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書涼逐漸熟悉了寨子生活。通過交流也瞭解了他們的族史。這是一個極其罕見的民族(不在56花之列),大龍吞族,講古苗語,祖先是傳說中的蚩尤...
後來書涼跟胡椒論證,他們的祖先是不是蚩尤時,得出結論,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當時他們倆對於這個說法是深信不疑的,因爲他們那時不知道蚩尤是歷史上哪位大人物!
兩人在這裡生活了快三年,小傢伙個頭比之前高出了不少,牙齒也換掉了。掉落的牙齒被大龍吞族,一個‘最漂亮’的手藝人打磨成了,不太規則的小珠子。老族長解下項上彩鏈,取下一顆紅彤彤的水晶一樣的珠子,用來跟牙珠搭配,一串頗具原始風味的手鍊製成,然後族長親自給小書涼系在了手腕上。就是書涼左手上現在繫着的這串。
他在溪潭邊,看着水裡的倒影,那個留長了頭髮,不一樣的自己。書涼很高興,咧開漏風的牙齒,趴在水邊傻傻的笑着...
用那個‘最漂亮’的手藝人的話說,她挽起烏黑頭髮的樣子,像極了蚩尤的老婆--女媧娘。他們兩個又孤陋寡聞了,以爲女媧娘是歷史上哪位了不得的大美人。書涼很開心。
在這裡,胡椒教會了書涼很多的生存技能,辨別草與藥,有毒蘑菇的相貌;如何避開野獸靈敏的嗅覺,包括反將其獵殺的能力。
書涼很快樂,他的快樂來於胡椒帶他每天接觸的新奇事物,這些總能引起他極大的興趣。
現在的書涼,已經不是任誰都能隨意欺負的那個小‘怪物’,在胡椒的悉心教導下,他已經是個帶刺的小薔薇了。現在還只是含蕾,但只要迎上那一縷馥香,就會開放。
書涼要求跟胡椒學刀。學會用刀後,小書涼的袖口裡一直藏着一把刀,那是胡椒他二爺爺送給胡椒的‘見面’禮。
胡椒的血液裡早就被三個老頭灌輸了一個核心思想,就是活着,想盡一切辦法的生存下去!老頭子們逐一離世,胡椒開始慢慢地不喜歡這個世界...直到救下小書涼,準確地說,他現在爲止,除了書涼不信任任何人,他也是這樣教小書涼的。
寒來暑往,不,只有春夏沒有秋暑。可能就是因爲少了兩個季節,讓這裡的季節轉變得悄無聲息,偷偷摸摸的。偷偷摸摸成長的,還有小書涼和胡椒。
他們在這裡學會了很多東西,這種最原始,最質樸的生存方式,讓他們感到充實。這裡的人很快樂,他們快樂於身邊的人快樂;滿足於身邊的人滿足,這就是單純的他們,這就是可愛的他們。儘管這種熱情對待的是異族人,也絕不摻雜其他目的性的企圖。
這讓他們很感動,這也是除了胡椒以外,書涼第一次對外人,表現出帶有情感的迴應。他願意讓寨子裡“最漂亮”的手藝人擁抱,而且沒有抽刀。
這是積極的,對撫平他的心理創傷有好處。於是胡椒決定,如果有可能,就讓書涼先留在這裡,或許下次,再回來時接他。當然,這得要書涼自己選才行。
很顯然,書涼是不同意的,他都沒思考,回答的很堅定,而且理由非常簡單、充分: шшш •тt kan •C○
“你在,我在!”
不管書涼同不同意,胡椒都必須得離開了。他不能繼續呆在這樣‘安逸’的生活裡,他還有好多東西需要學習,他需要不斷地前進。所以,他只能另做打算:
“三爺爺說的對,對於身負重任的自己來說,絕對不能有這類想法和情緒,否則將抱憾終身,那就百死莫辨,愧對先人了!”
