倒是聰明。”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師父跟我講過，物我一體。不過我總受外物干擾，達不到那境界。可你能啊，你能達到無憑而飛的境界，比我師父都厲害。”男孩冷笑道：“那有何難？把心丟掉就是了。”泠不明白他的意思，以爲他在故作高深，便說：“心哪兒是那麼容易便丟的，你呢一步步教我，我……我請你吃桂花糕，怎麼樣？”泠把盒子伸過去，不小心露出手腕上一圈白色的胎記。男孩注意到她的胎記，說：“給寒優的東西一定很好。”頓了頓，“她一個人在鏡花亭怪可憐的。”泠很驚訝他竟知道鏡花亭。當年大亂的始作俑者是寒優的兒子。動亂平息，寒優請罪自閉於水月湖，不常見外人。所以大家只知道水月湖，從不知道有鏡花亭。泠會知道還是因爲自己偷聽了司波官和司芳官的談話。
“那你是不教我了？”泠見他不接受桂花糕，略帶失望地問。男孩沉默許久，將手擡到海棠花上，慢慢合攏，花瓣隨着他的手指也慢慢閉合成花骨朵：“你仙齡多少？”泠說：“一百一十四。”男孩的手一頓，淡淡地說：“我教你。”泠喜出望外：“真的？我叫泠，是司波官的弟子，你呢？”“芥。”男孩回答，擡頭對泠一笑，“一起去看看寒優吧。”
芥不打算無憑而飛，泠只得招來雲氣領兩人往水月湖去了。“你的法力倒是不錯，司波官教你教的用心。”芥感覺到泠做的雲氣飛的很平穩，開口說。“那也是我自己天賦不錯。”泠不希望自己新拜的師父覺得自己蠢笨而不好好教自己可謂煞費苦心。芥勾脣一笑：“是啊，都有天賦，不過有些人能珍惜，有些人不能珍惜。最後雖殊途，其實原本也沒什麼兩樣。”泠看了他一眼，心道：淨說些奇怪的話。
兩人直接越過水月湖，便瞧見寒優純白的紗衣在鏡花亭中飄着，簡單又不失大雅，和藹的清麗面龐上深陷着不落凡塵的風姿，全化進淺淺的梨渦中。鏡花亭在水月湖的中央，伸出的檐牙在湖面上映照的陰影，成了人間的月影。“怎的這個時候來了？”寒優問道，泠才發覺自己剛和芥說話耽誤了些時候，現在已經是午飯時分了。泠說：“師父讓我給您送些桂花糕。”寒優自己擺了些菜品，對他倆說：“這是人間供上來的，你們也嚐嚐吧。”二人拱手，說了聲：“打擾了。”便都留下來吃飯。
泠扒了兩口，說：“在人間有名望還真是好，能吃供奉。像我們這樣的小兵，就只能從司芳官那兒借些糧食吃。”芥只默默地吃飯，也不說話。寒優笑了笑：“我那些名望，不提也罷。”放了口米嚼了嚼，又說：“泠，你對人間知道多少？”芥目光犀利地看向寒優，寒優失聲笑道：“這小子，怎麼用這種眼神瞪長輩？”芥收回目光，低頭繼續吃自己的飯。泠回答：“知道的就是司波官教的那些。”寒優點點頭，想別的事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