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宮內休養了幾日,蘇穎棠就被接回了楚成王府裡,每日由着紅袖來照顧,她的臉上終日是鬱鬱寡歡的模樣,全然沒有了平日活蹦狂跳的姿態,反而安靜了許多。
自蘇穎棠回到王府,南宮瑾煜每天都會定時定點地來到她在王府的住所,可每次不過都是站在門外遠遠的看着,不讓她發現,也不進去,一連三天,兩人可謂是自皇宮的那次對話之後,再也沒有說上一句話。
每每只是這樣看上半個時辰,像個木頭一般地佇立在門外,爾後轉身沉默的離去,日復一日,不厭其煩。
今天,正當看夠了的南宮瑾煜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跟隨而來的霧風實在是無法再看下去了,斗膽開口制止住了他的行動。
“王爺,恕屬下多言。”
慢慢地轉過略顯空洞的眼睛看向霧風,南宮瑾煜看起來,比初初從北漠打勝仗歸來之後,更加憔悴,雙目無神,不曾修剪過爲他增添了幾分滄桑感的鬍鬚。
霧風着實不忍再看着自己的王爺如此這般下去,這樣他的身子還怎麼能夠撐得住?
這些日子,即便是瞎子也看得出,王妃和自家王爺之間肯定是出現了一些問題,而且如果這個問題不及時解決,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王爺一定會爲今日未能作出行動而感到後悔。
“有什麼話就直說吧!”語氣有氣無力的,南宮瑾煜看起來,連說一句話都覺得費力。
“屬下冒昧,不知道王爺和王妃之間發生了什麼,可看見王爺這樣,屬下實在不忍,王妃受到了如此大的打擊和傷害,最需要的也是王爺的關心,希望王爺,不要再這般沉默地每日來這兒一言不發地看上幾眼就作罷了。屬下斗膽請王爺,走進去,面對王妃。”霧風語言謙恭卻堅定不移,話語裡也是處處爲了南宮瑾煜着想。
“霧風,你不懂。”聞言,南宮瑾煜輕笑了一聲搖搖頭,留下這句令霧風摸不着頭腦的話語。
隨後沒有再等霧風,聽着他說下去,南宮瑾煜負手在背,轉身就離開了這個地方。
黯然神傷地看着自家王爺離去的背影,霧風回頭又望了一眼身後院內坐在木製藤臥椅上的蘇穎棠的,面色並不比南宮瑾煜好多少分,相比之下更加蒼白,令人憐惜。
忽而,霧風開始懷念起自家王爺和王妃鬥嘴的場面,雖然總是哭笑不得,但歡笑聲不斷,也算得上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可如今這一切都只能成爲回憶中的過往了,低頭嘆息,霧風快步跟上已然遠去的南宮瑾煜。
“小姐,你爲什麼不讓王爺進來?”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紅袖擡頭望去,又重複了昨日的場景,眼底映入的是霧風匆忙離去的背影,她知道,南宮瑾煜又來了,而且已經是第三日了,這最初還是自家小姐發現的,可蘇穎棠卻始終沒有開口去請他進來,紅袖稍有不解。
“我沒有不讓,是他自己不願進來,我沒有不見他的意思,如果他想明白了,他自然會進來的。”呆滯無神的眸子看着澄澈的天空,蔚藍一片,白如雪,看似軟如棉的白雲猶似閒雲野鶴般地在天際飄蕩,偶有微風吹過,拂過臉頰,帶來一股清新自然,十分愜意,卻並不十分契合蘇穎棠的心境。
難得美好的午後,卻被這些日子的困擾給平添了幾分不美好,就好像原本一塊精緻的璞玉,因爲一個意外而無故添上了一道無法抹去的瑕疵,掃興煞景。
“小姐……”自從回到王府,蘇穎棠就終日坐在這院子裡,呆呆地看着天空,話也比以前少了許多,紅袖可以理解爲是失去孩子後的痛苦,可那是她和南宮瑾煜的孩子,兩人是不是應該坐下來好好談談纔是?