一個月後清晨,胡椒收拾好行李,準備叫醒熟睡的書涼。轉身時,發現一身穿戴整齊的他早已安靜的等待在一邊,而胡椒卻一點也沒查覺到。
胡椒愣了一下,牽過書涼的手說道:
“敏感和敏銳就相差一個字,但是結果可能就會不同,剛纔我都沒察覺到你站在身邊,如果敵人要來殺我,我已經死了...你能明白嗎?”
“明白,我們過的太舒服了!”書涼看着他的眼睛說道。
“嗯...你是不是,早就感覺到我有離開的打算了?”
“是!”書涼點頭。
“書涼...有些事,我不能和你說,你也別問。我們,現在就離開!”胡椒說道。
“好!”書涼點頭。
與他們相處無疑是輕鬆的,寨子裡的人除了族長,極少與外界交流。而每個被內定爲下一屆的族人領袖,按照傳統,會有5到7年的時間去走遍滇地。去與其他的異族部落示好,學習對自己的族部生產有幫助的新事物,爲了族人的生活更自得。
用雙腳丈量滇地,說起來就這幾個字,胡椒知道,這並不是容易的事情。他的三個爺爺手裡有火器還用了那麼多年,只是瞭解了滇南一角。滇省森林的原始狀態,佔六成以上,那絕對是一片未知之地。胡椒都沒聽說過,憑一個人的能力,摸遍整個滇地還能活着回來的。
這裡的地貌複雜,毒蟲猛獸之多超乎想象,往往走着走着,就會掉進樹葉覆蓋的溶洞。說起這溶洞,胡椒總是回憶起三位爺爺的感傷...
就算沒有掉進溶洞,還有獵人的捕獸夾;用來抓野豬而插滿深坑,削尖的竹杆...垂直的峭壁也要命,沒有一點的徵兆,突然前腳就已踏空,跌落深崖...
如果,覺得白天僥倖揀回一命就放輕鬆,那晚上基本屍骨無存。這裡的生物嗅覺異常靈敏。它們都能嗅出獵物身體散發出的‘狀態’。狡詐的叢林狼會趁人身心懈怠而至...恰好趕走了落單的孤狼,一轉身,又發現不遠處有雙紅色的眼睛在樹後緊緊地盯着。就算膽子再大,也會嚇得崩潰掉...
爬樹?好想法,就不說那隻大‘貓’了。大多數那裡會有個安靜的,孤獨的運動健兒。那堪稱史上最柔韌的身體,一圈一圈纏繞在樹幹上,它在優雅的等候。
等好容易爬上樹,轉頭,眼神相互交織,雖然都沒開口,但氣氛一點都不尷尬。它那多情幽怨的眼神或許會表現出嗔怪。不擅長處理這種情緒也行,就走嘛...可是,多年不見的它,並不會因爲你的寡情而放棄它的表達方式。它會可愛的吐着小紅舌,很自然的親近過來,讓人重燃他鄉遇故知式的感動。放心,它的熱情,不會讓人爲難。它會盡最大的努力,讓人從心底包括體內的骨骼,都儘量的能感受到夏季裡塔克拉瑪干沙漠的灼熱,會讓人在它絞鎖式的擁抱中陶醉,流淚...
所以,最後張不張嘴,說不說,說什麼,都不重要了...
知己難求,不錯。畢竟這類友人很少,沒關係的,滇地從不缺熱情,還有一種感動在叢林中,絕對會遇到的。那種夾道歡迎,雖然沒有掌聲,但也是另一種親切,久違的溫暖--旱地螞蝗。它們是這片大地上,最會給人制造驚喜的物種,幾乎都沒有之一。
不管人們包裹的有多嚴實,隱藏的有多巧妙。它們都會發現,附着,想盡一切辦法與人肌膚貼近,他們於無言中給人最別緻的“吻”。它們用這種下-流的纏綿的方式,表達着最單一,也是最真實的情感。誰說它們沒有情感。
這真不是一般的人能接受了的,令人“感動”之餘甚是懷疑,這種觸及到底線的行爲,到底對我們是不是愛。這當然是愛,而且還是真愛,對它們來說...