況且三王爺也真是的!明知道孩子對於一個母親多重要,小姐喪子之痛一直折磨着她,爲何還要像個呆子一樣只懂得站在門外不進來?或許自家小姐現在最需要的,便是他一個無言的懷抱……
思此,紅袖忽而有些厭惡南宮瑾煜,在心裡咒罵他是一個冷血的王爺,一個不懂得安慰妻子,體諒妻子的夫君,難爲這些苦痛都要蘇穎棠一個人承受。
想着想着,她的嘴巴也不自覺地嘟了,一臉的委屈,這副模樣正巧被蘇穎棠的偶然瞥過來的餘光給捕捉到了,嘴角微勾,露出了這些日子難得地發自內心的微笑。
“怎麼了?紅袖,誰把你給惹了?”躺在椅子上的頭緩緩地轉過來,蘇穎棠用略帶着調侃意味的語氣詢問她。
經歷了一次大變的紅袖也不似以前那副笨笨的模樣,比起過往,她現在算是比較輕鬆地就能聽出蘇穎棠這話裡的調侃,尤其是看到她臉上那抹淡然卻不容忽視的微笑,心裡更是氣急敗壞。
“小姐!你怎麼笑得出來?紅袖這是爲你不值!你說,王爺都知道你懷孕了,孩子沒了,可回來這些日子
,除了會站在外邊看着,都不曾進來面對面的看過一次,說過一句關心你的話語!紅袖真心覺得王爺窩囊!”話罷,紅袖兩腮鼓鼓的,氣息也變得粗重了些許,面色緋紅,翹着雙手,一臉的憤慨,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
沒想到,一向文靜,給人感覺懦弱的紅袖,還有這般膽大妄爲的一天,竟出口謾罵起王爺來,這放在以前,小心謹慎的她可能根本不敢,今日,真的是讓蘇穎棠大開眼界了。
瞪着一雙眼睛看着紅袖氣憤的模樣,蘇穎棠遲遲沒有開口說話,沉默了半秒,多日的愁緒煙消雲散,遊動在心頭的烏雲散開,頓時有闊然開朗的感覺,驅使她沒能忍住,“噗嗤”一聲地笑了出來,打破了這嚴肅的氣氛。
這一幕來得突然,始料未及紅袖也忘了生氣,不解地皺着眉頭看着情緒瞬息萬變,前後不一的蘇穎棠,不明白她在笑些什麼。
“小姐!你還心情笑出來!”大有恨鐵不成鋼,孺子不可教的悲憤心理,自己可是爲了她的事情操心啊!可自家小姐卻好,竟然還有心情笑!剛剛的多愁善感都是假裝的嗎?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紅袖心裡還是替蘇穎棠這些時日受的委屈不值。
“紅袖,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大膽了,南宮瑾煜可是堂堂王爺,你這樣明目張膽地罵他,就不怕被別人聽了去告狀,說不定還會添油加醋地說是我唆使你說的,懇請定我們主僕倆一個大言不慚,以下犯上的罪名,可要怎麼辦?”這番話,蘇穎棠說得頗有幾分開玩笑的意味。
然而聽在紅袖的耳中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當她將蘇穎棠的話一字不漏地全部盡收耳中,她的面色從悲憤變得鐵青,爾後變成了蒼白,表情裡滿滿的惶恐,腳下一軟,不慎摔在了蘇穎棠的身上,顫抖的雙手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抓住蘇穎棠的手臂。
擡起委屈的含淚的眸子,紅袖強忍着不讓在眼眶內晃動的淚水落下來,緊緊地撅着嘴脣,可憐兮兮地看着蘇穎棠,顫抖的聲音卻還是準確無誤地暴露了她害怕的心理。
“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覺得王爺那樣很不顧念夫妻之情,那畢竟是你們倆的孩子,他怎麼能夠不聞不問?是紅袖太過沖動魯莽了,沒有考慮到隔牆有耳,若是讓王爺聽到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緊張得東張西望,紅袖一個勁兒地在哪兒喃喃自語着怎麼辦,就害怕剛剛那番話被自己不曾注意的從這兒附近經過的一名下人聽了去告狀,害了自家的小姐。
見她這般爲自己擔心,蘇穎棠終究是不忍心,擡起骨瘦如柴的手,放在她的頭上溫柔的摸了幾下,安慰道:“傻丫頭,我剛剛都是說笑的,別怕,就算別人聽了去告訴他,我們也不會有事的,他欠了我的,總是要還我的。”
“額?小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聽到蘇穎棠莫名其妙的安慰,紅袖擡起略微紅腫的淚眸,疑惑地看着她,不懂蘇穎棠爲何說南宮瑾煜欠了她的。
“皇后的宴會,我想,皇后要做什麼,估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吧!”蘇穎棠擡頭望天,沒有直接而詳細解答紅袖的疑惑,而是拋出了一句令紅袖更加不解的話。
“啊?”剛剛那個義憤填膺的紅袖瞬然不見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字充分而完整地表達出了她的情緒和疑問,又變回了那個傻傻呆呆的紅袖了。
“紅袖,你當真以爲這個孩子的失去,是個意外嗎?或許是,畢竟他不知道,可他卻寧可瞞着我,拿我做籌碼,去報復他的敵人,卻不願意讓我參與,現在連一句解釋都沒有,是愧疚,還是不願意面對?”蘇穎棠恍然失神地看着蔚藍海闊的天空,淡淡地繼續往下說。
“小姐你的意思是,在皇后宮裡的一切,王爺都知情?”紅袖揣摩着蘇穎棠的話,從中得出了這麼一個含義來。
“也許知道,也許知道一半,也許全都不知道,更準確的說,皇后會對我下手,他知道,可過程如何,怎麼下手,他只能靠推斷,孩子的失去,一半是意外,一半是天意,說到底,誰也料不到,誰也不知情。”說得模棱兩可,蘇穎棠自己聽着,也覺得可笑,一方面她怨南宮瑾煜的隱瞞,一方面,她卻又在爲他辯解。
女人就是那麼矛盾,她現在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厭惡着南宮瑾煜,還是還對他存有一絲絲的好感。
這些天她一直在等,等南宮瑾煜給她一個解釋,然而三天過去了,他除了會在遠處觀望,連進到這兒的勇氣都沒有。
“小姐……”從蘇穎棠的話裡,紅袖讀出了她內心裡的傷感,不知該說什麼安慰的話,似乎此刻不論說什麼,都不會起任何的作用。
“沒事的,紅袖,我沒事的。”微微一笑搖頭,蘇穎棠很欣慰還有人擔心自己,爲自己抱不平,正因如此,她不能總是垂頭喪氣,萎靡不振,,示意她不
要再爲自己擔心。
“外頭風大,小姐你的身子還麼完全好,我們還是趕緊進去吧!”一股微風吹過,紅袖深怕小產後的蘇穎棠身體再出現什麼變數,受了那麼多磨難,蘇穎棠這般單薄瘦弱的身子,怕是再也經受不住一次大病了。
“嗯。”點頭起身,在紅袖的攙扶下,蘇穎棠回到了房內,臥在牀上蓋上被子,沉沉地睡去。
大王府內,和南宮皓軒數日前經歷了春宵一刻的蘇紫寒,待在昏暗的房間裡,半根蠟燭都未點燃,沒有任何光芒的點綴,僅有一雙被怒火充斥的眼眸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先前軍隊勝利凱旋的消息早已在京都傳開,可她萬萬沒想到,隨着南宮皓軒一同回來的竟然還有南宮瑾煜!
本應該是個大好的消息,然而得知連蘇穎棠也平安無事,蘇紫寒就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
誰也不曾想得到,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竟然還能毫髮無傷地活着回來!這除了是個千年難遇的奇蹟之外,也足以證明了蘇穎棠這個人的狗屎運。
多少次處於生死之間了?卻能一次次的化險爲夷,讓蘇紫寒看不過去,忍了那麼久,好不容易等到了她墜崖了,偏偏又是一場夢,白日夢!