這片大地,不光能給人帶來超乎認知的複雜情緒,更能送給人們,異乎尋常的堅韌意志...
滇地的人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從不缺“朋友”,從不缺與生存齊並的信仰。他們苛責的對待自己,認真的對待族人,熱情的與“朋友”相知。
胡椒說:“他們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拿出最好的招待客人,哪怕是爲難自己,只求讓客人感到輕鬆和快樂,這是愛。”
書涼說:“這片土地是他們的堅守的信仰,他們也是這片土地的堅實信仰。”
他們說的對,他們離開了。走時,在竹牀上放了兩根金條,表達對他們的尊重。相信在這‘物質匱乏’的山林,這東西以後,可能會起到一些作用。
書涼已經回頭了兩次,這是極爲難得的。胡椒握着他的手,儘量給於最大的寬慰,並向他保證以後還會回來。
他們走到了傍晚,找地方休息,決定在一條峽谷邊生火,進食。
書涼不知道從哪裡抓來了一隻野豬崽,豬崽子驚恐的叫聲傳出老遠。山上聽到豬叫的胡椒迅速扔下幹樹枝,朝書涼的方向奔去。
“這可不是好徵兆,這小兔崽子,怎麼這麼大意,我沒教過他嗎...”
書涼看到喘着粗氣急奔來的胡椒,睜大眼睛詢問。顯然他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胡椒快速搶過野豬崽扔到地上,摔出了一聲慘嚎。他快速從布包取出一把柯爾特-M型轉輪手槍-遞給書涼,又把他拉到自己身後。
胡椒左手三八式刺-刀,刀-尖斜向下,右手傘-兵-刀,刀-尖向前傾斜,架於左手,緩緩轉身觀察四周,嚴陣以待。
來了,峽谷邊不遠處的矮草叢,傳來晃動,小野豬叫的更響。他們看見一頭紅着眼睛的大野豬,快速穿過草叢,朝他們方向跑來。那一短一長的獠牙看得瘮人。書涼不由得貼緊了胡椒。
胡椒見到這頭野豬,心情也算是輕鬆了點,儘管它的獠牙顯示,這是一頭戰鬥經驗豐富的老豬,他輕笑道:
“別怕,就它一頭,我們...”後面的話突然卡在了嗓子眼,不舒服的嚥了口唾沫,用來緩解緊崩的神經。
“又...來一頭...大..大的...”書涼顫抖着槍口指着說道。
“我...我看見了...等下...它們衝過來,先開槍打那頭大的...儘量打頭...”
還沒說完,草叢裡又來一頭。胡椒深深吸着氣,再也無法平靜:“這他孃的...摸到野豬窩了嗎?”他很想扭頭問問書涼,但現在不能,他需要專注。
“開槍!”胡椒大吼一聲錯開腳步,隨着槍響,他右手傘-兵-刀向前遞去,一刀-插-入疾衝過來的,斷牙野豬的眼睛。巨大的衝擊力帶走了刀子,差點帶倒了他。來不及說話,左手軍-刺翻轉,由斜削改平-刺準備迎接受傷野豬的返回。
書涼哆嗦着開的一槍,根本沒有準頭,儘管距離很近。子彈擊發的巨大聲響,只能暫時性的起到威懾作用。大野豬動作,被槍響聲嚇得遲滯,頓了頓,又低吼着衝刺過來。他連續開了六槍,只有兩槍打到了第二頭大野豬的肥豬臉,子彈巨大的力道,擊穿了它的頭骨。只來得及哀嚎一聲的大野豬,軀體慣性前衝,一直到書涼跟前才倒下...