她不該如此衝動,設計成爲了南宮皓軒的女人,如今競爭太子之位的勁敵走了一個,又回來一個更強的,更令她懊悔不已,這還是自己曾經發誓要成爲他王妃的男人!
可現下憑她這副殘敗的身子?還有資格嗎?
不,不……不!有的!只要南宮皓軒死了!沒人知道他們之間已有了夫妻之實,加上她爲南宮瑾煜除掉了阻礙他登上帝位的對手,他應該會感謝自己!
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陷入掌心的肉之中的尖銳的指甲慢慢地退了出來,蘇紫寒似乎想到了解決的方法,怒火逐漸平息了下去,憤恨地皺起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得意而充滿陰謀的微笑。
對,她就幫南宮瑾煜除掉南宮皓軒這個絆腳石,說不定,還能趁機入住楚成王府,當個側妃也未嘗不可,再乘機絆倒蘇穎棠,那皇后之位……
“呵呵呵!”美好的藍圖在腦海裡漸漸地完善起來,想到這不可預料的美好未來,蘇紫寒忍不住地大笑出聲。
事不宜遲,她今晚就開始行動,起身來回到房內,換了一身性感妖媚的着裝,把她的好身材都完全地凸顯出來。
和第一次算計南宮皓軒一樣,她又是端着糕點,去到了他處理公務的書房內,輕敲門扉,直到聽到裡邊的人的聲音,才推門進去。
不似上次的是,這一次進門,南宮皓軒擡頭看了一眼,見到是蘇紫寒,眼中有淡淡的失落,卻稍縱即逝,恢復平日的冷漠,低下頭去埋頭文案,冷冷道:“什麼事?”
一句話淡漠疏離,對她的態度最明顯不過,南宮皓軒真以爲她蘇紫寒的眼睛看不到他眼裡的那一抹失落麼?
自從那日之後,他對自己不聞不問,反而往凌輕舞那兒跑得更加頻繁,可誰這府上誰都知道,他每日幾乎都吃了閉門羹,凌輕舞和他始終保持着距離。
向來暴躁,手段不留情的南宮皓軒,偏偏對冷麪如冰山的凌輕舞如此寬容,蘇紫寒妒忌,卻沒法子,他下了命令,即便是她這個王妃,沒有他的命令,無法靠近。
差別對待,她蘇紫寒,除了在丞相府呼風喚雨,在這兒,就是寄人籬下,看別人的臉色生活……她不服氣!
臉上熟稔地堆起笑容,扭着水蛇般纖瘦的腰走到他的面前,把東西都放在了桌子上,一樣樣拿到他的面前,奉承道:“王爺辛苦了,這是臣妾爲你做的一些糕點,嚐嚐吧!”
話罷,拿起筷子就夾起一份來用手盛在下邊以防糕點的碎屑掉下來,一副賢惠模樣的蘇紫寒笑得更加諂媚,聲音軟膩甜美:“王爺,讓臣妾餵你。”
眼看着那塊糕點快要碰到自己的嘴巴,南宮皓軒眉頭微蹙,身子往後靠了靠,躲開了她的筷子,警惕的視線投向笑容詭秘的她,冷聲出口:“想做什麼直說便好,又想耍這樣的手段?真看不出,你這麼蕩,呵!”
南宮皓軒不齒她的諂媚奉承,想起上次她如此沒有尊嚴的算計,他就從心裡就充滿了對蘇紫寒的鄙夷,更討厭這樣虛僞的女子。
“臣妾沒別的想法,只不過想伺候王爺罷了!”可這蘇紫寒的演技着實是好,哪怕面對南宮皓軒這樣的冷言冷語,仍然不爲所動,把手上的糕點更遞近了幾分,低垂的眼眸看不見視線,眼底的那抹尖銳陰狠讓南宮皓軒捕捉不到,看不清楚。
然而,南宮皓軒又怎麼會如此輕易地就被哄騙了呢?在她準備把那塊糕點塞進自己嘴裡之時,及時地擡起手來擋住了她的手臂,制止了她的行動,眯起危險的眼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本章完)