第三頭野豬,原本想和斷牙的那頭,一起衝撞拿刀子的那個可惡的傢伙,但看到他身後有個瘦小的身體,手裡只有冒煙發出聲響的奇怪東西,就改變了軌跡,它決定還是撿軟柿子捏。於是,它跟在第二頭野豬身後,紅着眼睛嚎叫着衝到書涼近前。突然發現,目標沒了,它又調轉方向,衝着胡椒衝去。
胡椒左右來回翻轉長-軍-刺,餘光看到,第三隻野豬去而復返,感覺不妙,頭也不敢回,只能大聲喊着:
“書涼!”
“嗯...”書涼艱難地應答:“太...沉...”
最擔心的事情沒發生,胡椒輕鬆了許多。他瞪着眼睛,緊緊盯着那頭斷了根牙,眼睛被自己插了一刀的野豬冷笑。
“那麼,就剩這個受傷斷牙的和一頭膽小的了,來吧...”
胡椒腿部用力,率先迎向受傷的野豬。雙方即將接觸的時候,又迅速扭轉着身體,反手刺向受傷野豬的腹部。剛纔書涼在身後,他不敢轉身,這下再無所顧忌,大踏步前衝,再次迎向剛調轉好身體,受傷的斷牙野豬...
“以前三爺爺帶我去山林,遭遇過類似事情,野豬因爲受傷兇性會被激起,比原來發怒的時候更兇殘,也更難纏,不管什麼情況,必須先殺!”胡椒腦海裡不斷回想起朱芽妹的教導,此刻他很堅信,可以做到:“殺!殺!”
在胡椒專心對付受傷那頭野豬的時候,第三頭膽小的野豬衝到了胡椒的身側,巨大的衝擊力頂的他身形斜飛。胡椒竭力扭動腰肢,防住要害,依然被撞的滿眼金星,重重摔倒,大腿外側火辣辣的疼。他顧不得身上的傷和掉落的軍-刺,身體落地的瞬間捲起,快速翻滾,堪堪避開了斷牙野豬的再次衝擊。他右手在翻滾時抽出了腳踝的短刀,抱住了與他身體再次交錯的膽小的野豬,揮舞着右手猛刺。胡椒像是粘在了它身上,膽小的野豬發出絕望的嚎叫,疼的亂竄。掙扎着不多久,失去力量的它,再也支撐不住肥笨的軀體,倒下。
胡椒搖晃着身體,受傷的右腿跪地,右手刀尖向下,擦拭着額頭滴落在鼻尖的血污。他紅着眼睛,狠狠地瞪着那頭斷牙野豬,一眨不眨,左手掌向前平伸,勾了勾手指,殘忍的笑着。左眼還插着刀的斷牙野豬瘋狂了,它拼盡全力做最後的衝鋒...
天色暗淡,秋風順着山谷夾雜着枯葉襲來,帶走的是陣陣的血腥味...
胡椒拔出傘-兵-刀,不顧左臉被野豬獠牙勾破的傷痕,眼睛發直吼着:“臭小子,看清楚...老子照亮夜空了嗎!”
他慘笑,一瘸一拐靠近書涼的方向,想去移動壓在他身上,大野豬的屍體,還沒走幾步暈了過去。書涼哭喊着,費力割開了大野豬的堅實肚皮,放掉了裡面的重量,才漸漸挪出身體,艱難爬向胡椒...
月光,照亮了這片山谷。他們兩個仰躺在碎石攤,望着潑灑在山尖頂的,漫天的星辰,大笑着:
“敬!這羣悍然的戰士!”胡椒虛握酒杯,驕傲地仰天大喊:“敬書涼!!”
書涼聽着山峽谷裡迴盪着胡椒激昂的鬥志,發自內心地觸動,也跟着放肆地大笑:
“敬!戰士!”小傢伙渾然忘記了傍晚的兇險,大吼:“敬胡椒!”
他們的無畏的吼聲在山谷激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